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七刻,别看你前辈平时好像睡都睡不醒那样,她把那红狼的獠牙可都给拔了,拿着个钳子就给拽下来了。”

双筛多少有点夸张的成分,锁德纳为了逼供拔牙拔的手腕疼,这会儿的气定神闲也只是为了面子。七刻却当真了,可能是双筛的表情太狰狞太夸张,仿佛锁德纳拔的是她的牙一样。

“红狼嘴也挺硬的,这都不说独耳的下落。”伊迦洛叹了口气,搭着头要睡不睡的疲累,嘟嘟囔囔的。

“我的权限也只能让纳纳拔两颗牙了,再多了不行,回头上边问起来不好说的。”

“那赶紧让七刻把她弄出来啊?别等会儿再把红狼弄死了。”

七刻唇角露出的纸棒疯狂摇动了几下,她抱着窄肩缩进沙发角,全身都在拒绝。

“噫,我不去。”

“不用了。”锁德纳自己出来了,七刻趁着门未关的那两秒往里看,只看到角落的红毛狼粗喘,喉咙里沙沙的声线。

不像七刻想的那样伤感或愤怒,锁德纳全身只剩疲惫后的慵懒,塌着肩膀慢慢的晃,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一副大眼镜,去了配饰的战斗装让她看起来不过是个白领。

“谁喜欢这玩意儿,拿去做项链吧。”

锁德纳弯腰往茶几上放了什么东西,单手插兜推门走了。七刻跪在沙发上撅着屁股在窗口看了她背影好一会儿,才默默望向干净的桌面。

两只狼的獠牙,足有五公分长,沾着碎肉和血迹,沾着锁德纳的怀念、失意和无可奈何。

七刻抽了一张纸把它们包起来,光明正大的收进了自己的口袋。

她听课时坐在位置上用铅笔画小猪玩,老师的声音穿过她的大脑。

“小红帽多是出生就在格林训练,终生捆绑在猎人身边受保护。”

“所以很多猎人干脆会与小红帽结成更亲密的关系,达到更高的任务效率和安全性。格林也十分认可这种关系,可以使猎人更加坚定的保护小红帽。”

“与之相对的,在此种关系下殒命的猎人,会对小红帽造成极大的打击,甚至有小红帽拒绝再捆绑其他搭档。”

七刻的铅笔一下子就断掉了,她想起自己的小红帽,性感又可爱的少女,也是因为一直走不出前任搭档的死亡阴影。

她们是那种关系吗?

七刻撑着下巴,有点好奇。占有欲无声的滋生,她甚至赌气的想,如果她的小红帽心里牵挂着另一个猎人,那自己一定要换一个小红帽。

换好铅笔芯,七刻又涂涂画画起来,这次她画了一把猎枪,熟捻的描绘枪身的每一条沟壑。过一会儿开始画一条狼牙项链,不太好看,但是意思到了就行。

七刻叹了一口气,把自己扔在桌子上。

究竟自己的小红帽与前猎人发生了什么事?

她视线放到后门,意外的看到一张略显憨娇的笑脸,锁德纳生动的为姑娘表演了无实物吃火锅。

七刻捏了捏口袋,两颗洗干净的狼牙静静躺在那里。

她觉得可以交换。

用秘密交换秘密。

七刻没和锁德纳客气,这次要了不少零食,一罐气泡水。锁德纳给她花钱不眨眼,总抱着养小孩儿的心态。

这次火锅吃的好像格外多,七刻看着都怕她撑着了。锁德纳第三次端着碗回来的时候,她勾着碗边儿往自己方向扯了扯,沾了一指头的油。

“前辈,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还行吧。”锁德纳慢吞吞的笑了,牵起嘴角的弧度有点假,对着七刻歪头挤了一下眼睛。

“因为猎人前辈吗?”

“他是你的好朋友?”

