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之章.十一

“他们以星夜为披风,早早的踏上了征途。

人们将颂扬其丰功,接二连三为之欢呼。

前进少女从未搭弓,千万箭雨已然飞舞。

战争铁蹄烈阳猛轰,便是神也因其屈服。”

随着那双手的敲击,这样的文字就此留下。这个故事早就被规划好了。微笑着的少女看着面前的屏幕,仿佛是欣赏着自己的作品一般。在她的身后,响起来了一个慵懒戏谑而轻佻的声音。

“在打算落井下石,进一步奠定那女孩的地位吗?先说好,你这么谋划下去的话,如果要牵涉到我的戏份,我是不会出场的。”

“啧啧,老板又不舒服了?最近你可是经常露出这种吃瘪的表情呢,我倒是不能确定,只不过呢,偶尔也该进去看看吧?你的好孩子可是一直在里面等着你回来呢。”

“那倒不会,他接收了使命,就一定会贯彻到底,哪怕背上插满长剑,这是他所宣誓的,也是我所认同的。”

“嘛嘛,关于这个,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吧。放心吧,一切都在正轨,是这样的,对吧。话说回来老板还真是中二啊。”

“你比我好不了多少。对了,那家伙,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可是什么都听不懂呢。”

“就是……被你称作子神那个家伙。你打算接下来规划他干什么?他干预了这次剧情,作为pc的身份,但是为什么会是他?”

“哎呀,好像一不小心让女儿遇到了奇怪的人呢,撞到神什么的这种垃圾剧情可不会出自我的手噢?只会是他们自己的动作。你说的吧?让我们来开拓整个世界。他只不过是开拓者而已。”

“……有趣。非常有趣。如果出了事的话,你就做好觉悟吧。”

“老板真是爱杞人忧天,有我这种王牌打手在,您还怕什么呢?”

她歪头,嘴角勾起,露出狡猾的笑容,没有人知道她的想法。就和这一片混乱的国之战场一样。在战争中,有人狂笑,有人悲怆,有人舞干戈而哭泣,有人拿起了剑与神一战。

因为这才是人类啊。

〖〗

〖战争。〗

〖坐标.领域III.生灵枯树.约瑟翰林城邦.鲜血竞技场区域中心〗

“接下来,我们将会兵分三路,直接挥师直上,总的目标是人王殿堂。途经鲜血竞技场,子神大教堂,以及人王殿堂三个区域的居民区,我们将会在那里获得更多的声音,然后在人王殿堂前会师,强渡护城河,踏破人王殿堂。”

三角形,是人王殿堂的形状。在正方形的约瑟翰林城邦中,每一个区域都是一个小正方形。中间以十字大道隔开。拼接为一个大正方形。人王殿堂处于第二个正方形,也就是左上角。人王殿堂区域由两个等腰三角形组成。

一条护城河穿过对角线,将正方形一分为二。但是很显然,这护城河是为了保护东边的等腰三角形区域。也就是人王殿堂。

西边的等腰三角形是贵族的居住区域,也就是居民区。东边的等腰三角形就是人王殿堂,居于护城河后,易守难攻。但是一旦各地的卫军队被捣毁,那么就只有城前近卫军团这一支力量能够保护它了。

拉塔托斯克思考着昨夜漆琅所说的路线,还在考虑着什么。在昨夜,那对漆琅他们而言也许是最后一个安宁的晚上,他登出了游戏,去逛了逛游戏论坛。

神佑者,或者说玩家们普遍都不知道这件事。如果他们知道的话会选择投靠哪一方?拉塔托斯克不能确定,对于其他玩家来说,也许他们比起改变游戏历史,更想要报酬之类的。如果王公贵族给出巨额资金供给他们镇压起义军,那么庞大的玩家数量会强行摧毁一切。

除此以外,明面上人王的胜率高达七成。除了每个区域都有存在的卫军队以外,城前近卫军团号称人类第一军团,他们拥有庞大的数量和战斗素质。

而现在的漆琅,麾下只有一支黑色军团。

这支军团人数相当于一支完整军团人数的一半。但是每个人都身披黑甲。手握利刃。没有弓箭手,只有稀少的几匹战马。相当于只有步兵。明面上来说,胜率不大。

漆琅在这之前从来都没有向拉塔托斯克们透露过它的存在,而今日动员的时候,这支军队是唯一到场的军团。其他的军队情况拉塔托斯克并不清楚,只知道自己被茫茫然丢了一支兵骑,成为了三路中的一路。

