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停靠在废墟房间的墙角,它身旁的睡袋中躺着一位女性旅行者。一路上这位旅行者风餐露宿,这片废墟是她难得地可以找到的四面有墙的休息处。旅行者和摩托车的一旁是昨夜点起的篝火,因为是差不多凌晨才熄灭的,现在已经成焦炭的篝火堆还有着少许余温。

女性的旅行者是受到自己舅舅和舅妈年轻时的旅行经历影响,才在结束了自己一段失败的婚姻后决定开始漫无目的的旅行的。不过一个人的旅行比起两个人的旅行一路上要艰辛上不少,与她一直为伴的也只有她身边的这辆摩托车了。

“轰!”

一声沉闷的爆炸声从远处传来,睡梦中的旅行者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惊醒了过来。她可以感受到地面的晃动和之后距离她越来越近的爆炸声响。

随后一架巨型的轰炸机从她头顶的天空中飞过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这一幕她从没有屋顶的废墟处一眼就能看见。万幸的是当轰炸机飞过她的头顶时,机舱内的炸弹已经全部投放完毕,距离她最近的炸弹也掉落在了大约一个街区外的位置。

旅行者知道自己身处战区之中,可这又有什么办法。要到达这次的目的地就必须跨过这片原本还是一座与世无争城镇的战区。战争发生的太突然了,原本隔岸相望的两座和平的城市在一夜间就这样开战了起来。才只经过了一个白天,一座现代文明的城市就因为炮火的攻击和战机的轰炸变成了残垣断壁。

这就是为什么旅行者会在废墟中过夜的原因,这里原本是她预订租住的旅馆。但是炮火的轰炸摧毁了这里,只留下了这一片没有屋顶的废墟,就连一张可以休息的像样的床都已经没有了。无奈的旅行者只有苦中作乐地找了一处还能休息地,在房间中停放好了自己的摩托车,铺开露营时的寝具。

“嘿,你在这里做什么。快离开这里!”

一个穿着士兵制服的青年路过了废墟,他看见了还呆坐在废墟墙边的旅行者,随后便用着带有训斥的口吻对着旅行者说道。

“正如你所见,我原先预定的旅馆变成这样了。我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只能在这里过夜了。”

“这里是战场,你不要命了吗?城里的居民们早就接到撤退的命令离开这里了。”

“所以说我就不是这个城市的人,是来旅行的。当我找到这里时,这里已经成这样了。”

“真不明白你们这些外来者的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就没有人告诉你战争已经开始了吗?”

“有啊,刚刚你就告诉我了。”

或许是因为旅途太累了,还没睡醒。旅行者完全就不在状况之中。

“在这边!有敌人!”

另一位与青年穿着不同军装制服的士兵,此时在废墟下的街道上看见了废墟中的两人随后便大喊道。

“(*粗口*)!”

反应过来的青年士兵迅速将手中的步枪对准了敌人,一声枪响后街道上的士兵应声倒地。不过枪响很快便引来了更多的敌人,青年士兵与敌军在废墟中交战了起来,旅行者见状从她的摩托车上取出了她的枪械,出于自卫也加入到了战斗之中。

“手榴弹!”

一枚长柄式手雷划过废墟上空,掉落在了街道上的敌军旁。随后一声爆炸,街道上的敌军都因为爆炸的冲击非死即伤丧失了意识。

“没事吧,列兵!”

“我没事,多谢你掷弹兵。”

青年士兵对着身后侧废墟处,投出了手榴弹的掷弹兵说道。

“你身边的这位女士是谁?”

“旅行者,是正要穿过这座城市的旅行者。”

女性的旅行者抢先地回答道。

“那你可真是来错地方了,旅行者女士。要是早几天来,你说不定还能看见,我们和河对岸的家伙们一起载歌载舞的样子呐。可现在你只能看见这一片废墟残骸还有到处不长眼睛的子弹。”

“看上去是呐。”

“对了,列兵。军士,让我们赶紧去增援钟楼处被围困的狙击组。他们被敌人包围住了。”

“是,掷弹兵。”

“等一下,你们要是走了,我可怎么办。你们就那么放心留我一个人独自行动吗?”

