小时候,陈玲第一次听到狼漠这个词时,她还奶声奶气地问道:“狼漠是什么啊?”
一旁的陈仁愤恨道:“是坏人!是要打进来的坏人!”
“坏人?”
“是的,他们要来夺走我们的土地和钱粮,还要把我们当作奴隶!”
“欸!?好可怕啊!”
“不要担心!”陈仁拍了拍自己还不够结实的胸脯,道:“我会保护好所有人的!”
“耶!太好了!有哥哥就是好!”
陈玲趁机夸赞陈仁,陈仁十分受用,二人相视一笑,好似天底下根本就不存在烦恼。
又有一天。
陈玲对陈仁问道:“哥哥?女孩子最终都会嫁人吗?”
陈仁挠了挠头,歪头道:“或许吧,我也听说过有女人嫁不出去的。不过基本上女孩子都是要嫁人的。”
“嫁出去后会怎样呢?”
“嗯?还能怎么样?侍夫育子呗。”
“啊,听起来好无聊啊。”陈玲一脸失望。
陈仁嘿嘿一笑:“既然陈玲不想嫁人,那就不嫁吧,我也舍不得你呢。”
“真的?”陈玲水汪汪的大眼睛好似冒出了很多小星星。
陈仁很是受用陈玲的崇拜,拍了拍自己还不够结实的胸脯,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更何况我可是明阳太子啊,到时候就算提亲的人踏破门槛,我也不会让人娶走你的!”
“耶!太好了!有哥哥就是好!”
二人相视一笑,好似天底下根本就没有烦恼。
妆台前,空房内,落魄的少女正独自哭泣,独自化妆,长发如黑瀑般散下,白瓷般的皮肤毫无血色。
曾经的孩童玩笑话,如今回想起来竟是如此的讽刺。
明天就是陈玲出嫁的日子了。没有随行的奴仆,没有家丁,没有侍卫,也没有家人。
遣散了所有人的陈玲,只想一个人静静地等待着明天噩梦的到来。
“哥哥……不要回来啊。”
哭没了的妆,一遍又一遍地重新画上,然后又一次次地哭没,好似在赌气一般,桃花色的红妆如同血痕般爬在陈玲娇柔的脸蛋上,望之令人触目。
“父王啊……”
陈定已经失踪很久了,他在狼漠攻破明阳冲击皇宫时,被仅有的侍卫给带走,而陈玲自己则选择留下来,以牺牲个人利益来换取明阳生机。
“我这一生……唯有孩童时期最快乐,最幸福……也值了。”
哭完了,妆也画好了,新娘的衣服也由狼漠四王子派人送了过来,整齐叠放在房间的角落里。
一切准备就绪。
一夜亦是无眠。
陈玲等到了天亮,等到了狼漠的人,等待了自己的结局。
明阳太子的妹妹,终于要嫁人了。
送亲的一路十分平静,百姓都躲在了房子里,一双双惊恐、不解、悲哀的眼睛盯着街道上狼漠的人带走陈玲。
陈玲独坐在红轿里,低着头,紧握双拳。
轿子外,几十名狼漠的护卫守在轿子旁,各个神情冷漠,忠实地在完成自己的任务。
不远处,迎来了另一批人马,那是狼漠四王子亲自来接送陈玲的队伍。
狼漠四王子,哈里德正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列,他神情恍惚,体态松软肥硕,一副酒色过度的样子。
哈里德身后还跟着与他交好的酒肉兄弟们,也都是些狼漠贵族之后,周围则有百名护卫保护他们的安全。
“王子,恭喜啦!又喜获一名美女!”
面对玩伴们的祝福,哈里德则阴沉着脸,看上去一点也不开心。
一名贵族见此情况,便小心问道:“王子可有心事?”
哈里德点了点头,毫无顾忌地说道:“我其实并不想娶明阳公主的,我连她的面都没见过几次,而且她也不是特别好看。”
底下人一阵疑惑,面面相觑。
哈里德打了个哈切,毫不在意地说道:“我父王说必须斩草除根,所以那个老明阳王和他的儿子必须死。而唯一能引诱他们出来的,就只有这个明阳公主了。”
底下人顿时哦了一声,合着这只是一场诱敌之戏啊,然后这些人又开始担忧起来,等会儿要是明阳人冲出来抢公主,混乱间伤到自己该怎么办呢?
哈里德见兄弟们皆有退缩之意,便大声呵斥道:“都别想走了!你们难道想让我一个人去冒险吗!?”
