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惊失色,脚下一乱和五丈原黑猫双双绊倒在台阶上,还没等我做出其他的反应,那张脸便发出沙哑的声音说:“你们不是这里的人……你有钥匙?把钥匙给我,把钥匙给我!”我看五丈原黑猫没有任何反应,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就从她手中拿过钥匙扔过去,女人便缩回了黑暗中,我听见她拿到了钥匙,随即传来一阵开锁的声音。我重新扶起五丈原黑猫走进地下室,把她放在入口右边靠着墙坐好,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五丈原黑猫脸上滴落,她现在意识不清,仅凭着本能大口喘气,脸色苍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哪怕只有一分一秒,现在必须让她尽可能地休息,除此之外我也无能为力,只得举起手电筒观察这间地下室。说是地下室,不如说这只是一个从土里掏出来的山洞,里面空间不大,入口对面接近顶部的位置有一个方形的小洞,雨水不断从洞里涌进来,浇在地上弄得一片泥泞,而墙角又有另外一个小洞,进来的水又从那里流到别处。刚才伸出一张脸的女人手脚套着锁链,锁链另一头固定在入口左边的墙上,除了她以外还有两个女人分别被贴着墙关在手指粗的钢筋焊成的大铁笼子里,同样衣衫褴褛,瘦得不成人形,身上捆着墙上伸出来的锁链,其中一个女人蜷缩成一团,只是躺在地上瑟瑟发抖,对我们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而另一个女人……我几乎不忍心看她,这个女人失去了左前臂和右小腿,本应是双眼的位置只剩下两个黑洞,她察觉到了我的存在,挣扎着爬到铁笼边缘,伸出右手抓着栏杆,嘴一张一合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毫无意义的嘶声。这是什么人间地狱!如此恶劣的环境,堂岩村民根本没有拿她们当人看。我又惊又怒,走过去查看铁笼,发现上面也有门锁,急忙回去拿钥匙,头一个女人已经解开了束缚自己的锁链,正看着自己的双手出神,我从她面前拿走钥匙尝试去开铁笼,就听见那女人在背后毫无感情地说:“别白费力气了,她们犯的错误比我严重得多,能打开那些锁的钥匙都有专人保管,你这些明显不是。”

我没有答话,只是不停地把手中的钥匙捅进锁孔,最后却绝望地发现真的没有一把钥匙能够与其匹配。我顿时感到了自己的无力,垂头丧气地走回五丈原黑猫旁边坐下,旁边的女人问道:“你们就是今天从外面进来的那两个人?”我看了他一眼,点头:“你知道我们两个?”“刚才有人来过,他提到了你们。我不管你们是疯了还是怎么样,”女人眼睛里放出光彩,“把我也带上吧!”我闻言苦笑,说:“我们现在自身都难保,又怎么能带你出去?”女人说:“可你们拿来了钥匙,我看出来了,那姐们比你厉害,等她缓过来了你们肯定会想办法出去,你们总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就进来这种地方。”我看着五丈原黑猫,从她撕开的外套上扯下一块布,去下水道口浸满肮脏的雨水,叠好敷在五丈原黑猫额头上,用她的帽子边缘夹住以防掉下来。做完这一切,我感到自己冷静了少许,就问那女人:“我们只知道个大概,一开始我们以为这个村子有人从人贩子手里买老婆,现在我们认为全村都是人贩子,你在这里多久了,知不知道这里的人到底在干什么?”“连太阳都看不到,谁又清楚自己在这种地方度过了多久?我只知道我一分一秒都不想待在这里!”女人咬牙切齿地说,“他们就是人贩子,怎么赚钱怎么卖,根本不管买家把人带回去是想干什么。在这些人眼里我们只是货物,我已经算好的了,你看她们两个还像个人吗?”女人让我看旁边的铁笼子,我不忍心再看,低头问道:“你说她们犯的错比你重,她们干什么了?”“她们想逃跑,特别是她,我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在里面了,听说差点就逃出去了。”她指着那个身体残缺不全的女人说。“那也不至于……对啊,他们把人弄成这样怎么卖出去?”我感到难以接受,试图说服自己这一切并不合理。女人幽幽地说:“在这里,惩罚是执行最严格的事务。而且你不知道,我听说有些人就是喜欢残疾的。”