“对不起,旅行者女士。我们的任务是与敌军作战,阻击他们不再进一步入侵我们的城市,恕我们不能继续奉陪。”

“那么我可以跟你们一起行动吗?直到我找到地方离开这个城市。”

旅行者用着略带挑逗的语气对着两位士兵说道。两位年轻的士兵哪里经得起这种成熟女性的挑逗话语,最年轻的列兵害羞地说道。

“随你的便吧……不过我们可不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那可真是太谢谢你们了。还有需要我带你们一程吗?就是没什么乘坐体验就是了。”

“什么?”

两名士兵疑惑地看着旅行者。

收拾好行李的旅行者将旅馆废墟里的一辆平板车找了出来,这辆平板车之前是用来方便客人搬运行李用的,现在却用拖车绳系在了旅行者的摩托车之后成摩托车额外添加的座位。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坐在板车上的掷弹兵,询问着旅行者。

“当然没有问题。”

“你怎么知道这没问题。”

“我寻思的。一般我寻思一番后觉得没问题的东西就一定没问题。”

“这是什么道理……”

年轻的列兵害羞地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上,他已经很久没有与女性接触,尤其还是旅行者这样年长自己一些大姐姐一般的女性。

“这你就别问了,一会行驶起来你可得抱紧我了。”

“好……”

“为什么总是你小子能遇到这种好事……”

见列兵如此的娇羞,平板车上的掷弹兵略带嫉妒和羡慕地说道。

随着摩托车的发动,三人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城里的钟楼行驶而去。这可比两个士兵步行赶过去要快得多了,遇到了路上的一些起伏的障碍,驾驶摩托车的旅行者也毫不畏惧,就是拖着的平板车上的掷弹兵被颠簸地有些够呛。

“好了,快停下。绕过这个房子后面就是钟楼广场的了。你总不想就这样直接冲到敌军堆里被打成筛子吧。”

旅行者停下了摩托车,三人沿着墙角行动着。此时的钟楼广场上,几名敌军士兵正对准着钟楼顶上的窗口火力压制。他们想从钟楼的大门处进去歼灭楼上的狙击手,可钟楼的大门处躲在纱布掩体后方朝着广场上时不时喷射出火舌的喷火兵,却让这些敌军不敢贸然靠近。

突然钟楼的大门处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喷火兵的燃料罐被敌军的子弹击中发生了爆炸燃烧。钟楼下层一瞬间变成了火海,冒出滚滚浓烟。

看着钟楼下喷火兵的惨叫和钟楼上不断传出的咳嗽声,广场上的敌军放弃了进攻钟楼。他们想看着躲在钟楼里的士兵们就这样被活活烧死。

“(*粗口*),列兵我们上!”

背后的突然袭击令广场上的敌军措手不及。随着枪响声敌军小队应声倒地。旅行者则是将刚才拖平板车的绳索解下,一头捆绑上石头朝着钟楼打开的窗户处扔了上去。

“快顺着绳子下来!”

钟楼中的狙击手和观察员抓住了这根救命的绳索,冒着被火焰灼伤的危险从窗口索降了下来。然而当观察员降到二楼高的位置时,大火烧断了绳索。观察员就这样从二楼的高度掉落了下来。

“观察员!”

狙击手慌忙地查看情况,并和等在一旁的旅行者讲观察员从燃烧着大火的一楼窗边给拖向了广场上的空旷地带。

“观察员,你没事吧。没事的话,回我一句话啊。”

“咳咳,我感觉很不好……我的腰上和屁股上的骨头好像断了…喉咙里也好像被塞住了一样……无法呼吸了……”

“骨折可能没什么问题,但现在他说自己无法呼吸了应该是气道灼伤了。要马上送他去治疗。”

“你是医生吗?他还能活下来吗?”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旅行者而已。他能不能活下来还不好说,列兵小哥麻烦去把刚才的平板车拉过来,还有我摩托车行李架上的睡袋。”

“不要命令我!”

虽然嘴上那么说道,但年轻的列兵还是去拿来了平板车和睡袋。此时旅行者已经就地取材,用敌军掉落的枪械和背带做成了临时的固定板。

随后旅行者打开了睡袋,将受伤的观察员已趴着的姿势翻滚到了睡袋上。

“痛……痛……”

“稍微忍耐一下,这样是为了保护你的屁股上的骨头不再受到二次伤害。来你们搭把手,我们抓住睡袋的四角把他抬到平板车上去。”

四人合力将观察员抬上了平板车。

“那么我这就送他去营地的野战医院。”

