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夜深的偏僻巷道中,一个双手裹紧破旧外套,神色紧张憔悴约莫三十的男人正压紧着步子快速向前。

路旁一盏昏暗的街灯驱散开一方的昏暗,可以看见男人压低的鸭舌帽檐下那双浊黄的眼睛血丝密布。他的双手各自插在那不符于闷热夏季的外套下,交叉环抱的双臂间正搂紧一个已经褪色起毛的帆布包。

摇晃的脚步细碎地刮擦着地面,在偶尔出现通向大路的岔道前,他都要先缓下动作把身子藏匿在暗中探出一点眼神,暗中观察数秒才肯继续前进。

在数天前,警方破获了一处藏匿在废弃地下停车场的制毒窝点,数百斤以上的毒品原料被查获,同时逮捕十余名毒贩。而就在警方对于此次从调查开始为期近三个月的行动大获全胜准备清点缉压嫌犯,却在最后才发现到一名新人队员昏倒藏在一处暗门之内,脑后渗血有被重物打击的痕迹,并且身上的警服也被人脱下消失不见,旁边是一身散落的男性衣物。

经审讯,在被抓获的毒贩中供出了逃走的正

是这个窝点中的头目,姓名不详,一般称呼为“老Q”。从事毒品行业多年,极为狡猾,生性多疑,只与亲信单线联系,此次在跨省扩张毒品贸易时露出马脚,警方顺藤摸瓜直捣黄龙,却在最后被其逃之夭夭甚至重伤一名警员。缉毒厅局长震怒,下令全城戒严,死令逮捕逃犯Q。

警灯的色彩和鸣声两天以来彻夜守在各大路口和出城关口,出入的车辆均会收到盘查。警方人员24小时察看监控,依次排查盘问所有旅店商店,全城戒备只为将Q逮捕归案!

望着近在咫尺前灯火通明的街道,中年男人停下了脚步,不远处警笛声正不断鸣响压迫着他已经疲惫不堪的神经。

他在脑中又一次回忆着那份“流程图”的剩余部分。

“下一个街区,37秒走完全程。”

男人紧张地咽下发苦的唾液,身体从黑暗中脱出,紧盯着腕上的手表踏出步伐。

他抬头,一个正对着他的监控探头裸露在外的线路全部烧的焦黑,像是被两天前的雷暴击中损毁了。

他经过一辆巡逻车旁,而本该在车上的年轻巡警正在一旁的便利店中头也不抬地寻找着自己常抽的香烟同时还和老板抱怨着近来天气不好辛苦洗好的衣服总是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淋湿这样云云的话题。男人不敢多看,只沿着“那早已规划好的路线”继续行进,依照“流程”走完这条街区。

“左拐,在下个小巷前俯身三秒,然后原方向继续前进。”

男人依言照做,对着黑暗无光的狭长巷道俯下身体,他这时抬眼,漆黑之中一对幽光浮在空中,三秒后幽光突然倒退,小巷对面尽头的垃圾箱被打翻,另一头的灯光下,才能看清那原来是一只流浪的野狗。

男人遵照指示接着行动,几秒后他才听到小巷对面依稀的声音——巡警被流浪狗吸引了注意,正不明就里地追向流浪狗的方向,让警方的包围圈带来了缺口,也为男人创造出了一个突破口。这些事情男人并不完全知情,他一直都只是在遵照着“流程图”一件一件完成它交代的事情,几乎就是它的代行者,或者说是一个,提线木偶。

正在逃亡的男人,现在被称为Q的他,曾在三个月前接到过一个电话。

布局狭长怪异的房间内,Q翘着脚架在桌上,手中晃着盛着白兰地的酒杯。轻抿一口,酒杯被推回桌上,杯中酒液晃荡。

来电显示的号码是一段取于圆周率的不规律数列,Q不明所以接起电话,还未等他开口,就听到电话那头像是从收音机里播放出来掺加着机械齿轮切合声响的电子合成音。

“你好,愚昧的迷途之人。请花上你的一点点时间来听完接下来的话,我,需要你的一些协助,理所当然的,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事物。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拒绝我的提议,这是你的另外一条道路,但随之你也将承受与你此生的罪业相匹配的‘罚’。”

