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开始,说话成了我最恐惧的一件事情。——来自一位复读机。

    我叫傅杜己,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我爸姓傅,我妈姓杜,于是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正如我上面所说的,说话是我最恐惧的事情,为什么呢?从我的名字也能看出,我,是复读机。并不是开玩笑,也许是托这个名字的福,不知从何时开始,也许是三四岁,或许是更早的时候。那时跟着长辈学说话,他们说一句,我就跟一句,他们还对此很高兴,因为我可以一字不差地重复他们所说的话,但久而久之,我却发现一个问题——我只能复读别人所说的话。

    最开始发现这个问题是在我上幼儿园的时候,一开始我并不知道这是个毛病,老师说什么我也跟着说,似乎是觉得我故意为之,老师们也没有说什么。但是只有我自己明白,我无法用语言表达我内心的想法。在饱受同学的嘲笑之后,我便不再说话,每次提问,除了那些是非判断的问题,我都保持沉默。老师和父母也对我的语言成长表示担忧,多次带我去看医生,但都无果。

    上了小学之后,这个问题为我带来的困扰更大了,但凡上课提问,我都无法回答。有时候,我真希望我自己是一个聋哑人,那种想说却又说不出的感觉简直令人抓狂。

    但是在长期的摸索过程中,我也对我的能力有所开发,我发现可以流畅的念出在书上写的文字,就算是及其复杂的绕口令,就算只是第一次看,就算里面全是生僻字,只要我认识,我都能流利地朗读,虽然不参杂任何感情。

    至于唱歌,我无法对着歌词“唱”,只能“念”,但是我喜欢音乐,只有在音乐的世界里,我才可以逃避现实,沉浸在美妙的旋律之中,忘记一切。也是音乐让我得到了救赎。

    “同学,你好。”一位看似瘦小的学长走到我跟前,“你是新生吧,我来帮你拎行李。”我摘下耳机,将行李箱交给他,大约五十斤重的行李箱在他手里却仿佛内部空无一物,轻而易举地拎起。“地上刚洒了水,这么新的行李箱弄脏了就不好了啊。”他把行李箱扛在肩上,哼哧哼哧地小跑了起来。

    今天是我大学报道的日子,当然,我对大学生活是充满着期待的。我可以按照我自己的想法生活,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

    但是事实证明我是错的。

    “这里就是报到处了,你可以找你自己的专业,老师会在那边接待你。”说完,学长放下箱子又一路小跑跑回了校门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学生之间的温暖。

    招待处早已被人群围满,虽说每一个专业有一个接待位,密密麻麻排着的长队如同一窝打结的蚯蚓,完全无法找到哪里是头,哪里是尾。在运用到垫、跳、扭、挤等姿势后,终于在人群之中找到了一小撮空隙。坐在接待处的座位上时我才发现,在我之前排队的所有人都是旁边专业的新生。“你好啊。”来接待的老师是一位40来岁的中年女性,稍稍有些发福,烫着一头大波浪卷,明显与她的气质不符。“你好啊。”我也和她打了个招呼。

    虽然说我是对她的话进行复读,但是还是有一些区别。这位老师所说的“你好啊”的“啊”字,声调向上扬,表现出了她的疑问的语气,而我所复读的“你好啊”的“啊”则是降调语气,表示了一种肯定。这种语调上的不同,也是在我18年来的复读生涯中所研究出来的,在复读的同时也让听者感受不到异样。

    “录取通知书和专业文件带了吗?”她从包里拿出一面小镜子和一支口红,旁若无人地化起妆来。

    我取出她所要的文件递给她。

    然而她并没有看,而是转身对她后面的一位老师说:“小吴啊,帮他把那些东西拿来。”她回过头,撅起嘴,口红小心翼翼地抹在厚实的嘴唇上,涂完之后用力地抿了抿,发出了啪兹的声音。

    “呐,这些东西,你要保管好,里面有电话卡、银行卡、饭卡,还有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自己拿去好好看,不要弄丢了啊。没事了,你可以去寝室了,下一个。”抹完口红,她又开始涂睫毛,自从最开始打招呼起,就没有正眼看过我。

    我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对待,站起身,拿好东西向她微微鞠了一躬,再次从拥挤的人群中钻出。

    寝室位于2号楼,使这片寝室区域的最前排,虽然靠近主干道,但对于食堂和超市的距离也是所有寝室楼里最近的。2-206,在刚刚那位老师给我的袋子中有一把钥匙,钥匙圈上挂着的小塑料片上写着这几个数字。

    遵循着数字找到了房间,门开着,似乎已经有人先到了。“哟,小伙子来啦!”看见我进门,靠窗右侧床位的室友笑吟吟地站起来迎接我。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哟,小伙子长得挺帅啊,这小脸,嗯,不错,挺俊的。”之前他一直坐在位置上,直到他站起身我才发现他足足比我高了半个头。“你是几号床位?”