锁德纳勾着碗边儿,用竹签插进柔软的肉丸里,“嗯……”

“前辈,其实我之前是野猎。”

“嗯?”锁德纳被七刻孩子般的打球方法击懵了。

一招直球,突如其来,伊迦洛掩埋的秘密被她轻巧的倾倒给小红帽听,就为了换取一个好奇的秘密。锁德纳不懂这种交换行为给七刻带来了什么好处。

“我出生在民间,我喜欢猎狼,但是我父母不同意。”

“他们觉得太危险了,我父亲还说可以等我考进格林学院再进格林。”

“但是我知道我有能力,就好像天生就该做猎人。有一次我看到格林的猎人猎狼,我觉得特别帅。”

“有一天我就拿了我自己做的弹弓,想去找一下狼。”

一个十岁的小姑娘——锁德纳甚至能想象到十岁的七刻倔强而漂亮的眉眼,只背着弹弓,就敢钻进夜色寻找狼族。她不知道是该钦佩这种勇气,还是该骂七刻虎。

锁德纳面前的碗已经被七刻霸占了,她吞着丸子含糊不清的讲:“那天晚上我真遇到狼了,不过不是我杀的。”

“是野猎组织,叫做‘荆棘玫瑰’。”

锁德纳知道“荆棘玫瑰”,是一个很著名的民间野猎组织,存在时间虽没有格林那么长,组织里也没有小红帽,但猎狼效率一流,甚至一度给格林的破案造成干扰——赶在格林之前猎杀凶手,让伊迦洛头很疼。

“我知道低级狼爱吃鸽子心,还有很多格斗技巧和知识,都是他们教的。”

“我说你的路子怎么那么野呢。”

“不过……”七刻嚼着热丸子,仰着头呼呼的吹出热气,皱着眉头可可爱爱的,锁德纳赶紧把气泡水塞进她手里。

“不过‘荆棘玫瑰’被格林强行解散了。一部分猎人被格林吸纳,还有一部分没资格进入格林的,已经散了。”

“伊迦洛不让我说,嗝。她说我是野猎不要让太多人知道比较好,尤其是我们头儿现在不知道去哪儿了,怕格林有人会针对我。”

七刻故事讲完了,搬着板凳直往锁德纳身边凑。她叫着,前辈,前辈,你和猎人前辈的事情可以告诉我了吗?

锁德纳斜着眼睛看她扑扇的黑睫毛和尖娇的小鼻尖。她伸手给姑娘擦了擦嘴唇,起身不发一言就走。

七刻抱着零食和背包尽职尽责地跟上,她绕着锁德纳转圈,总企图捉住少女的眼神。然而锁德纳太狡猾,七刻气的发出绵长的低吼,猝不及防蹦到锁德纳背上,零食散了一地。

可怜的小红帽佝偻着背,颈前被压迫的微窒,她无奈反手把小孩儿的大腿往上提了提,背着七南,坏兮兮的开口。

“七刻,我说我要告诉你了吗?”

“锁德纳你骗小孩儿你要不要脸!”

“我骗你了吗?”锁德纳弯下腰给小猎人捡零食,掰着身前交叉的小手一件一件让七刻捏稳了。

七刻不下去,锁德纳不开口。

她只能背着自己的小猎人慢慢的往回走。

伊迦洛没事就给锁德纳这组发任务,而且都是低级狼。

七刻没事儿时就叫她伊迦洛,有事儿时叫她“伊妈妈”,生气时甚至叫了她死老太婆。“有事伊妈妈,无事老太婆。”这就成了七刻的宗旨。

“辛苦你了,前辈。”七刻笑了笑,好像她的脸上永远都挂着笑。

“你也辛苦了。”锁德纳摸了摸七刻的脑袋,兜帽下的脸庞显出了微笑。

锁德纳抬起手,感受着雨滴的触感,“下雨了,七刻,你记好了。狼虽然没有人智、易于引诱,但嗅觉灵敏,需要猎人在离红帽更远的地点就位。”

锁德纳不愿意七刻只身犯险,不过在雨水充沛的夜晚,可以降低狼的嗅觉灵敏度,保障两人的安全。她根本没把一只狼当回事儿,只别了一把匕首在腰侧,两把常用的手枪。七刻用匕首比用枪多,但最依赖的还是拳脚。