北队路北上击破安详村卫军队后前往安详村挥动号召村民,以及和等待发号施令的兽人联军会师,随后东征,越过居民区后到达护城河与另外两队会师以后剑指人王殿堂。

东队路向东直穿向子神大教堂借道分裂之后,一支直接北上进入居民区,随后到达护城河前。这个过程非常快,因为在这之间,他们会迅速解决掉子神大教堂的卫军队,随后进行分裂,一支呼吁教区人民进行反抗,同时直接向北方突进,另一支并没有公布。

中队则是非常蛮横的直接对鲜血竞技场的卫军队发起进攻,随后跃过鲜血竞技场的居民区和十字大道。而东队和西队需要在这之前牵制住另外两个区域的卫军队,以防他们联合鲜血竞技场的卫军队围剿中队。在击破鲜血竞技场卫军队之后,他们会穿过十字大道进入人王殿堂贵族区域,同时开始牵制住人王殿堂卫军队。

在中队解决掉人王殿堂卫军队之后,三队会师,共同渡河破城。这个计划非常大胆,几乎无法实现。但是拉塔托斯克能够相信的是漆琅在赌,或者说她在相信着什么。她认为三队在最后会师前不会损耗太多的兵力。为什么?是因为对军团拥有自信,还是,别的什么?

领导北队的是黑山羊兽人雪风,以及白发少年中间人I貂泽,以便于更好的与兽人交涉。貂泽拍着自己的胸膛大言不惭道老大你放心吧,雪风姐少了一根毛我就麻溜的把自己绑了给你谢罪。漆琅只是笑笑。

领导东队的是中间人II繁启帚,以及深海裔神佑者拉塔托斯克。拉塔托斯克并不太习惯少年会计怀疑的目光,总觉得有点不舒服。繁启帚负责代领一支北上,拉塔托斯克负责带领另一支。繁启帚看他的眼神非常奇怪。拉塔托斯克知道为什么,他这一支的行动,漆琅并没有公布于众。

领导中队的是君主漆琅(讲道理这个代号中二过头了),以及黄金族神佑者江户夜花盛大小姐。后者对漆琅轻轻点点头之后,两个女孩互相握拳轻击。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之间就出现了这种奇怪的默契,总之就是很合得来就是了。

枫铭的行动是除了拉塔托斯克以外另一个未知。拉塔托斯克不知道漆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觉得这家伙看起来自信满满的样子。嘛,虽然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没错。

在动员大会上,漆琅没有进行拉塔托斯克想象中的演讲,而是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甲,高声道了一句:“出发。”

她穿着一身褐色的军大衣,在大衣外面是淡淡的灰色铁甲,盔甲只包裹了她的胸部至腰部这些关键部位。和其他军士一样,她没有头盔。手上握着一柄骑士长枪,漆琅一脸冷峻。她棕色的披肩散发并没有扎起来,而是一如既往的披散着,但是有好好梳过。纤细修长的双腿被黑色的皮裤包裹着,外面是暗红色的战裙。

这就是拉塔托斯克印象中的漆琅,坚定而平实,热烈而激昂。在鲜血竞技场整备完毕之后,军团分为三队,随后,在漆琅的命令下,他们就此分别。

花盛并没有找过拉塔托斯克,她似乎是在思考着更为重要的事情。在见过昨天那样的情景之后,显然没有人能够保持冷静。

鲜血竞技场果然是跟他们达成了合作关系。没有主动出面过的老板并不在,大门敞开。在清晨拉塔托斯克到达的时候,里面的灰色军团已经等待了他们不知道多久了。

以上就是截止至他现在所想的事情。他还是很奇怪漆琅为什么这么信任他们。不过既然这只是游戏,不去在意也罢吧。拉塔托斯克长出一口气,在出发之前,他要求他这一支的士兵们在盔甲外面裹上黑袍,和他一样。为了漆琅所托付他的。

繁启帚倒只是骑在战马上,安静的和士兵们一同前进着。拉塔托斯克的士兵没有骑着战马,但是行进的速度非常快。出发以后没过一会儿就将繁启帚甩在了身后。他们向东方的子神大教堂前进,拉塔托斯克的远视让他看到了在居民区尽头,十字大道后,严密守备着的卫军队。