听到这般的开场后,Q嗤笑一声,便把电话撂在一边不再管束,任由录音继续播放。

此时他所在的藏身之所是他多年经营的成果之一。位处一所酒店由特殊设计在多个房间之间留下的隐藏空间,酒店本身的人员里也有着他的下属,当地的市长对这座酒店也有着“特殊照顾”。这就是他的小型国度,在这里,他有着近乎百分之百的信心不被任何手段侦查追踪到。

听完原本Q还以为这是无聊的恶作剧,直到他依照录音最后的指示抱着玩笑的心情将手伸下床,再而后颤着手拿出一个他从未见过的背包的时候,他受惊般地起身,飞快地环视房间四周的每一个角落。四下如旧,等他停下时,再次看见桌上的酒杯,酒液中凭空多出一张卡片。隔着酒的浊黄看不清楚,男人小心翼翼地卡片取出,然后看清后他一阵目眩,只觉得自己连呼吸愈发困难。那是一张记录着自己真实身份的身份证,他精心隐瞒了十余年的过去,在那电话那头人物的手段下却是如同一张薄纸一般。

“你是耍的什么花招?你到底是谁?你想要干什么!”男人抄起手机,对着电话那头的的声音大吼,他常年在黑色地带摸爬滚打锻炼而成的魁梧躯干却在此时浑身颤抖,滑稽地像极了一只被逼进墙角无路可逃的老鼠。

电话那头只能听见收音机空转的滋滋响声,声音一下一下拉扯着,像是一张大网正在收束。

男人紧绷的身体一点点坍塌下去,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里几乎快要挤出泪来。

两声轻快的笑这才从电话对面传来,处女般干净又格外愉快。

放轻松,我的朋友。

电话里似是少年的声音调笑着,结束了这场通话。

高空之上的厉风啸掠矗立入云的铁塔。

霓虹灯璀璨耀眼的光让这座城市昼夜颠倒,白日里沉寂的人们在夜晚的喧嚣中才渐渐苏醒开来。

这是一座罪恶之都。

表面之上是光明愈是辉煌,光芒之下的暗面也就越是巨大。

这世间难以望尽的黑暗,正是人类的欲望交缠扭曲,发酵变质的产物。

光芒难以企及的铁塔顶端,一个黑色身影匿于夜色之中。

黑暗之中无法看清那身影的全貌,朦胧中卷过一阵强风,掠起那黑色风衣的下摆,长发与风狂舞,他抬起手,稍稍遮拦着脸庞,面容女性般的纤瘦清秀,却如同木雕般的淡漠又刻着些许棱角。

黑色的青年一只脚踏在铁塔边沿,凝望着身下的这座城市。

闪烁,涌动的光芒将这城市点缀得如同贵妇的珠宝盒,用绚烂的光华无时不刻地向外散发着它的美丽与价值。

可这些光芒,也没有一点射入进青年黯淡的眼中,他的眼仿佛是一潭死水,映照着这世间万千,却从未被惊起一丝波澜。

似是冷漠,似是怜悯,又似是悲伤。

青年按下耳旁的微型通讯器,开口:“目标已经确定,请做下一步指示。”

“抓获。”

“了解,三分钟之内结束任务。”

“嗯,多加小心。”

“……诺瑶。”

“嗯?”

两人间的对话出现短暂的沉默。

青年缓缓闭上双目。

“他,是坏人吗?”起初漠然的语气,在突然间变得像是个刚学会说话的小孩,诚恳地对待自己的每一句话语,也期望着能够得到真实的回答。

度过了比方才要更稍长些的沉默。

“是。”女性声音里的坚定与正气哪怕是在凛冽的风中依然没有削减半分,一字一句如同铁锤挥舞。“为一己私欲践踏他人的生命之人,无需手下留情!”

青年闭合的双眼再度睁开。

“……我明白了。”

那对古井般的眼瞳中,此刻似是浮现出某种迷茫的决意。

向着身前百米的虚空,他猛地蹬踏一步。与此同时,数条漆黑如墨的“蛇”从领口探出攀上他的脖颈。

“祝君武运昌隆,司。”

青年的身体失去所有的凭依,笔直落下,刺入夜空的风啸和黑暗中。

God loved the world, and even gave his only son to them, so that all who believed in him would not perish, but would have eternal li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