锁德纳的红袍被雨夜的风掀起来,慢慢踱在深巷里,她矜贵的怕脏,每一步都压着雨水,故而袍角干爽的荡,现出纤瘦的长腿来。

听见雨滴滴答答,野兽喉咙里浑厚的响,七刻在房顶上就位时捏着短匕,没有灯光,她不得不将夜视镜戴上。

锁德纳的动态视力一如她的慵懒,像猫科动物,清清楚楚的在暗中辨出一个胖子的身形来。那堆肥肉抖动,扭曲,像融化掉的动物油流淌,最终雨滴打在灰狼的皮毛上,野兽喷着腥湿的气息,因食欲粗喘,肥硕的爪子在地面留下泥浆的痕迹。

锁德纳嫌弃的停住脚步,“你也太肥了。”

灰狼谨慎的徘徊,锁德纳是它眼里唯一的一抹艳色,也是它舌尖上的艳色,它嗅到奔腾的鲜血香气弥漫,内脏饱满而充盈,它只想撕裂锁德纳,用她的躯体填满胃袋。

狼不会思考,它是靠本能行动的狼。

七刻将短匕投出,几乎削掉了肥狼的半个鼻尖,野兽因痛翻倒在雨水里。锁德纳连退几步,隐到了月光照不到的阴影中。七刻顺着飞爪绳落到狼背上,揪住了它的后颈皮,她被狼甩的有些懵,在拔枪时几乎就要被甩飞了。

七刻拽住空调机箱的护栏,悬挂着脱离了狼的后背,单手对那狼开了两枪,一枪击中了狼的颈皮,一枪偏到了后腿上。

闷雷掩盖住了这声枪响,锁德纳恍惚觉得枪声不对头,一下却又只能听见沙沙的雨声。

灰狼倒在雨水里呼哧呼哧的喘,雨越来越大了,锁德纳过去用斗篷拢到七刻头上,堪堪遮住了雨。

她扯了绳准备收工,锁德纳半褪下红袍,却发现耳后风声倏忽。

锁德纳撤了半步躲了一躲,七刻从她身侧强掠而过,她鼻尖嗅到血气,长臂一捞缓住了七刻的踉跄。混乱中锁德纳的红袍缠裹,掀开满是七刻腰腹的鲜血。

七刻的上唇拧起,单手执枪从双筛臂弯下射了两枪,都没中。

“前辈……它抓我。”

锁德纳把七刻放在墙边,她心里担心,面上却不显。

“快跑啊,锁德纳,快走……”

锁德纳将红袍脱下来拎在臂间,从腰间拔了一把枪,“没事儿,七刻,不过一只狼。”

她黏着声线,艰难地摆弄了一下攥枪的手腕。七刻把夜视镜推到额头上,只能见到锁德纳在月光下发光的双眸。

不可置信的是锁德纳仍然保持着一种慵懒。

“走什么走。”

锁德纳旋身射了三枪,只有第一枪中了狼的腰腹,狼像一只狂躁的巨兽一般不为所动。她想起雷声掩盖的那多出来的一声枪响,显然某种诡异的变化发生在这只狼身上。

锁德纳撤回七刻身边,将红袍子抖开甩向身后,她将枪柄咬在齿间,助跑登上了两排杂物架。那只狼已经不是狼了,它拖着咕咕冒出鲜血的后腿和颈伤,像一只疯牛撞上了锁德纳的红袍。