直接挡在子神大教堂门口,很明显是有所防备。也是,到了这种情况下,人王一定也有所觉察了。卫军队有三个用处,监视,守卫和镇压。子神大教堂的卫军队估计分为三支,一支防着西边的鲜血竞技场,一支防着北边的人王殿堂,一支放着西北方向的安详村。

而拉塔托斯克们要做的,就是将这三支牵制在一块。随后一起拖住。以最快的时间消灭之后,直接进入子神大教堂区域。

仔细想想,也许并不容易。

正想着,身后传来了非常激烈的马踏声,拉塔托斯克意识到有人驾马穿过了他的队伍,到了他的身边。耳边响起来了少年清脆而明朗的声音。

“你打算怎么做。”繁启帚骑在战马上问道。他似乎只是单骑进来的,后面的骑兵们脚步依然整整齐齐。刚刚也许是拉塔托斯克的士兵们主动给他让出道路来的。这个平常把自己裹在白袍里的家伙此时一身华服,全身上下只有左肩有一只银色的护甲。

“事先说好,我并不擅长与士兵战斗。在没有神佑者的情况下,我不会出战的。”拉塔托斯克说。他从早上开始到刚刚一直一言不发,手按在腰上的刀柄上,面庞隐藏在黑色斗篷的兜帽里。

他出发之前并没有穿上盔甲,没这个必要。他自己心里有分寸。

“漆琅之前说过。昨晚就从你那里听说过了。但是我不相信你。”繁启帚冷冷的说,拉塔托斯克意识到有长剑剑锋自上而下架在他的脖子上,但是他没有停下脚步,繁启帚的马也没有。

“你大可以动手,我绝对躲不开这一剑。最软弱的小孩子都能要了我的命,我比你们想象中的弱小。”

拉塔托斯克淡淡的说着,“但是你也知道,身为神佑者我会在死亡一分钟后于原地苏生,然后这一分钟你们被神佑者团体进攻,那么后果不言而喻。”

他们很快就要进入城市了。第一次战斗在等待着他们。

“你是在增加自己的嫌疑,同时对我予以挑衅。你在威胁我 ,”繁启帚收剑,那柄剑被他重新插入悬挂在马上的一个鞘袋中,“不过至少,你在挑衅的同时说明了自己的作用,姑且承认还有利用的价值吧。”

“你为什么愿意跟随漆琅,会死的。”拉塔托斯克说。

繁启帚没有回话。

有乌鸦的鸣叫声。

他平视着前方。他们走进了鲜血竞技场城区,队伍变为纵队以更好的进入城市。

士兵们的马踏声和脚步声整整齐齐的,拉塔托斯克对它的由来产生了兴趣。这支军队是独属于漆琅的,那么漆琅是从哪里弄来这支一直整整齐齐,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显然不像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军队的呢……?

拉塔托斯克放弃了继续思考这件事。相比这个,他选择伸手,向前轻挥,黑袍的士兵们立刻跟上他的步伐 。

清晨的城市中,少年加快了前进的速度,最后干脆直接向着前方的边境方向奔跑起来。

脚踩在大路上。拉塔托斯克的眼睛死死的看着随他奔跑而显现入他视野中的一切。如果不出意外,那么,在自己右边前方的这个转角处——

听到了动静的一支卫军队小队姗姗来迟。那支队伍的领头士兵看到拉塔托斯克以及他身后一身黑袍,个个带剑的黑衣军,立刻产生了怀疑。

“你们是谁!?以人神的名义,放下武器,接受我等卫军的搜查!”

就是这样,非常自然。这支小队看起来只有十五个人,但是鲜血竞技场区域的三支卫军队总和加起来是有九千人的。当他们惊惹这一队并且击败,很快其他卫军队就会被引来。

认为这只是一次冲突的卫军队除非出现大额目的伤亡,否则绝对不会对他们予以过多的关注。但是也不能太大。拉塔托斯克们要做的,就是牵制住三支军队的其中一支。

拉塔托斯克向前伸手,退后一步,他瘦小的身影没入了黑袍军士之中。黑衣军得到了命令,立刻集体拔剑直冲而上。此时繁启帚才刚刚策马追上:“不错的思路……”

他突然大呼起来,双臂一振:“各位!今天就是掀起淹没尘世的巨浪之时!前进!向着东边前进!为我王铺平胜利的道路!”

