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之章.二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男孩沉默着站在大雪纷飞的红绿灯路口,等待着。

即使实际上,就连他自己也并不知道这样的等待究竟有没有结果,但是这是他唯一的希望,或者说救命稻草。

原本根本不需要在这个时候回去的,然而突如其来的消息粉碎了这一切,如同重锤敲碎了华美的冰雕一般。

醉于梦中之人也不得不,自梦中醒来,便是如此。

最艳丽的水晶碎裂了。包括此前的一切,一株又一株的,全部毁灭,因为这就是代价啊,这就是必然啊。先前再怎么美丽,至少此刻——

它支离破碎。

这些都是后话了。至少这个时候,少年没有意识到,什么都没有意识到。甚至没有来得及告别。

谁知道呢。

穿着并不是很厚的衣服,一个人独自站立着。不断自他脸庞以及身体表面裸露出的位置呼啸而过的寒风如同一柄又一柄飞刀一般割裂着他的体表。他独自站立着,受着冻,即使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未来,就现在而言,他依然不得不站立在这个街口。

等待着。

希望这种东西你永远不知道它是否存在,在它所预示着的奇迹正式到达之前,换句话来说吧,没有人能够确定。

红绿灯和车灯的光芒在少年黑色的眼睛里流转着,来来往往的车俩越来越多。天色越来越暗,他依然站在原地,无助的站着。非要说有什么好的的话,大概就是,还存在着那,唯一的希望吧。他就这样安静的留在原地,时不时抖下身上的雪,于寒冷之中。

他算是一个乐观主义者,之前对室友们的说法也是“嘛嘛,只要我能在今晚回去,我就绝对不会慌忙的。”

而现在,他开始逐渐慌忙,且心烦意乱了。

因为现在已经不是什么搭车的时间点了。

然而他的出发时间太晚了,事实上一开始他根本没有回去的打算,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临危受命。然而这毕竟也是没办法的事。于是秒针转过,分针转过,时针转过,于是,当他到达车站的时候,工作人员告诉他,已经没有他要搭的车了,都走完了,全部都。

有人说,去街口等等没准还能等到可以转到到那里的车去。

有人说,都开始下雪了,怎么可能还有车,就算还有车,你让这样一个少年在雪里等着会出事的吧。

有人说,你现在去还来得及。

有人沉默着看他。

少年扭头,提着手提箱,背着背包,冲了出去。自车站到街口,这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但是也需要跑一阵子,他不知道自己到的时候有没有车,也不想知道,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我要回家。

抱着这样的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想法,他奔跑了起来。

他体质并不好,每次体育课的测试都会被所有人甩在身后,明明看起来只是有一点消瘦,体重也没什么问题,然而看着前面奔跑着的那些人,他怎么样也无法追上他们。

实际上大部分时候,当所有人都奔跑起来的时候,我们奔跑的原因,只不过是想要跟上前面的身影而已。

少年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奔跑的时候没有人在身边或者前面,也许能够,跑的更快。于是后来他知道,那么人会缺乏一定的竞争心理,最后奔跑出来的速度和实际上完全不一样。就是这样。

根本,毫无意义。

那个时候,少年在这个初雪降临的,实际上只在学校里活跃的他并不怎么熟悉的,陌生的城市里,奔跑着,这个时候,他身边没有人跟他一起奔跑,有的只是一个又一个和他擦肩而过的行人。

这个时候,他面前没有需要追赶的人,只有一俩不知道是否会到达的该死的通往另一个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地方的车。

但是他的速度并没有减缓,至于有没有加快,我们不知道,可能就连少年自己都不曾知道吧,关于速度的事。对他来说只是,类似回过神才到达了街口这样的感受。

他奔跑着,不断的,吸入着,深冬时的空气,肺部很快就受不了的发出警告,然而他不曾停下。

他没有停下的机会,他必须奔跑。

直到到达街口红绿灯处等待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了另一件事,到达又怎么样?没有人知道到底有没有车,就算有车也不一定会为他而停留,而且他自己都无法意识到自己的奔跑时间,又怎么能够知道在他奔跑的这段期间,那俩车是否和他擦身而过呢?又或者在他奔跑的时候,那俩车直直的开过了街口?

