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治第二天上班，听说了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情。
被局长厚爱，特别调到行动组做组长的灰色户籍警员安吉，因伪造证物被停职查看了。
当天上午，被逮捕的犯罪嫌疑人金冉允和娜塔莎的家属就将警局围了个水泄不通，要求释放家属，严惩安吉，也不知道谁给他们出的主意，一大群支持推翻户籍制度的新闻记者也在当场，甚至几个议会议员也在附近围观。
警察局长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只能先将两个人释放了事。但为了警局的脸面，还是将这件事解释为【工作疏忽导致的意外】。
但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安吉是故意的。
安吉的下场也非常明显，他会被逮捕，正在拘留室“停职思过”就是证明。
警局内疯传，安吉之所以会做出这么粗暴的举动，是基于对调职事件不满而产生的报复。竹治对整件事感觉到唏嘘不已，他现在很有一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为而死”的感觉。
竹治一向高傲，也确实的觉得，下等人出生的安吉做出这种事情丝毫不令人意外，他就算被处死了也只是自己活该。但是，这件事的百万个诱因里只要有一个与竹治有关，他就会感觉到一些愧疚和不舒服。
是我将他推向这一步的，这不应该。竹治满脑子都是这句话。可从没有一个正直的上等人会去插手下等人纠葛的闲事，竹治现在混乱不已，想不明白。。
他在犹豫之中向原濑打了个电话，原濑给了竹治一个最为关键的建议：君子行端立正，从不愧对于人。
竹治点了点头，将手机合上，走出了警局的大门。
娜塔莎的家属已经离开了，金冉允的母亲还坐在警局的门口不走。
她是一个身姿干瘪的老妇人，化着因天气炎热而融化的浓妆，身上喷着劣质香水。她穿着褐色的上衣，绿色的下装，搭配一双嫩黄色的鞋子，看得出来精心装扮过，但却因为审美的缺失将自己打扮成了一副庸俗丑陋的样子。
金冉允跟千万个灰色户籍家庭的孩子一样，只有一个母亲和一大堆兄弟姐妹，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他也将重复母亲的老路，制造一堆自己不知道叫什么、也不知道会在哪儿谋生的孩子。
他跟娜塔莎就是在制造这些孩子的时候认识的。
娜塔莎算是他的女友，明明是男女朋友，却因为三克止痛剂打了起来。为了惩罚他们，安吉将三克扩大成了三百克，这是足以进入刑事拘留的量。而现在，娜塔莎接受了罚款三千块，离开了警局，而这个金冉允的母亲还在试图将这笔钱赖掉。
“我儿子就是喝了点酒，跟那个婊子打了一架！你们凭什么说他有罪？”金的母亲盘腿坐在地上，插着腰大声嚷嚷。她看见竹治走过来，立即破口大骂，用尽了她能想象的污言秽语，就好像这样能将竹治给震撼到听她的一样。
竹治忍住了干呕的冲动，走过去，想将金的母亲拉起来，金的母亲头一歪，誓死不起，继续用竹治听都没听过的脏话骂着他。
竹治叹了口气，他索性也坐了下来，坐在金母亲的面前：“您想怎么样？”
金的母亲楞了一下，她很明显没想到对方会用这种姿态跟自己说话，尤其是用上敬语。他不知道竹治的身份，但从他闪亮亮的肩章上能看出这绝对是个大人物。她昂起了头，深感自己战术有效，颇为得意的看向竹治：“把我儿子给放了。然后将那个倒霉催的警官给开除。”
“这只是工作失误，不开除安吉，然后放了你儿子，怎么样？”竹治跟她打着商量，还低头在她身边耳语了两句：“如果你同意，我还可以私下给你一点儿补偿。”
听到补偿两个字，金冉允母亲的两个眼睛直直的放光。
娜塔莎嚼着口香糖回了家，她满头脏辫染成了漂亮的紫色，精致的五官上能看出来明显东欧人的血统。现在这个年代，像她能看出血统指向的人已经很少见了。
她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纽约区的一个小屋。与其他铁皮搭成的窝棚不一样，她的房子是实实在在的砖房，楼顶还有一个小小的天台养了条狗。总而言之，她是纽约区里最顶尖的富人，她的房子也拥有纽约区最好的“安保系统”。比如带智能密码锁的大门。
但她今天回家的时候，被吓了一大跳。
因为她推开家门的时候，看见了一个人已经站在了她的家中。
那是个个子不高的女性，穿着黑色的短裙，黑色的头发梳着。她是阿秋，已经来到这个房间等候多时了。
娜塔莎看见她的时候，脸上明显露出了不可置信、惊恐的表情，阿秋对这个表情十分满意。她知道，只要自己切实的震慑到了对方，她接下来的行动将万分有效。
“你不用问我是怎么进来的，我不仅知道你家的密码，还知道你这么富有的原因。”阿秋走到了沙发边坐下，她的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恐怖的哒哒响：“你是纽约区最大的管制药品贩子，对吧？”
娜塔莎想说什么，被阿秋抬手拦住。
阿秋说：“我不在乎你到底买了多少药，也绝对不会对别人出卖你。我只有一个条件。”
娜塔莎皱起眉头：“什么条件？”
阿秋问：“金冉允听你的话吗？”
娜塔莎笑了：“药贩子的话他都听，让他当狗都行。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阿秋说：“我有点特别的需要——金冉允喜欢跟女孩子们玩吗，我是指，过夜的那种？”
娜塔莎嗤笑了一声：“他还跟男生们过夜呢。那就是个啃老妈的渣滓，怎么了？”
阿秋将身体往前探了探：“跟他玩的女生们里，有一个叫原濑的，对吧？”
娜塔莎刚想开口，又被阿秋制止了：“你记住，也让他记住，有一个叫原濑的，就行了。”
金冉允的母亲总算从警察局的门口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离开，并同意缴纳罚款。
但这一切，并不是因为竹治的金钱攻势有效。而是已经折返回家的娜塔莎不知为何又回到了警局，与金冉允的母亲耳语了好几句，她就缓缓离开了。而娜塔莎带来的却是一个诡异的消息，她替金冉允缴纳了罚款，而罚款的来源并不是他，是他一个“非常好的朋友。”
这个非常好的朋友，家庭住址刚好与竹治的某个非常好的朋友住址一致。那个朋友叫原濑。
“你认识她？”竹治看着出狱的金冉允，皱起了眉头。
金冉允也嚼着口香糖，满不在乎的说：“认识，我以前借给过她不少钱，这就算是她还我的。”
金冉允摇着脑袋往外走，被竹治一把拦住。竹治紧紧的锁着眉头：“你怎么会借钱给她？”
“那当然是……嘿嘿。”金冉允有些意味深长的笑了出来：“借她钱的人可多了，那个抓我的警察就是一个。人家攀上了警察就不要我了这种小混混了，也是，我们哪比得了呢。我还见到她跟那个安吉如胶似漆的，爱的不行。”
“什么时候见到的？”竹治感觉自己的手指有些发抖。
“大概……上礼拜吧，上礼拜四。”金冉允数了数日子。
刚好在自己认识她后两天，竹治想。
“不过万一她碰见了更有钱的，把安吉踹了也说不准，我们那一带的人都这样。”金冉允对竹治抬了抬下巴：“走了啊警官，有事儿尽管找我。”
金冉允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走了，留下竹治在夕阳的余晖中发愣。他的手机响了两声，一声是原濑询问他事情怎么样了，安吉有没有被释放。另一声是阿秋问他要不要回家吃饭，晚上要吃什么。
竹治深吸了几口气，回拨了阿秋的电话：“我这就回家，给我做条鱼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