    我看了一下印着学号、宿舍号以及床位的表格,2号,也就是说我和他在同一侧。

    我们的宿舍是四人间,连体式床铺,上方是床铺下方是书桌。我的床铺是2号,正好对着门。

    “我叫李天苟。”他介绍着自己。

    “我叫......”“傅杜己,我知道,我还给你打过电话,但是你却挂了,还用短信回了我。”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球衣,靠在柜子上打量着我。

    “这身搭配蛮适合你的,嗯?哇!你这双鞋子!限量版的吧!帅的一匹啊!”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将我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称赞了一番。我不知道怎么回应他,就算我没有毛病我也不知道怎么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只好傻傻的笑笑。

    “这么垃圾学校,什么破宿舍,我就是睡马路上我也不愿意住这里!”走廊里传来一声怒吼,然后我们寝室的门就被打开了,“来啦?”李天苟看着进门的人,“来啦?”我也复读了一句。

    “哼!来了!”这位同学似乎心怀愤懑,将自己的行李往我对面的床位边一摔。“我先上个厕所。”他把墨镜一收,塞进了自己衬衫的口袋,然后双手在自己油光发亮的头发上一抹,很有腔调地走进了厕所。

    “这个是王尽责,据说是个富二代,家里很有钱,肯定是靠关系才进来的,现在这么看起来的确如此。”李天苟给我介绍着那位公子,把他说的一无是处。

    “哥几个,来这么早。”王尽责提了提裤带从卫生间走了出来,然后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责哥,这一路上累不累啊?渴不渴啊?要不要喝点什么?”李天苟的态度突然转了一百八十度,给王尽责揉肩捶腿。“嗯,不错不错,现在这么看来还是挺舒服的。”王尽责享受着李天苟的服务。

    “诶?还有一个怎么没有来?”王尽责看着剩余的那个床铺说。虽说之前没有见过面,但在通知书下来之后,大家还是组了一个群,在里面聊过天。之前也是一起约好在今天这个时间报道,然后再出去搓一顿。

    “这个位置是哈根的,昨天晚上还在群里说一定到一定到。”

    哈根,似乎是回族人,之前在群里也看到过他的发言,也邀请他一起玩游戏,但似乎从来没有见他上过线。

    差不多过了几分钟,王尽责似乎享受够了,对李天苟摆了摆手,“好了,差不多要去搞电话卡了。现在这张卡什么都用不了,亏我还买了个新手机。”他从裤袋里抽出不久前刚发售的水果xx,晃了晃。“哇!责哥!水果xx啊!能不能给我看一下。”这个差不多190公分的人蹲在165左右的王尽责身边,两个人的头顶正好在一道水平线上,简直毫无违和感。

    激活电话卡的地方位于图书馆前的空地,已经排满了人。差不多排了半个小时才轮到我们。

    王尽责排在我们三个的最前面,他把自己的手机和电话卡往桌子上一拍,对着办业务的小姐姐挑了挑眉。“您好,请出示一下身份证。”王尽责似乎没有听到,依旧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您好请出示一下身份证。”小姐姐的语气重了不少。

    只见他从牛仔裤口袋里抽出一个长约20公分的皮夹,右手食指和中指从里面夹出自己的身份证,在小姐姐的下巴上挑了一下,然后轻轻的放在桌子上。

    “好的同学!”小姐姐很明显生气了。她把身份证用力的拍在读卡器上,“你要办什么?”语气也变得冷漠。

    王尽责在套餐的宣传单上看着,突然喊起来:“woc!你们抢钱啊,60块钱才2个G!”“你充100块!我们返你1000块!每个月反28!然后还有短号无限时长通话!100G校园流量!”不知为何,小姐姐也喊了起来。

    “那也是坑!”“你到底办不办!”

    一切完毕之后,我们来到了学校附近商业街的一家饭店吃午饭。“嘿嘿,流量这么多,32块一个月真划算。”王尽责坐在餐桌前刷着微博。“好啦好啦,责哥我们先吃饭,来来来,干杯!”李天苟举起了酒杯,虽然里面装的是可乐。“干杯!”“干杯!”

    就这样,我的大学生活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开始了。这谁顶的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