毕竟啊,在他到达的时候,那俩车可并没有出现在街口啊。

他没有掏出手机确认时间,因为就在他低头的那个瞬间,车就有可能会开走。

他只能东张西望,同时在内心祈祷着幸运的到达。

傍晚的灯光映射在各个地方,映射在少年因为寒冷而红润着的脸上。车水马龙,各种各样的人从他身边经过,有的回头看了眼这个陌生的少年,有的径直走过,根本没有回头。

大雪纷飞的一线城市,节假日将至的夜晚,所有人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事。

有人在大楼上隔着落地窗俯瞰着这一切,端起杯子将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有人叹息着揉了揉身边的家人,思索着这一切。

有人望着大楼上的宣传动画,胡思乱想着。

有人还在沉睡着。

那个时候的孤独感,恐怕还是很难消逝吧,过了很久很久,那样的感觉换作其他人都会难以忘怀吧?是的。不过这个夜晚他并没有记得非常清楚,他的重点是街上奔驰而过的一俩又一俩客车,以及当时的那个感觉。

许许多多的雪花在空中,飘飞着,翻转着,落在他的肩上。是了,这个晚上其实改变了很多人,非常多。

那么他呢?他认为自己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除了当时冷了点以外……毕竟他就是这样的一个性格嘛。

而现在,在这个陌生的游戏陌生的世界陌生的领域陌生的国家的陌生的城市中,拉塔托斯克又出现了,和那个时候一样的感觉,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失去了所谓的方向,也就是唯一认为的想要去做的事。

这一次气候并不恶劣,是一个温暖的早晨,至少现在如此,即使一会儿之前这个世界风雨交加。

Game

嘛,毕竟是,游戏啊。

〖〗

〖时现〗

〖坐标.领域III.生灵枯树.约瑟翰林城邦.安详村〗

拉塔托斯克长出一口气,随即后退一步,左手执长刀,右手执短刀,然后前踏一步——向着面前朝着他张牙舞爪的泥浆怪猛扑而上。

呼。

先手执长,后手执短,聚气凝神。

如此默念着,于到达敌方面前之时,沉声,握刀而空翻,此时的少年身形如同一道黑色的影子一般。

或者漆黑的箭矢,自紧绷的弦上飞射而出。

这一切都在一瞬间内完成。

随着他的破出,在空中旋转的同时,拉塔托斯克稚嫩的左手用力挥动长刀,与此同时右手手腕轻轻一抖,倒持住短刀。

在他跳跃至最高点之时,手中的长刀也开始随身体下落而向着对方肩胛——这么说可能存在问题,因为史莱姆状的泥浆怪是没有肩胛的。大概就是头部吧。

他发力下砍,而另一只倒持着短刀的手紧随其后,于敌方喉间划出了象征着死亡的弧线。

劈斩。

嘭!

首先俩道裂口的绽开,然后对方整个碎裂。土崩瓦解。

而随着敌人的暴毙,拉塔托斯克稳稳的下落立地,同时收刀。金色的up出现在头上,随后自己就可以使用这次所获取的十一天赋技能点选择一项天赋技能进行添加了。

然而突如其来的声音震碎了这一切,视野中的一切瞬间崩裂,然后变换成了现实,真正的游戏世界。血红色的四个大字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YOU DIE。”

然而,不知道是多少次了,随着冰冷且不带任何感情的,机械般毫无波动的女声传入耳中,拉塔托斯克再次失去了意识。

睁开眼睛。

呵……与之前那个温柔的女声是一个声音,然而它在宣告死亡的时候却是如此残忍……大概,是心理效果吧。青年玩家翻着白眼腹诽道,没有说什么。

是的,在YOU DIE之前,开战之后,所发生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他想象中的结果而已。现实嘛……