锁德纳对它后背补了一枪,但显然这对一只疯狼没什么用,消耗战不够爽快,她连发点射狼的脚面,把狼逼离七刻身边,子弹连发的出膛声在楼群中回荡。

子弹耗完后,锁德纳蹲身与狼对峙,两把枪被她当废铁扔得老远。七刻扔出一颗子弹来,手上沾了血,没边儿的滑。她快速给空弹匣填入子弹,上了膛。

现在锁德纳只有一把匕首,而七刻只有一颗可怜兮兮的子弹。

锁德纳从双层架上跳下来,身手敏捷的不可思议,如同一只脚步轻巧的猫咪,她将沾满雨水与鲜血的袍子裹在身上,是魔法世界里装饰自己的糕点。

七刻握着手枪,狼跑的太快,她瞄不准。而她不知道要带着这头饿狼跑到哪里去。

锁德纳将狼引得很远,七刻耳廓贴上墙面,听到属于狼爪刮擦地面的声音。

雨中,锁德纳皱紧眉头。她一边跑,一边回想伊迦洛之前说过的话,“其他小红帽的第一异能系都极为强大,但七刻不是。而且我觉得,她的异能根本不能称之为异能。”

“我安排的是一只灰狼,按理来说,你们组可以轻松拿下。但据报告上说,灰狼在战斗中突然发狂,无论是枪击还是近搏,都没有太大的反应,而且……出现了类似高级狼的觉知。”

“你也知道了,纳纳。那只狼是灰棕色,左耳曾经被你亲手削掉的,左爪毛色很浅。”

“一开始先不要出手,即便是拥有不输猎人的实力。一是要保持自己的无害性,以免对狼造成震慑,削弱其诱导性,二是要小心自己殒命或者受伤,对自己造成更大损失。”

伊迦洛叹了口气。

“锁德纳,你的实力很强,和狼单打独斗削掉了它一只耳朵。子弹都耗尽了,但我们接到通知赶到的时候,狼已经跑了。”

七刻把最后一发子弹空射到墙面上,她觉得等一下没人能顾得上一把上膛的枪,这发子弹必须打出去,这是心细的猎人该做的。

“是七刻不会给狼伤害我的机会。”

锁德纳一脚蹬上铁栏,撑住栏顶翻身而下。她将红袍挂在铁栅尖刺之上,落身时大口喘了两声,又蠢又肥的灰狼跟在屁股后面。

她浑身湿透,皮具紧紧贴在皮肤上越发泛凉。锁德纳撩了一把额发,借着雨水露出额头,雨幕中眯起眼颇有些担忧的望向七刻的方向。

锁德纳只有一把匕首,抬头意外于狼呼哧带喘的在雨中奔跑的样子竟也有几分矫捷,可惜狼还是笨到一把撞上铁栅,金属被全力拉扯几乎变形,狼的残破鼻尖几乎就蹭到锁德纳脸上来,她连忙后退两步。

“上面,蠢狼!”

人智初开的狼急切的一跃而起,猩红的袍子和一门之隔的锁德纳令它急不可耐。锁德纳却没有跑,她相反的将旋匕紧握,应面攀上铁栅,正对上狼的巨大狼头。

锁德纳甚至看到肥狼牙上灰黄的污垢,鼻梁层层皮下堆砌着脂肪,她右手松了掌,右脚蹬踹的那一下,刚巧让她避过狼致命的一次咬合。狼上下颌骨相碰,高咬合力牙齿撞击的声音甚至穿透雨声……

锁德纳略定了定神,她高扬执着短匕的手,几乎用尽了臂上的力气。她只有这一次机会,她需要在狼越过栏顶这几秒一击致命。

匕首刺入狼脑后浓密的皮毛和脂肪时,锁德纳还不以为然,但柔软的腹部被刺穿的触感显然是她的陷阱。狼被一身肥肉压在铁栅上,惹得铁制品剧烈的摇晃,金属丁零声不绝,红袍下人类工业铸造的优秀防盗尖刺成排,毫不留情的贯穿了这头营养过剩的灰狼。

而与此相比,锁德纳的一击不过是压迫肥狼身躯的稻草罢了。

狼挣了两挣,那颗尖利的狼牙险些嵌到锁德纳的肩膀上。她一屁股跌坐到地上粗喘了两口,随即留那只流油的狼渐渐脱力不动,滴滴答答的黏血和难以言表的动物内脏气味弥漫开来。

锁德纳翻身起来急匆匆地返回找七刻。

七刻还在原地靠坐着,本就消瘦纤细的身量配上大片的赤红鲜血。若不是她还在哼唧,锁德纳可能要当场跪坐在地。

她一把将七刻抱起来。七刻皱着眉头呻吟了一声,勉强抬眼看了看锁德纳,还有余力把手臂挂在她的脖颈上,算是撒娇。

锁德纳犹豫了一下,随后吃力的抱着七刻走出危险。

“不疼了,七刻……”