众贵族子弟自然只能唯唯诺诺,开开几句玩笑话糊弄过去。
一旁的护卫队队长听了,内心对哈里德等人嗤之以鼻,不过他也不好表现出来。
便在此时,正当队伍将要交接,忽听一声巨响,竟是几捆炸药不知从何扔了过来,丢进队伍里,霎时轰隆巨响,炸飞了无数护卫。
哈里德等人赶紧掉头就跑,而狼漠护卫队队长则不慌不忙道:“保持好队形!不要慌乱!”
送亲队那边,炸药带来的慌乱瞬间,十几名黑衣人趁着慌乱摸上了轿子。
陈玲一阵惊恐,却见黑衣人把面罩往下一拉,露出真容。
原来,这些人竟是明阳皇宫最后的侍卫。
陈玲却是更加惊慌了,哭丧着脸问道:“你们不是保护我父王逃走了吗?你们现在出现在这里,那我父王呢!?”
黑衣人们没有回答,只是粗暴地带走陈玲,不顾她的叫喊。
“父王!父王啊!!!”
陈玲撕心裂肺地喊叫声,传遍了整个街道,而正当护卫队想要追击明阳公主时,一匹老马缓缓靠近。
“明阳君主在此!”
原本已经病入膏肓的陈定此时竟不顾身体,硬生生地来到了敌人面前。
昨夜,明阳君主陈定也想通了,他要保护女儿,不要再为了这点山河国土而就牺牲陈玲。
为此,他要牺牲自己。
“杀!先拿下老明阳王!”
狼漠的顿时将矛头对准陈定!他们本来就是要引诱陈定现身。
陈定挥动缰绳,狠踢马腹,掉头狂奔,只求能拖延这些人,好让陈玲赶紧逃走。
“陈玲啊……去当个普通人吧。”
陈定的泪水滴在马背上,又湿又凉,不知是不是因此而受到刺激,陈定身下的老马也是使足了劲一路绝尘而去,而狼漠的追击队伍也是一路紧随。
弓箭呼啸地从陈定身旁擦肩而过,陈定模糊地视线中,自己仿佛穿越了时空,正在奔走在回到过去的道路上。
父王、爱人、孩子,所有既亲切又熟悉的人正望着陈定,对着他笑。
“对不起……”
陈仁、陈玲。
下一刻,利箭穿心,陈定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激起了无数尘埃。
陈定正面地倒在地上,无力的双目盯着湛蓝的天空,没有神色,没有感情,已然死去。
老马还在奔跑,它仿佛背负着陈定的希望、抱负、情感乃至一切,不要命地向远方的地平线奔跑、奔跑,喘着粗气,流淌口水,向着远方奔走,直至消失于这茫茫天地之间。
另一边,救走陈玲的黑衣人们,一个接一个地留下断后,而陈玲也从刚开始的震惊与哭闹,转而变为了麻木、沉默。
终于,守在陈玲身边的黑衣人只剩下了一个。
然而,狼漠的人还在紧追不舍。
却在此时,无名剑风刮起,尘埃落落,骇然杀气袭来。
黑衣人大惊:“谁!?”
人未到,声音先到!
“陈玲还在一日,陈仁便不会放弃她。我不会让陈玲引诱陈仁现身的。”
说话间,黑衣人身后狼漠士卒已然杀到,黑衣人疲惫不堪,被一枪戳死,当场死去。
陈玲无力地跪倒在草地上,绝望地抬头望向天空,湛蓝的苍穹倒映在她的瞳孔里。
忽然陈玲好似看到了什么,向这天空伸去手,嘴里呢喃道:
“父王啊……”
狼漠的士卒围住了陈玲,而正在他们疑惑敌方为何会突然停下来时。
一道凌冽剑气忽然射出,吹飞了十余人头!更是威力不减,直指陈玲。
下一刻,对这个人世毫无留念的陈玲,闭上了双眼,面带安详地离去了。
陈玲人头滚落,断颈处红血涌出,本就穿着喜庆新娘服装的她,此刻变得更加血红!柔弱的无首身子倒了下去,唯有红血还在怒喷!
狼漠士卒大惊失色,只听一人在暗处默默道:“陈仁啊,希望你不要再回来了。”
“这也是我,最后为你杀人了。”
无刃离去。
徒留下慌乱地狼漠士卒,以及已经尸首分离并惨死在荒野的明阳公主。
苍茫大地上,悲剧正在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