玩家狼狈的笑了笑,然后面无表情的伸手按下装具左右的俩个按钮,把装具从头上摘下。自床上坐起。盘着腿挠了挠头发。

拉塔托斯克——或者说,这名青年玩家再次拿过床头柜上那本厚的跟辞海一样的《Etz haChayim.设定集》,挠挠头,自嘲的笑了笑  。

因为书签的缘故,他轻轻一抖,翻到了第五百二十一面。虽说实际上这个所谓的书签只不过是一根铁尺而已。他的生活一直是如此敷衍,有时候他自己都会忍不住感叹自己的随意。

没办法,改不了了。

再一次,他慢慢翻开了,这本所谓的设定集。

噢……随游戏附赠的这本老古董并不是单单的设定集那么简单,实际上它包括文字剧情设定,美术印象设定,以及游戏说明等几个部分。

说白了就是这玩意同时也包括游戏说明书。某种意义上来说的官方辅助攻略。在这之前某一次泥浆怪杀死他之后,退出游戏的时候,玩家打开说明书翻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关于种族更改的事。

……BUG?还是说官方故意的?他摇了摇头,放弃了后面的想法,估计只是单纯的,自己倒霉而已吧。玩家放弃继续思考这个问题,默默的翻阅着标记处。

“泥塑者,低级怪物,攻击方式包括泥浆喷吐和泥浆机关枪。主要活跃地点包括安详村在内的几个小村子……喜好……,厌恶……”

他叹了口气,直接说是泥浆怪就行了,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之前提到过吧?

说这玩意是某种意义上的官方辅助攻略,是因为这游戏的攻略只存在这一本,其他的非官方的攻略是不存在的,或者说曾经是存在的,直到官方发来律师函。

然后这东西上面确实会说明怪物的一些弱点,但是泥浆怪作为新手怪是不存在需要特别标注的弱点的。换个说法吧,这玩意浑身都是弱点。说白了就是类似猪一样的新手怪物。

泥浆喷吐和泥浆机关枪听起来很不错吧,实际上伤害很感人的,问题是多来个几十发新手就完了,不过这玩意攻击几乎打不中人,只往前打,是个人都知道在它放这个的时候绕过去给它一刀秒掉。

除非有人站着给它打,一下都不躲,泥浆机关枪作为持续伤害全部吃下的话血条会骤减个六分之一的,命中俩次就会导致对方进入不良状态:意识暴走。也就是思想和身体不同步,所谓的僵直。

这导致之后的泥浆机关枪也很容易命中对方,不过还是死脑筋只往面前打而已,除非有人站着接着扛,躲都不躲一下。

吃个三发全额之后基本上就意识暴走的根本动不了了。

但是,很不凑巧的,拉塔托斯克的玩家——就是这样一个站着扛的人。这种人就是那种拿着最专业的攻略打本都没有任何起效的人,哪怕有人在身边不断的提醒都没用,打玩家他可以说是一流的,打怪物……怪物是一流的。

在某些地方,这样的人被人们称为所谓的PVE残疾。原因的话不知道,非要遵循起来的话,大概是所谓的天生的,吧。

拇指揉了揉眉心,青年的玩家闭上眼睛,开始思考。

“刚刚不应该硬吃着伤害突上去的,刚刚明明是残血,明明它放技能的伤害那么长粗的黄色判定条,明明视野里一片红色,那是自己残血的标志。它身上为什么没泛红光(残血)……噢,刚刚的战斗从开始到结束,自己都没成功命中它。”

如此喃喃自语道,他低头看向装具。

这些事情明明回过神来都能想得到,明明当时甚至能够意识到,然而在发生的伤害这些意识却完完全全的都消失掉了。相比之下没有任何判定条的PVP自己却无比熟练。这就是拉塔托斯克的情况,就是如此,以上。

“再试试吧。”

反复的进行了几次深呼吸之后,玩家这么想着,将装具拿了过来。抬头,再次戴上了装具。

于是玩家的眼前略过了一片黑暗。再一次的。

登入游戏。

〖坐标.领域III.生灵枯树.约瑟翰林城邦.安详村〗

黑发的深海裔少年睁开眼睛,从草地上坐起。环顾了一下四周。房屋摆设大致为圆形的小村庄,最外层是木栅栏,里面是一层层各种各样的房屋,然后泥浆怪在圆心的无人居住处栖息。