“姐姐吹吹。”

锁德纳养病养了五十几天才能下床走一走,伊迦洛有时会来告诉她一些消息。比如老白狼的新老巢在盯着了,但是太复杂又危险,又比如隔壁小红帽的猎人殉职了,比如高级狼还是那么多,而且部分徘徊在格林国际,低级狼和中级狼越来越少了。

伊迦洛的原话是,“少的有些奇怪,不像是进化了,像被人一窝端了。”

七刻就有些絮叨了,她一边吃薯片一边做作业,给锁德纳讲自己因为她不能出任务,说姐姐你快点好。七刻的讲师又骂她不走寻常路,但是她的成绩还是第一。

这袋薯片吃完后,七刻咬咬手指头,“姐姐,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锁德纳挤进门的时候伊迦洛正在看格林校史,交叉的小夹子夹着额发,清清爽爽的。双筛从抽屉里拿了一块糖,绕到伊迦洛身后大声朗读。

“嗯……在狼族的身上,还有许多人类未能解释的神奇能力。比如,部分狼族可以幻化成曾咬伤,或吃掉的人类模样,还有部分进化超常的,极高级狼族,因过分融入人类社会,忘记了自己狼的身份,并渐渐不食人肉。此外,人类发现更有少部分狼族向往人类生活,与人类结成连理,甚至可与人形成……”

伊迦洛走过来,翻了一篇,“……各种人际关系。”

双筛咬着糖球仔细看了看,偏头问伊迦洛:“所以白狼吃掉受害者之后,就变成了受害者的样子?”

“或许吧。白狼特别狡猾,他很可能是故意选择某个人。”

七刻露出了有点悲切的神情,她拿起伊迦洛桌上的资料胡乱翻看。

“纳纳你那膝盖还疼不疼了?”

“还行吧,嗯……有一点儿。得吃点什么才能好……”

“吃什么吃!仗着受点伤吃这吃那,那你忌口知不知道!一天天五五六六七七八八花里胡哨的。”

七刻坐在伊迦洛和双筛办公室的隔旁。双筛隔着玻璃,这顿训简直都要贴到锁德纳耳朵边儿,她吓的一哆嗦,一巴掌敲在了玻璃上。

整片玻璃发出一声震响。

七刻被吓一跳,瞳孔像地震似的,“伊妈妈!那狼会不会进化到……不受小红帽诱惑?”

三人相视一看,没人主动接腔。

“嘶,放心吧七刻。你伊妈妈血香着呢,不信你来闻闻?”

锁德纳翻了个白眼,她鼻头微襟,忍不住呛了一声:“说的跟你能闻着似的……”

“我就能!我就能!你这话好像代表你有好多?”

“诶诶……筛子,别闹了,你要真闻着那也是我的香水。”

双筛把自己粘在了玻璃上和伊迦洛对话,锁德纳招呼七刻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离开病床后的第一节射击课,锁德纳正无聊。她往后面的人群里挤了挤,凑到了七刻身旁。

“姐姐?”