少年幼小的身体此刻看起来却充满了十足的力量,拔出了长剑指向前方。回应他的,是无数士兵们的怒吼声。拉塔托斯克一直以为这家伙是军师一类的家伙,现在看来也许那只是假象罢了。

“为我王铺平胜利的道路!”他们高喊着,响彻整个城区的声音回荡着。

“放下武器!你们这是在进行反叛!”

面前的卫军队看到了黑袍军们的行进立刻选择一边后退,一边开始弯弓搭箭,同时进行最后一次警告——

然而,无数的骑兵自繁启帚身后策马猛冲而上,一时间战马的嘶鸣声破坏了清晨的城郊所有的安静。繁启帚摘下了单边眼镜,捏成了碎片。然后随手丢掉了。他清楚的面庞随着眼神的逐渐坚定而沉静下来。

“为什么愿意追随她……我也不知道,也许只是齿轮咬合的一时兴起呢。”这么说着,少年认真的拔出长剑。

拉塔托斯克看见躲闪不及的领头人被一匹战马的蹄子撞在身上,身体立刻往后飞了一段距离,随后繁启帚的长剑直指此刻他马下一名战士的喉口。

“去告诉你的同伴们,战争开始了。这不是反叛,这是反攻。”

他说着,黑色的头发为长风吹拂而过,他冷冷的说着,他的那柄十字长剑上倒映着士兵惊慌的脸。在这之后,他抬头,悠悠的,向着失去了领队不知所措的同时正试图举起武器反攻一波的卫军队士兵们补上一句:“放下武器,如果你们还想要活命的话。”

嗖。

回应他的是利箭破空的声音,那是自他面前的卫军队中飞射过来的箭矢。刚好刺穿了他身边一位黑袍战士的胸口,那位战士在倒下马的时候也是一脸肃穆,表情无悲无喜。一如此刻的繁启帚一般。繁启帚说什么,耷拉着眼皮子,非常惋惜的样子。

“以神的名义!你们被判了死刑!”

繁启帚叹了口气,似乎是在说什么非常可惜的事情一般,他非常失落的说:“那个王真的不值得你们这样……”

“他不过是一个赝品罢了。真可怜。”

不知道是在感叹着谁,少年这么说着。

〖坐标.领域III.生灵枯树.约瑟翰林城邦.安详村区域〗

世仇。

人与兽人在历史上的争斗几乎从未停歇,无数史家推测了他们联合所必须的条件。最后才意识到他们历史上唯一一次达成合约的时候,那些条件一个都没有达成,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命运吧。

史官曾经推测过他们下一次的联合时代,然而他们认为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没有人想到的是,这件事,来的很早。早在约瑟翰林城邦的灾荒发生之前就来了。

然而,只不过是他们第二次明面上表示合作而已。

私底下少年人们曾经无数次合作过。

这日,那位白发的清秀少年和羊角少女到来的时候,那支兽人援军还没有到。他们选择为了漆琅更顺利推进,提前开始战斗。这毫无疑问是一个非常选择,但是是情理之中。

雪风问过貂泽这个问题,貂泽只是笑嘻嘻的说阿克陶鄂传鸽子过来了,他们那边已经开战有一阵子了,我们再不上就要被笑胆小鬼啦。

貂泽曾经是约瑟翰林小巷子了翻找垃圾的那些拾荒者中的一员。过着看不到明天的生活,晚上在死胡同里睡个觉都有可能被老鼠吓醒。

但是对他来说,这不是最重要的。他还有必须隐匿起来的事情。一旦被发现和察觉到这些事情,他受的折磨将会远远大于现在他所经受的。因此貂泽只能哭着咬着牙活下去,同时晚上睡觉的时候近乎痴狂的告诉自己我不是一个人活着来努力让自己增加一点点生存的动力。

貂泽认为,即使是在地狱里,也要挣扎着活下去,这才是最重要的。这个世界没有人愿意亲近他,只有一大堆老鼠和打算抢他翻出来的面包的流浪汉。

他想要拥有能够分享面包的人,跟他说好多好多话,晚上睡觉的时候那个人会把他抱进怀里来,因为死胡同里实在是太冷了。

有一个初春,貂泽什么都没翻到,饿了三天肚子,几乎是从一个死胡同里爬到另一个死胡同,直起身子翻找着垃圾桶。然而还是一无所获。

那个夜晚星夜入梦,貂泽一直以为自己会死在那一天。在最后奄奄一息着将要闭上眼睛的时候,有一个面无表情的女孩子走了进来,横抱起他走了出去。

他醒来的时候,自己浑身已经焕然一新,根本闻不到任何臭味,只不过这种感受非常奇怪。这是他第一次穿上崭新的衣服,属于这个年龄段同性人的衣服。

那个一脸担忧的少女看到他醒了过来,露出了惊喜的笑容。貂泽第一次看到有人这么对他笑着。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被希冀着,被希望着活着。