按照他之前翻设定集得到的背景,安详村,大概就是所谓的新手村吧。

拉塔托斯克开始分析起来,他当前所处位置的状况。

生灵枯树,在游戏中作为世界树而存在,支撑着整个世界,在地图上表现为许许多多的城市包围着生灵枯树而伫立,同时也是目前现阶段的主线剧情重要地点,当然这个之后再说。最为靠近生灵枯树的城市有四座,狮子城,苍狼都,兔儿市,约瑟翰林。前三座城市为兽人的城市,它们一起组成兽人的王国,最后一座是人类的城市,或者说城邦国。

生灵枯树类似任务大厅,玩家能够在这里接收各种各样的任务并完成以获得各种奖励,不过那都是脱离新手时间段的玩家了,在新手时期,玩家需要到达约瑟翰林的安详村进行各种各样的新手任务,直到所有的天赋技能都被点满才允许脱出,探索整个世界。不论种族或职业。

天赋技能点满其实就相当于满级了,不过之前说过,杀怪就可以直接获得技能点来点天赋,泥浆怪就是这样用来被杀的怪物。这个时候职业优势就初步体现出来了,拥有AOE攻击的人一杀一大片很快就可以早早地离开,只有单体的人只能老老实实一个一个杀,所幸泥浆怪一碰就死。

当然,这个所幸不包括正在凝视着它的,自己。

红色的感叹号冒出,这是敌意的标志,长相跟史莱姆一样仿佛一个巨大的水滴的泥浆怪物张开黄色的嘴巴,正对着拉塔托斯克,与此同时,金色的直线判定条出现。面对着他。

绕开。

这么想着的拉塔托斯克,实际上却并没有如此行动,而他的实际行动则是前踏一步,突进,双手同时握紧长刀于身侧,大步向前一踏。这次是单刀,是为了让精神更加专注。

数颗泥弹自对方嘴中喷出。沿着金色的判定条一发发冲击过来。

他猛冲而上。

——不用管那么多。

——直接斩了吧,毕竟一碰,只要碰到的话,那么必定能杀死它。

紧绷着小脸,向着前方突进的同时,曲折左手,横刀,握紧刀柄,右手于后握紧后缘,前突。身形猛扑。向着对方所在的位置,长刀向下旋转,挥砍,自下而上,到达对方身前,刀刃猛挥而上!

“飒!”

是刀刃破开空气挥动的声音,但是,这个声音却一直持续到长刀力度结束。什么东西都没砍中,他逐渐意识到了,自己扑了个空这件事事实。

当然,这声音同时也意味着,另外一件事的发生,一直到力度结束,挥舞的尽头,拉塔托斯克什么都没有砍到。这件致命的事实。对其他玩家来说只是一次普通的失误而已,并不严重。但是对于他——

很严重。

非常,严重。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少年慌了手脚,意识和节奏全部都被打断,身体僵直着,根本动不了,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面前。于是,在这种情况下,泥浆怪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击。他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大概是过了半分钟以后,猩红色的几个大字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YOU DIE。”

……没救了。

游戏的死亡系统也很真实,特别真实。

强制踢出游戏一分钟后,才能重新登入,幸好这游戏本身的登入并不繁琐,已有账号记录的话那么轻而易举就可以进去,还算不错。

至于这一分钟嘛,当然是拿来思考死亡原因以及进行反省用的啦。一分钟全部都思考游戏中的事的话甚至还有空翻翻那本所谓的设定集。

玩家摘下耳机一样的装具。一直都很乐观的家伙,难得的皱起眉头,非常苦恼的样子。

“什么嘛……明明只是个游戏而已。”

这就是他十年来都不怎么打游戏的原因之一,不管身边有多少人玩,不管它们有多么的流行,真正适合他的游戏恐怕也只有即时PVP游戏了吧。除此以外还有其他的许许多多的原因,这只是其中之一。