锁德纳从她的兜里掏出一把糖来。伸手捏了一颗大白兔,扬手把糖送进了七刻嘴巴里,七刻总感觉有点让她闭嘴的意思。

“小点声,要不那糟老头儿又要找我事儿了。”

七刻啧啧吸着糖汁,眼睫毛忽扇忽扇的,完全没听出什么话外音的样子。

七刻打枪的时候锁德纳就掐着腰看着,定靶,动靶,人靶,狼靶。七刻枪法不错,几乎没有短板。

锁德纳信任七刻更大于怀疑,她看中七刻年纪小有潜力,还指望她做五年之后最厉害的猎人。

锁德纳从背后托住七刻的手心,止住了因酸痛僵硬下沉的腕。她轻而易举把七刻包裹在怀抱范围内,佝偻着后背将自己压低到十六岁少女的视角——她不得不将唇鼻虚埋在七刻后脑,才让出半只狭长的眼来瞄准。

锁德纳歪着头一言不发,食指抚触过七刻的甲根。不敏感的肌肤麻木又有点痒,七刻下意识眨了一下眼,嘴里发出一声脆响。

锁德纳带着她开了枪。

她击中了靶的眼睛——一个七刻从来没考虑过的位置。锁德纳没戴减震护腕,手腕发麻,她松开枪甩了甩,撤开半步。七刻神色一凛,拽出子弹,单手连开了三枪,都中在运动狼靶的眼睛上。

“小家伙学的还挺快。”

七刻摘了耳塞,掂着脚嘻嘻笑了两声。锁德纳觉得她护目镜下眼睛弯的好像漫画画出来的。

“下次演习的时候,我就要试试。”

“你以为猎狼跟打靶似的那么容易呢?”

锁德纳勾住七刻的领口放眼瞧了瞧。两条粉嫩的红痕趴在腰腹,规规矩矩,莫名令他想到水里的红鱼。

白狼是格林的主要研究对象,伊迦洛怀疑低级狼的减少一事和白狼有关系,他们的目标白狼的老窝。

“伊迦洛对狼,仓库一,高台一,工厂一层一,二层一,房后一,共五。低级以上,进化情况不明,都在活动中。”

锁德纳没穿行动服,哑声行动不需要服装。锁德纳和七刻负责工厂背侧,从破墙头翻进院子里,还差点被狗追了。

“自己就是狼还养狗,白狼是不是有病啊?”七刻把迷迷糊糊的狼狗从墙头扔出去,挂在墙头上撅着屁股抱怨。

耳机里伊迦洛才刚就位,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着声音。

“对狼,共六……共五,一层,二层,仓库,高台,房后各一……啧,我是不是该休息了,总感觉还有一只诶?”

锁德纳屏息凝神,探查了一下,房后靠近她这侧是一只低级狼,工厂里二层晃动的显然是一只守卫者——锁德纳希望那是低级狼,一层不动的大抵就是白狼,高台和仓库都是巡逻者,十有八九是进化的低级狼。

“没有第六只狼,老伊。”

“诶行,回头我好好睡一觉。”

锁德纳听到双筛刺儿伊迦洛连脑袋里的探查都不好使了,伊迦洛略带耍赖的让她赶紧闭嘴,并不承认自己脑子进水了。

锁德纳拉着七刻闪到瓦房拐角,她掀起一阵诱人的风,那蠢狼打了个喷嚏。

“狼没有想象的多啊。”

七刻压低声线,锁德纳示意她不要说话。狼耳朵太好使,比鼻子差不到哪儿去。锁德纳甚至怀疑自己的味道现在就能把狼引过来,这是一次不需要引诱的任务,她出门前认真的泡了个澡,白狼太聪明,这是她能做的极限了。

七刻蹲下身子在枪上拧上消音器,她们的任务是无声的将狼杀死,甚至尽可能一招毙命。

双筛嘿嘿一笑,电流忠实地将她轻沉的声线传过来,还肆无忌惮的弹了个舌。

“高台没问题。”

七刻抬起头,眉眼满是无辜,她摆着口型说你们动作也太快了。锁德纳沉默的探出头,那是一只瘦小的灰狼,应该是在狼群里都吃不饱饭的类型。低级,出于某种进化才能在白日下行动。

锁德纳抬头看了看,小楼的二层的窗户开着。

“七刻,踩我的肩膀上去,从上面弄它。”