后来漆琅告诉他,把他捡回来的人不是自己。把他浑身洗了个遍弄的衣冠楚楚的也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少女。那个在他醒来以后面无表情的端给他一盘烤鸡腿的少年耸耸肩说他也不知道那个女孩是谁。

然而对他来说,这就足够了。有了想要为之卖命的人,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这条命早该死在那个晚上,但是那两个家伙和一个迷之少女救了自己。这就够了。

信赖着这一点的貂泽,在战斗的时候也是如此。

他们的黑甲军分散成直线状向着十字大道方向横向推进而去。原因很简单,他们获得了安详村村民们的帮助驾驶着木制战车,在压制能力上几乎可以正面逼退卫军队。

但是,吸收了东部教训的北卫军队很快就调兵遣将倾巢而出想要在他们刚刚出村之后就立刻将之击溃。目前情况下来说卫军队处于优势状态。因为黑甲军为数不多的几台的战车基本上都被他们摧毁了。

在黑甲军组成的这一条横线中,有一个凸起不断地前进着。

貂泽咬着牙运作身体踏前一步一拳砸中一个卫兵的面门,随后不耐烦地甩了甩手上的血后,他一脚踩在对方小腹上。没有去探对方鼻息之后便回头抡翻了从后面而来的一名卫军。他现在几乎浑身是伤。虽然是一大堆轻伤,不过一起发作还是很疼的。

感觉好像要晕了一样。

貂泽倒是不怕疼,只是觉得有点干扰战斗。繁启帚曾经无数次评价过这家伙就是个属水熊虫的,怎么都打不死。貂泽在武装的时候完全没有披甲,而是去拿了一件适合战斗的武术长衣。

完全不怕死,迷一样相信着自己幸运的少年踏破了不知道多少名人类的身体,咬着牙不断地前进着。随着他们的反击,北卫军队调来的人数越来越多,最后终于到了貂泽一眼望过去黑压压的一片的程度了。

那又怎么样。

毕竟安详村附近是荒野,完全是最适合战斗的地方。这个位置他们拉一床弩出来毁天灭地。不过对方似乎选择的是用巨大的阵势在心理上击溃对手,然后整个轻松屠戮干净。北卫军队由没落的贵族组成,他们连一支箭都不想浪费给这些反抗者。

这就是他们失败的理由。他们依然认为我们是在闹着玩。

终于,在貂泽侧身一臂破坏了面前一名卫兵的胸口之后,一支箭破空,刺进了他的左手肩胛骨。一阵阵激烈的痛感传来,比之前还明显。然后又是一箭,刺入了相同的位置

回去治治应该还可以和阿克陶鄂握手。

貂泽只是挥动右手向着身边与自己并肩作战的众将士们大吼了一声:“可以上了!”

组成横阵的黑甲军立刻变换,组成了一个又一个方阵前进。卫军队们意识到他们完全没有躲避自己的箭矢,而是迎着箭矢……猛地冲了过来。前面的一排士兵中箭之后立刻退场,后面一排士兵补上。这几乎是在送死。

不要命的打法。

如果不能快点结束战斗或者清除掉弓箭手们的话,这相当于在白白送死。一个又一个士兵倒下,貂泽挥动了一拳又一拳。他奔跑起来,途中振动的双臂挥开一个又一个对手。他并没有闪避士兵们的攻击,他几乎浑身都插满了箭矢。被无数根箭矢刺穿之后,他轻轻吹了个口哨。

少年的声音清脆而响亮。保持着这个血淋淋的状态。他靠着肉体和一人的冲锋,撕开了一个漏洞。这个不要命的打法就是因为首领也是一个不要命的才得以苟活。

横枪,集体冲刺。黑甲军们抓住了貂泽亲手打出来的这个机会,一拥而上。长枪挥动的时候发起冲刺。每击杀一排士兵之后就会立刻并入其中,然后轮换第一排发动下一次冲击。在不断地冲击攻势之下,终于卫军队被拦腰截断。

吐了血。

这个时候貂泽自己也数不清自己身上有多少伤了,他只是勉强抓起一根长枪插入地面支撑着自己站立,整个人都摇摇欲坠。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倒下。血液沿着他身体的每一个大创伤处流下。

“……诸……位。”

貂泽感觉自己现在连呼吸都变得非常艰难,他死死的抓住长枪,抬头。他要下达命令,最后一个命令。在那之后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好像有什么东西阻塞着他的喉咙一般,怎么都说不出来。他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诸位……!”