只要是有pve相关的游戏,他就几乎无法上手。

玩家眯起眼睛,想起了一些人,然而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

……愉快的,仿佛梦一般。

欢笑着的人们,享受着游戏带来的快乐,享受着他们的盛宴,享受着彼此的羁绊。那时的人们高呼着,端杯起身以歌,以酒,以欢愉。人们的脸上都是狂热的——但同时,也是快乐着的。

每到这种时候,某个家伙总是会特别高兴的强拉着另一个家伙喝啊喝啊喝的,游戏中的酒精会根据种族而让人处于不良状态:沉醉。那家伙的种族注定了他很快就会烂醉如泥。

另一个被强拉着的家伙则是叹了口气,把拉塔托斯克拉过来一起灌酒。他奈何不了,只能老老实实给灌了。这一年他们都只有十几岁,都是非常年轻的家伙,甚至还没有到法定喝酒年龄。

不过这倒是不必在意……嘛,毕竟是游戏。

杯中的美酒倒映着每一个人的醉颜。欢快,无可奈何,高兴。金属的杯身则因为灯光而反映着温柔的光泽。碰杯一次又一次,灌酒一杯又一杯。第二天(游戏中)醒来的时候,还会彼此嘲笑对方的梦话。

顺便感叹幸好这游戏没有酒疯系统,不然指不定某人能干出什么事。

而正是因为这些,所以离开的时候那么痛苦。而正是因为这些,所以此次回来的时候,他的决心比谁都坚定。

因为当他下定决心,除了那群家伙以外,谁也无法劝阻他前进。执着着的青年/少年本身,则是世界树枝节的一部分。他要前进。

所以,区区泥浆怪而已,根本不算什么,跟他所追求着的相比,还是差远了。不就是克服自己的缺点而已吗。

以前又不是没有过。

大概一分钟后,游戏名为拉塔托斯克的青年玩家,带着执念与觉悟再次登入了游戏。

既然过去成功做到了,那么这次也一样。归根结底,还是一样的游戏,一样的世界。既然都下定决心要回来了——

“那么我一定不会再放弃的。”

绝对不会……和从前一样的。这是一个游戏,也正因为这是一个游戏。这就是玩家在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想法了。

〖坐标.领域III.生灵枯树.约瑟翰林城邦.安详村〗

还是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区域。他甚至还能看到草地上自己之前站立所留下的凹陷。抬头。这游戏在某些奇怪的地方确实做的很细致,但是那并不重要。

调整了一下呼吸,黑发的少年微微低头,眼神逐渐深刻起来。身形前倾着。如果说之前的他只不过是一个沙包的话,现在大概还勉强算一个被打了就会以同等力度弹回来的沙包吧?

索敌。

赤色的眼睛绽放出杀意的光芒。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深海裔这个神秘种族的种族能力其实早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初步显现了。

少年转头看向慢慢从他身边不远处的草地里所钻出来的一只泥浆怪。转身,轻轻甩了甩手,抖了抖手腕,黑色的唐刀现于右手掌中。至少从手感上来说,单独使用长刀,比挥动双刀更好。

之前那次攻击失败了,但是挥舞时确实感觉更加顺利了,这是没错的。

刀身在日光之下反映着阳光,简直让人眼花,少年并没有立刻开始挥舞攻击。拨开白云的太阳让他不知道为什么,感到有些不舒服。身体有些发软,恶心的感觉出现了一瞬间便被他的意志力逼退。

根本没有在意的必要。因为就和自己想的一样,就和自己所说的一样。拉塔托斯克看着眼前的对手,心头涌现出了让人不安的杀意。

——他并不知道,这杀意与自己关系其实并不大。但那已经是后话了。

俯身而下。

只有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不能再背离了,不能再如同从前那样背离这一切 转身离开了,至少这一次,他必须去前行。他必须迈开脚步。长刀挥动,大步踏前,为了所谓的执念,拉塔托斯克握紧了手中的刀。

拜托了。尽管才刚刚到手不久,但是也足够了。尽管不能保证与刀达成共鸣,但是当执刀而斩这个再简单不过的想法涌上心头之时,他便已经在行动上实现,并将其完成了。

而这一次。

不能输,无论如何。

在泥浆怪张口,爆出无数泥弹的时候。拉塔托斯克依然没有回避,躲避,绕道。因为他想到了更好的方式。拉塔托斯克双手握紧刀柄接近,在泥弹飞射过来的时候,首先是挥动,第一,第二,第三,第四——随着墨色的轨迹,随着决心的弧线。