我听到这里几乎要吐,忍不住伸手捂住双眼,耳边却依然萦绕着那个残缺不全的女人发出的嘶声。旁边的女人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如果直到最后也没人买她,恐怕就会被拿去献祭,谁又知道哪一边更惨呢。”“献祭?”我诧异地看向旁边的女人,“什么献祭?”“这里的人信仰一种宗教,具体情况我不清楚,只知道他们每年要从我们当中选出几个拿去献祭,而且从来没有被选中献祭的人能够回来。你要是不信,就去看那个,反正我看不懂。”我循着女人的指引来到墙边,发现有一片墙面不是土壤,而是颜色相近的石板,上面刻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图案,我认出有一些是跪倒在地的人们,而他们叩拜的对象则是……一种说不上来的、由大量细长的线条组成的一捆东西,按照小人的比例换算竟然有几十米长,我试图在脑子里找到一个相似的东西来形容,想了半天只想出“挂面”这个词。如果所谓的献祭是真的把人喂食给这种东西,如果它真的是活物,那该是什么模样?我急忙摇了摇头止住思绪,坐回五丈原黑猫身边急促地喘气,这些信息远远超出了我想要知道的范畴,不管是宗教还是献祭,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只有小纱……对,只有小纱才是最重要的。我忙问旁边的女人:“我们是来找人的,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你们两个把命都搭上就是为了找人?”女人冷哼一声,“话可说在前面,不管你找谁都要带我出去!”“人多力量大,有你帮忙我们逃出去的概率更高,”我说,“我找的人叫岳拢纱,你有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女人先是一愣,随后露出厌恶的表情,骂道:“我还以为谁呢,原来是那个臭婊子。”“你为什么说她的坏话,”我闻言一惊,“她真的在这里?”女人大笑道:“她何止在这里,她活得滋润着呢,用不着你操心。”我一把拉住她:“你什么意思?”“我说过,在我们这些人当中我过得还算好,姓岳的可不一样,她在上面好吃好喝,你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个臭婊子在帮那些人做事!她比我们任何人都聪明,她知道只有更大的价值才能换来更大的待遇,她不想做商品,所以她去说服那些人拿到一个机会,她主动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拐来更多的人!我告诉你,她死了都算便宜的,还嫌多我一句坏话?”

女人说完狠狠地朝地面唾了一口,扭过头去不再理我。我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绝不相信小纱是这样的人,但旁边这个女人没有必要对我撒谎,已经过去了十三年,我对现在的小纱根本一无所知,她变成什么样子也不奇怪,我只能坚信小纱做出这样的选择肯定有自己的理由。此时台阶上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我操,这门怎么开着?”我一个激灵坐直身体,有村民过来了!“糟了,上面的门没关……”我喃喃自语道,旁边的女人压低声音对我飞快地说道:“不用,门开着说明有人逃出去了,这里有三个人,他肯定要下来查看还有谁在。我最有可能出去,他肯定先看我这边,你没有体力,跟我换个位置,你来吸引他,我偷袭。”我急忙点头,跟她交换位置,知道这个女人仍然愿意合作让我宽心不少,然而我才刚贴在墙根一扭头,竟看到那女人用手臂卡住五丈原黑猫的脖子,强行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你他妈的什么意思!”我低声骂道,那女人冷哼一声:“你真以为凭三个人就能逃出去?我抓住你们说不定还能上去生活!”五丈原黑猫发出痛苦的呻吟,还不等我有所动作,面前突然亮起手电光,一道身影叫骂着一拳打在我的脸上,顿时天旋地转,我感觉自己不受控制地摔到墙上滑落在地,本能地蜷缩起身体,两条手臂护在面前,身上挨了几次重击后突然就停下来了,只见五丈原黑猫把来人扑倒在地,从背后用双臂紧扣住对方的脑袋。这人一边挣扎一边用手肘猛击五丈原黑猫的腹部,五丈原黑猫怒吼着双手突然发力,咔嚓一声拧断了对方的脑袋。五丈原黑猫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大口喘气,我爬起来就看见刚才的女人脖子插着一根针管倒在地上,我叹了一口气,拉起五丈原黑猫,看着被她拧断脑袋的村民,问道:“他死了?”五丈原黑猫喘了好几下才憋出一句话:“都什么时候了……他死还是我死,你自己选。”“他死。”我淡淡道,又回头看了一眼铁笼里的女人,心知没有能力救她们,只得扶着五丈原黑猫爬上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