狙击手对着三人说道。

“等一下,你和他都是伤员。就你们两个回去要是遇到了敌人我怎么放心。我和你一起送他过去,这样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掷弹兵补充地说道。

“你们都走了,那么我怎么办。”

“你的任务是把这位旅行者女士给护送出这里,她帮了我们那么大的忙。要是我们再不表示一下就不太好吧。”

说罢掷弹兵和狙击手推着平板车上的观察员向着营地跑去。

此时的旅行者在燃烧的钟楼大门旁发现了一个闪烁着反光的物件。在确认大火不会烧到自己后她小跑过去捡起了地上的物件,那是一串有着一个小翻盖相框的吊坠项链。相框里是一位男性和一位女性的合照,他们是兄妹还是伴侣,此时的旅行者已经无处可知。但是相框玻璃上油渍的指纹可以推理出这应该是喷火兵在自己被熊熊大火吞噬前扔出来的遗物吧。

“照片上这个人你认识吗?”

旅行者向着年轻的列兵问道。

“我只知道他是我们连队的,剩下的因为不是一个班组的,我也不知道他就什么名字。”

“这样啊。”

钟楼的背面是一片公墓。旅行者拿着吊坠项链走到了一处空白的十字架墓碑前,随后将吊坠给挂在十字架的墓碑上。

“安息吧,安息吧。”

“不在上面写点什么吗?我这边有带着记号笔。”

“为什么你打仗还会带着记号笔的。”

“班长让我们带的,一人一支。说是为了方便遇到伤员了做了紧急处理,记录处理时间的。人手不够,我们这种列兵就是什么活都要做。”

旅行者接过记号笔,在空白的十字架上写上了“无名战士之墓”这几个字。

“就叫他无名战士吗?”

“你我都不知道他本名叫什么,只有这样写了。来吧,搭把手,我们打扫一下战场,把剩下几人也给埋了吧。”

“可那些人是我的敌人。就是因为他们才把这个人给害死了。”

“所以呐?就让他们曝尸街头?不管是从对一个人的尊重的角度还是从卫生的角度我都不建议这样的做法。况且对你们来说让他们的尸体就这样摆在这里腐烂了,也是玷污了你们的土地不是嘛。”

“这……”

年轻的列兵被旅行者说得完全没有办法反驳。

“既然想不好怎么反驳我,就帮忙干吧。我看那边的刚好有个大弹坑,就把他们扔弹坑里面埋了吧。”

旅行者和年轻的列兵将钟楼广场上几名敌军尸体花了一些时间全部扔入了弹坑中,随后用墓地的铲子将泥土盖在了他们身上。

“无名敌军五人埋葬于此。这样写就可以了吧。”

“怎么又是无名的,明明都是爹妈生养给取了名字的。怎么都全成了无名氏了。”

“给那五个人的铭牌,都是你的了。”

“你这不是能知道他们姓啥叫啥吗。”

“因为没有意义,写上去了无非也就是让他们背负战争侵略者的骂名。然而发动战争的并不是他们,他们在我这个局外人的视角看来也是卷入战争这场悲剧的小人物罢了。”

“那么我在你眼里也和他们是一样的吗?”

“没错,我自己也是。我们都是在这场悲剧中,日后连名字都不会被提及的小人物罢了。”

“那么我要是战死了,你也会为我列起无名的墓碑吗?”

“当然,毕竟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或者你现在就能告诉我,如果你在我眼前死去,我一定会把你的名字写在墓碑上的。”

“算了,太不吉利了。你不是要出城吗?我们赶紧走吧,不然一会敌人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过来了。”

年轻的列兵收起了从旅行者手中拿到的铭牌。

年轻的列兵坐在旅行者摩托车的后座上。这次他是背对着旅行者而坐,靠着摩托车行李架上的行李箱的支撑稳定架起了对后方的一个火力。

“好安静啊这条街上,即看不见你的友军也看不见你的敌军。”

“可千万不要因为太安静就大意了,像这种地方往往就是交火最厉害的无人区。没有任何活口可以踏进这一片区域。”

“说得有那么夸张吗?我们不光踏进了这里,还在这飙车呐。也没见到有人对我们开火啊。”

“这些都是班长教我们的,他说这是经验。”

“经验有没有什么用处也得看时候啊。就像我出门旅行的时候,家里的长辈就教了我一堆经验。结果有用的经验没几个,就算是同样一件事情况也会有所不同。对了,记得到时候还我一个睡袋啊。”

“睡袋,刚才的睡袋难道不是你叫我去拿的嘛?”