全部一一斩开,被瞬间摧毁。而少年快速挥动着刀刃,仿佛在驾驭一团涡流一般。而其他的泥弹也飞射了过来,他所做的就是——

踏步,劈斩,重复着,踏步,劈斩。

砍。

少年每每上前一步就会猛挥一次长刀,然后他奔跑起来。唐刀的同时每一次挥动,都能精准无误的破开数发泥弹,将这一切摧毁殆尽,他朝着泥浆怪奔跑,这脚步无法停歇。仿佛时间在他红色的眼中停滞了一般。

game

“因为我说了——

——这是游戏。”

如此冷声说道的同时,已至。

也正因此,刀刃斩下冲击过来的东西,理所当然。起初只是一个想法,然后身体下意识的予以实现,然后就如他自己所想的,拉塔托斯克破开了这一切阻拦而奔跑。如果要问为什么的话,那就是这一次——

他要前进。

单手将长刀匿于身下,在奔跑中如螳螂攀伏一般压下身子,然后向上挥动,随后接着力道带着整个身体跃起,落。由于对方对着自身上方进行喷吐,身上还是受到了一些攻击。但是这一次,已经没有人能够打乱他的节奏了……而就是现在,他要做的事很简单,那就是迎头向着对方直接斩下!

“嘭。”

就和拉塔托斯克所想的一样,这一次,他定要前进。没有人能够阻碍。

一颗颗阻碍着的泥弹在长刀下被一分为二,而刀刃在向下劈斩的最后将泥浆怪的头部开出一个裂口,然后拉塔托斯克在半空中猛地携刀,前滚翻落地。起身,手腕轻轻一抖后反手一刀刺入泥浆怪的体内,然后向左用力一挥。结束了。

level up,十一个天赋点获取。来的……并不算晚。

右手手肘轻轻一抖,黑色的刀鞘出现在手中,收刀入鞘,少年眯起眼睛,身后的泥浆怪化为金光——第一只。暂且先休息一下,然后打开天赋技能面板吧。

黑色的面板出现在眼前,许许多多的技能图标出现在眼前,已有技能点数是十一点,杀泥浆怪获得的这十一点。他挠了挠下巴,开始扫视这些技能。随着指尖的触碰,技能的解释也一个又一个出现在眼前。

总共有八个职业天赋技能和俩个种族技能,以及一个神赐技能。职业天赋都是点出以后自己就可以领悟的。之后的加点是增加使用它们的熟练度。

武士的八个职业天赋技能包括:居合,双执刀式,滚地道,破晓,燕返,翔舞式,中唐,影。

居合是众所周知的拔刀术,拔刀杀人归刀入鞘。虽然伤害恐怖,但是由于耗费的精力太大,一旦空了就会造成自己一定的空白期,就算成功命中依然会进入空白期,这种情况下几乎浑身都是破绽。拉塔托斯克看向它右边的双执刀式,至少先看完一遍再好好考虑吧。

双执刀式,类似东洋的二天一流,几乎不可能做到的流派,在游戏里相对来说实现的难度大大减少了,当然是随种族而减少。比如如果是精力回复速度很快的种族那么使用它的话如虎添翼。一手执长刀,一手执短刀,左手进攻而右手防守。这更像是一种心性的锻炼。在不攻击的情况下,它拥有回复更多精力的特效。深海裔的精力回复是什么水平拉塔托斯克并不清楚,但是这个可以姑且考虑一下。

滚地道听起来有点不堪,实际上相比滚地,更接近于伏地,长期处于蓄势待发状态,每次前跃之后都会立刻回到地面上,再次蓄势待发。类似不断的扑击和回退。将防御摒弃而换做攻击和回避,点高了的话可以做到十步化一步,大踏。这个也在思量内……下一个吧。