不行,必须,必须喊出来。之前明明信誓旦旦的说了,所以不能就这么倒下。为什么发不出声音,为什么说不出话……

要继续说啊……说话,是要说完整的。和阿克陶鄂说好的,要改掉结巴的坏毛病的来着。

明明跟阿克陶鄂还有老大说好的,一定要说出来,要笑着吼出来,要告诉所有人,所有瞧不起他们的人,所有想要他活着的人。

喊出来,喊出来,喊出来啊。

几乎是红着眼睛,在朝日的荒野之中,貂泽直起身,张嘴,终于,他最后一次怒吼起来。声音响彻整个荒野,所有人都听得见少年的声音。哪怕声音再怎么沙哑,哪怕再怎么难听,哪怕甚至带着哭腔,不惜一切代价的,最后的少年怒吼而出。

“把他们,给我,刺成筛子!!!”

这一刻所有人都怒吼了起来。他们捡起被击溃的卫军队的长枪投射出去,然后挥舞着自己的长枪发动了无尽的死亡冲锋。那个架势和冷厉的感觉,那黑色的盔甲。卫军队们甚至开始怀疑自己面对的是一支死神的军队。

貂泽微笑起来。然后直直的坠落到地上。他最后的怒吼并非毫无意义,激烈的战斗之中,黑甲军开始占据了主导,立刻抓准机会推进了过去。为了他们的誓言,为了将对方捅成筛子。

在他的身后,一身黑甲的雪风慢慢的走了过来。伸手,一根根拔掉他身上的箭矢,用袖子擦干他脸上的血污。雪风伸手,揭开了少年头上的绷带,露出了一对属于兽人的狼耳。

“公主。”在她身后,一支数额巨大的兽人军队齐聚此地。

雪风抬头,她在出发之前让漆琅剪掉了她的一头长发以便于战斗,手持着黑色的长矛,一头齐耳短发的雪风将貂泽扶起。轻轻哼了一声,一名羊角的士兵走上前来抱起貂泽退入军阵中。

“人类的军队已经向我们展示了他们的决意了,即使指挥者是一名狼族兽人。那么,接下来就是我们的舞台了。”

“进攻姿态,方阵步兵团对约瑟翰林北部卫军队发起冲锋,弓箭手准备引燃箭矢,拉进和卫军队的距离。”

“漆琅。我来见你了。”

“将他们,捅成筛子。”

正午的烈日之下,有兽人敲响战鼓。

〖坐标.领域III.生灵枯树.约瑟翰林城邦.鲜血竞技场与人王殿堂交界处十字大道〗

花盛并不擅长调兵遣将,然而中队的前进不需要计谋,需要的只不过是不断地前进罢了。花盛已经斩杀十三名玩家了,但同时,因为这十三名玩家,中队受到了重创。

中队是三队之中人数最少的一队。队伍人数最多的是东队,因为之后要细分为两支。北队的人数中度,但是好歹有兽人援军的支援。然而中队就不一样了。只有撑死一千人的队伍在到达十字大道的时候已经伤亡惨重了。

花盛再怎么努力也无法避免神佑者造成的巨大伤亡。她清晰的意识到了这件事,于是她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发起推进。在得到了来自雪风的消息之后,中队猛攻而上。

现在的中队正在进攻人王殿堂边境区域,但是他们之后,依然可能会有无数的神佑者出现。玩家们可能是收到了人王的委托,也有可能是兴趣使然。

一名神佑者的战力相当于起码五名精英士兵。中队能够到达这里,花盛已然拼尽全力了。她的血量保持在百分之八十左右就再也没有往下掉过。她带了点血瓶,虽然那东西难喝的要死。

此时此刻,距离上次十字大道突击战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十字大道附近满目疮痍。许许多多的利剑和箭矢插在地面上,各种各样的士兵们的尸体到处都是。

鲜血染红了道路,让它看起来异常血腥。人民依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觉得有人不自量力居然妄图反抗神明。