“是啊,刚才是情况紧急没和你说清楚。我的睡袋只是借你们用一下,是要还给我的。”

“要还的啊。可我现在手头上没有睡袋可以还给你啊,我的东西都在我们营地里。”

“没关系,一会我给你一个地址。等你们这里的战争结束了,你记得给我寄一个过来就行了。”

“怎么还有这种事,刚才那种情况不应该算是你自愿贡献的嘛。”

“我可没说过,把睡袋给送你们啊。”

旅行者嬉笑地说道,她只是在逗身后年轻的列兵开心而已。没想到这个小伙子却是那么老实。

“你看见刚才的路牌了吗?继续再往这个方向开过去马上就能出城了,旅行者女士。”

“再往这前面开就能出城了吗?好的,坐稳了我要加速了。”

旅行者转动了摩托车的油门,两人朝着城市城门的方向飞速驶去。不过这时后座上年轻的列兵却注意到异样。

“掉头!不能从这里走!”

“什么?”

旅行者此时才注意到街道的两侧埋伏着不少年轻列兵的敌人,这个出城的口子已经失守了,再往前开就是自投罗网了。但是现在掉头也已经来不及了,摩托车不像汽车做不了甩尾的急转弯,要是这立刻掉头一定会连人带车翻倒然后被敌人给抓住的。

“找点什么东西抓住,要飞咯!”

“什么?”

旅行者并没有减慢车速,反而更是加快了起来。

“嘿,那边的摩托车!停下!”

“停车!”

敌军已经朝着他们靠近过来想要阻拦他们了,然而旅行者则是凑准了一块路边的斜板,径直地向斜板冲去。随后摩托车飞了起来,直接越过了敌军的路障。

“别让他们跑了,开火射击!”

坐在摩托车后座的年轻列兵在摩托车落地后,也开始用手中的步枪对敌军还击起来。此时驾驶摩托车的旅行者自满地说道。

“想要拦下我,你们还差了一万年呐。”

在离开了城市几公里的距离后,旅行者确定追兵不会在追过来。准备找个地方将年轻的列兵放下好让他可以回到大部队中。

“刚才真是好险啊,多亏了你坐在后面掩护。不然说不定我就要被他们打中了。”

“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

“你怎么了,听上去情况不太好啊。”

这时的旅行者才注意到年轻的列兵军服已经被血液浸透,从弹孔上看他身中了两枪。胸口的一枪幸运地打在了五张铭牌上挡下了子弹。然而肚子上那一枪却没那么幸运了。

旅行者见状立刻将年轻的列兵服了下来,让他躺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你中枪了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刚才没感觉到……我也是现在才发现的……”

“你不要怕啊,我给你止血。你坚持一下,帮你包扎止血了,我就带你去医院。”

然而就算用光了行李中携带的所有纱布和绷带,年轻列兵肚子上的血还是没能止住。应该是打中了身体里的动脉了吧。

“旅行者女士……我这是要死了吗?”

“别瞎说,你会没事的。你还欠我一个睡袋呐,你要是死了我找谁去要啊。”

“我好冷啊……我是不行了吧……我那些死去的战友临死前他们都是这样的……”

“我说了,别用你那些没用的经验来衡量。你会没事的,至少在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前,我是不会让你死的。你不是害怕自己死了以后也和其他人一样没有了名字嘛。”

“那……我就把……我的名字……告诉你吧……我叫……”

“什么?你大声一点,我听不见!”

“我叫……”

“听不见!听不见!我也不想听!”

然而旅行者的呼唤并没有挽留住年轻的列兵,他还是在旅行者的怀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这让旅行者想到地愧疚,如果不是他坐在自己的摩托车后帮自己挡住了这两枪,恐怕现在死去的人就是她自己了。

“对不起,我很抱歉。对不起……”

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旅行者将年轻列兵的遗体拖到了路边。随后找来了一些石块垒在他遗体上将他草草掩埋。年轻列兵的枪支就摆放在石堆之上,用签字笔在枪托处写上“无名战士之墓”后作为他的墓碑。

“抱歉,到了最后一刻我可不知道你的名字。希望战争结束后,你的战友们可以发现埋葬在这里的你。这样日后你就不是无名的战士了。”

在墓前稍作祭拜,旅行者跨上了她的摩托车又开始了她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