破晓,极致的力道与剑技的结合,在挥动长刀的时候将会大大提高破甲能力,点满了的话几乎可以视护甲为无物。缺点是命中率太低。但是挥动的长刀所震放的刀势可以爆发出同样的伤害,以范围大来弥补命中率的缺点……但是需要点的多一点,目前不予考虑。

燕返……这就是完全与攻击和防御以及闪避无关的招式了。通过长刀的高速挥动将敌方制于身前,几乎无法被躲避的招式。由于对方根本无法破开自己的攻击,自然也做不到攻击到自己这件事了。命中率几乎是满的,根本不会打空。不过,硬核需要……太刀,刀越长越好。拉塔托斯克现在只有一柄短刀和唐刀,问题很大,等以后装备好了再说吧。

翔舞式则是完全依靠类似剑气之类的东西而形成的类似居合的招式了,在释放的时候极致的跳跃以及下落的一斩就是它的全部内容了。消耗精力太大,不予考虑。

中唐,规规矩矩的刀法,以攻击速度为主,隐藏与细雨连绵的数刀之中,一刀,一击必杀便是它的特点。除此以外在收刀的时候自己会缓慢回复精力,等级低也很好用。这个要标记一下……

影就是攻击速度和速度的结合了,打的多,但是没有任何攻击力的增幅。还是点多了才有明显用处的招式。

拉塔托斯克伸出左手食指向下滑,来看看种族技能和神赐技能吧。

种族技能顾名思义,成为这个种族的玩家才会拥有的独特的两个被动技能。根据拉塔托斯克之前的翻阅,总共是人类,兽人,海猎,游离之人(独族),麦克斯会议(半机械),黄金族,流金族,耀眼剑刃卫队。这八个种族……不包括深海裔这个疑似被他卡bug卡出来的种族。

他看到了两个图标,一上一下。一个是一对红色的眼睛,夜视。这个顾名思义,在黑夜中不存在视野的遮蔽,相当于自带手电筒……红色的。另一个则是一颗獠牙,放手。这个能力是强化心境的,没有剧烈的感情波动。顺便这两个同时也是种族特性,天生自带俩点,放手这个技能无法再往上点了。只能点夜视。

向左轻轻一翻,是神赐技能。相当于神赐予你的加护,像是昆格尼尔会赐予你金币获取加幅。同时几大神也是世界观中各族的信仰。而他的神赐……是空格,也就是没有被赐予神的加护。也无法加点。

……果然是bug。过一阵子一定要去跟官方反应。

拉塔托斯克想道,手指勾了勾下巴开始思量起来。根据整理,那么就主要点双执刀式,滚地道,以及中唐吧。这三个技能每个各三点,剩下俩点点了夜视,以防万一。

那么接下来,就是下一只泥浆怪了。

刀身反映着自己赤色的双眼,拉塔托斯克再次进入作战状态。

〖〗

〖崴宿。〗

青年做了一个梦。

这次是完全不一样的梦了。是很久以前自己的遭遇,在那个寂静的列王陵。

青年安静的躺在那黄金铸成,空荡荡的陵墓之中。陵棺上面的黄金被雕上的黄金族的语言,赞美的是初代大族长,同时也是黄金之神,神王昆格尼尔。那位王生前总是一副安静的样子。黄金族的人素来骄傲,这个特性自他而来。但是没有任何一个黄金族的族人能够放言能够超越他,没有人。

昆格尼尔,疯狂与黄金之神。

昆格尼尔还在世的时候,经常沉睡,然而每次苏醒都会给族人下达非常重要的命令。看上去安静温和的王只有在面对硫磺之变的时候性情大变,他暴跳如雷,然而所有人都畏惧着他,尊敬着他。除了与他为敌的那位女性。

芬撒里尔,庇护与流金之神。

这些神话在各个种族内部广为流传,然而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够确认他们的真假了。青年所沉睡着的这个陵墓中空无一人,这是为了昆格尼尔而准备的,而并非是为了他。昆格尼尔开拓了领域II漂泊黄金,成为了黄金族的初代王。