一个流浪者走到路边,拿着手中的小树枝戳了戳一个卫军士兵,确认对方真的死了以后露出狂喜的神情,甚至双手捧起他的手舔了起来。在他将要咬下去的时候,他闻到了面包的香味。

他循着这股香味下意识的行走着。

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个女声。

“人王殿堂有更多的面包和食物。”

“那又怎么样……神的东西不是我们能够吃的。”“就是就是……尽管如此,好饿啊  还想吃。”“姑娘也是造反的成员吗,您是个好心人,但是您不能因为反抗神明这种无聊的事就这么死了啊。”“小姑娘……姑且奉劝你一句,人终究是人而已。”

那个戴着兜帽的女孩脚边放着一大堆袋子,里面是几个小小的面包。她叹了口气,轻轻笑了一声,向前走去。在她身后,许许多多的人们看着她。

“我的意思是,各位有想过更好的生活吗。享受着美酒佳肴的愉快生活。”

女孩慢慢的说道。人们听着她的话语,纷纷摇起头来。“多好的姑娘……居然是个疯子。”

流浪者听到了他们的话语。流浪者思考了一下,选择默默的躬着身子跟上了少女。“没有地位的乞丐也能跟着阁下吗。”

在他身后,人们投来疑惑的目光。有些一直以来跟他一起同流合污的乞丐互相看了一眼,等待着少女的回答。他们不知道什么是神,他们只想吃到面包。

“请尽管与我一同前行吧。”少女说着,回头,最后一次向着人们挥手。“诸位,吃了这顿还会有下顿吗。各位不妨好好想想。如果继续这样,总有一天,你们会打起对方的主意。”

已经发生了这样的状况了。意识到这一点以后,有人开始接二连三的跟在少女背后。他们赤手空拳,但是却都一个个的下意识的跟了上来。

“而这种时候,那样的神在想什么呢?他们在吃着肉,享受着美酒。神理应拥有那些吗?你们真的想过吗。如此下去,反抗神也是死,饿死也是死。”

女孩悠悠的说着,走着,有人听到了她的话语,有人打开了门窗,拿着各种各样的农具甚至工具走出了家门,跟了上来:“农夫也可以跟随阁下吗。”

“请尽管与我一同前行吧。我们要走很长一段路,要踏破人王殿堂,要把人王刺死在王座上。”少女说。

“您真是敢说啊。”流浪者笑道。

“我就是为此而到达这里的——”少女清了清喉咙,向着更多的人们挥手:“诸位,你们在清晨的街道担心着生存的时候,贵族与人王享用着美酒欢呼着和平。你们在夜晚的巷子希冀着生命的时候,贵族的手下把一个个尸体丢进死胡同里。

但是你们是人类,不是尸体,更不是可以被呼来喝去的牲口,如果有人想要吃到更多的面包,如果有人想要为饿死的家人复仇,如果有人想要彼此的尊严,请跟上我。”

“……为了面包。为了更多的食物。”有妇女抱着自己的孩子跟着丈夫一起拿着钢叉跟上少女。他们不想饿到最后打起自己孩子的主意,一切都是为了孩子们。

“……为了活下去。为了生存的意义。”有流浪汉咬着牙握着拳头走着。他们吃了太多的苦头 ,这是唯一能够不再过苦日子的机会。一切都是为了活着。

“……为了尊严,为了我等的梦想。”有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华服的青年们提着剑跟了上来。他们碰了太多的壁,这是唯一一个能够用上自己的学识的机会。一切都是为了梦想。

“神佑者也可以加入阁下吗?”在队伍扩张到一个非常恐怖的规模的时候,一支兽人小队默默的凑了上来。少女轻轻笑了笑:“请尽管与我一同前行吧,你们又是为了什么而跟来的呢。”

“……不知道吧,你们这种NPC听了也不明白。大概就是因为想跟上来,就接受了任务吧。阁下,您知道为什么乌鸦像写字台吗?”领头的兽人问道。

“谁知道呢,出发吧。向着人王殿堂区域的边境。我的军队在那里等待很久了。”

名为漆琅的少女举着手中的旗帜,带领着越来越多的人们前进着,“让我们开始走吧。让我们去夺取属于我们的尊严和面包。”

“请尽管与我一同前行吧。”随着少女的脚步,她的战裙随风飘扬,她手中的旗帜也因此而飘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