七刻抿抿嘴唇先把鞋脱了,知道锁德纳怕脏。她的肩膀够宽够稳当,踩上去骨骼还有点硌脚,七刻臂力拉升自己绰绰有余,只穿了一双白袜子有点无措的挂在窗台——她也嫌地上脏。

大概十秒钟后,锁德纳扔上来两只鞋,亲切的为七刻解决了这个问题。

七刻一边套鞋一边观察了一下,狼就在另一扇窗的下方。如果她从二楼跳到狼背上,必须在几秒之内下手,而且最好弄的干净点儿,放血就算了。

锁德纳突然听到一声闷响。

她探了个头,正看见七刻从狼背上爬下来,拳里攥着狼耳朵。烧灼的痕迹从狼眼穿透,扣着眼窝直入大脑,一击毙命,人道善良,并且没太见血。

举一反三的小天才?

七刻闷声过去,拍了拍锁德纳的肩膀。

“房后没问题。”七刻决定放弃仓库,直接去工厂二层,从楼外翻窗,无论那里是不是独耳,她都有把握在打先手的情况下迅速杀掉。

锁德纳却不同意,“伊迦洛和白岛从前门突进,我们本应是配合她们直取白狼的,但前门需要更谨慎的行动,少说还有五分钟才能进楼。”

锁德纳拽过七刻的腰带,把她制在墙壁上。这一把丁零当啷,全是她身上繁复精致防具的声音。

“小妹,你那么急着想杀独耳吗?”

“那不是独耳,那是白狼的儿子,你先送我上去。”

“你怎么知道?你又看不见。”

“那只狼刚才从窗口露出两只耳朵,都是白色的。”

锁德纳在唇前摆了摆手指,示意七刻收一收自己的得意。她蹲下身和七刻数了一遍子弹。还强行用一颗糖换了七刻的子弹,安在了自己的弹匣里。

起身时锁德纳一抬头,伊迦洛和双筛就在房顶蹲着看她们,来的比想的更快。

“你们不是从前门突吗?在房顶干什么!”

“纳纳赶紧的,给我们两颗子弹。”

“子弹都没带你俩来干什么的!七刻,手里的给她!”

七刻笑了笑,“我嘴里全是糖呢。”

最后七刻还是卸了两颗子弹给双筛。双筛咧着嘴唇笑笑,缩头就没影了。锁德纳蹲下身,七刻脱了鞋,等着伊迦洛发令。

“纳纳对狼,四还是三?”

“三,二层,一层,仓库。”

“行吧,我这儿又出点错。听我口令啊,三,二,一!”

比双筛的枪更快的是七刻。小孩儿比谁都敏捷,一把就攀住了二层的窗沿。冒头时二层的小白狼已经被双筛的火力牵制,她翻身下来也顾不得白袜子变脏,稳稳踏在搭建的铁通道上。

十秒钟之后锁德纳给她扔上来两只鞋,一只正好砸在小白狼的后脑勺上。小白狼警惕的回过头,与双筛四目相对。

“真可爱。”双筛见状放弃了火力压制,转而和伊迦洛一起周旋老白狼,准备让七刻和小白狼试试高下。

于是七刻拔出一把刀,到底也没穿那两只散乱的靴子。

她抬着下巴笑了笑,压低了身子,嘴唇里的糖块儿磕着牙齿响。

只有锁德纳抬着下巴,皱着眉头心急如焚。她蹬了两下土墙,不得不勾了一把挂墙的生锈薄铁挂钩借力,这一下力道太大,抓了一手的血,但她成功挂上了二层的窗沿。

锁德纳咬着牙冒出头,还算敏捷的翻身落地。只听到七刻噗的一声吐出一块糖球,白白小小的奶糖黏哒哒的粘在小白狼的耳朵毛上。小白狼惊了一惊,七刻迅速拔枪中了它的后腿。

“七刻,抓活的。”

“知道了!”

“温特斯米德?”

这声浑厚的老人音肯定不属于在场任何一位年轻人。只七刻偏头走神这两秒,那小白狼就直接从二层跃下一瘸一拐的凑到它父亲身边。两只纯白的狼凑到一起,仿佛倏忽小范围下了一场暴雪。

“老大?”

只有锁德纳听见七刻这样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