之后的列王都会沉入陵墓之中,然而到现在为止列王陵只有这一座空荡荡的陵墓,在昆格尼尔离开凡世之前,任命斯莱普尼尔为黄金族的新王。而后者兢兢业业的一直为了黄金的骄傲而操劳到现在。至少在有生之年,孩子们看不到那位新王老去。

但是黄金族为他们的一切骄傲,族长,神,王,新王,衣服,城市,自己,种族。

尼德霍格在到达这里的时候经历了一些麻烦的事,因为没有人相信他的名字,而在确认了确实是本人之后,他们的眼光又变得十分恐惧。虽说数百年的遭遇已经让青年习惯了,不过过程还是非常繁琐。

毕竟是一个比较封闭的傲慢国度,自给自足。还有就是……他们让他觉得有些欣慰,因为他隐隐约约的,在他们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他觉得自己这一次的旅途还是很有希望的。

然后这份希望在到达昆格尼尔的棺材前,再一次破灭了。新王斯莱普尼尔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便离开了。然而这之后他就做了那件大逆不道的事。

对于人们来说,他这么做理所当然。因为他一直被恐惧着,他是灾厄的化身。尼德霍格这个名字十分沉重。在神话中,黑色龙身神明尼德霍格,最后一个离开诸神的庭院,也有人说它是这一切崩坏的核心原因。

因为他是灾厄与诸兽之神尼德霍格,只有兽人对他予以尊敬。

他安静的躺在那个为了●●而○○的○○之中,他闭上眼睛,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他能听到叹息声,哭泣声,哀求声,这些东西构成了他此刻的感受。因为棺材里根本没有人。和他之前的线索一样,没有人知道归宿的问题。

对于人们来说,只不过是,神明离开了俗世而已。

对于他则是,另一个意义了。

后来,不知道睡了多久之后,他离开了那里。他并没有隐匿气息,所有黄金族人都认为这个兽人之神亵渎了黄金之神,从事实上来看也确实如此。自那以后,兽人经常遭受黄金族有意无意的奇怪目光。

不过如果是他们的话,知道这件事也只是安静的摇摇头,自顾自的去做属于自己的事了吧。因为如果是那位大神的话,这可是理所当然的。

理所当然。他就那样行走着,脑后束起的一截白色发辫摇曳着,四季在他眼前流转着,流动着。披风迎风而动。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黄金族每一个人身边。没有任何防御设施。所有人都有一次杀死他的机会,但是他们没有这么做。

他们甚至觉得,这个时候这位大神沾染了,那一位的气息,他背对着所有人,傲慢而又孤独的离去了。就和从前一样——就和一直以来一样仿佛一个幽灵一般。他花了一段时间到达,离去的时候却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除了陵墓中的那搓纯白色的兽毛,如果有黄金族敢于开棺的话他们就会发现的。

对于他来说,这次旅行印象最深刻的,大概就是孤独肃杀的列王陵,以及在知道那件事时的悲伤与沉重。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抱有希望的。

那很美好,但是在整个不带任何保留的全部破灭的时候……它比什么都残忍。

〖坐标.领域IV.远古土地.废都〗

这个黄昏,围着篝火盘坐着的姐弟俩人有了新的谈资。姐姐漫不经心的在火堆上翻转着手上的孤裔肉,弟弟学着她的样子将烤肉凑向火堆,结果差点给焦了。

“心,世界上存在着比天空孤裔更强的东西吗……”少年问道,拍了拍身上的灰,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女孩看到他这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啊,我就是。”

女孩说着,语气非常随意,好像是在说着什么下饭的话题,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们这个时候只不过是正在准备用餐的家人而已。独族实际上并不会群居,他们永远都是独行的。但是这一对有些奇怪,因为姐姐是——

“那,有没有什么比你还强的东西啊。”

少年依然认真的看着他,夕阳洒在他的头发上,显得非常好看,蹲着翻转着手中烧烤的女孩用左手支着小脑袋,很淡然的转头看向他。

“喏,这不就是吗。”

“你耍赖。”

“那又怎么样,熟了,可以开始吃了。”

姐弟俩人又开始了一起吃了起来,对他们来说,这样就是幸福——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