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仍旧连一点犯困的感觉都没有。

卧室墙上的挂钟显示此时已是凌晨两点半,就连在屋外呼啸的暴风雨仿佛也表现出了些许的疲惫,打在窗玻璃上的雨点不再像发疯的苍蝇一样一股脑往上撞并且“啪啪“作响,而是羡慕地张望着屋内床边那一洒灯光,然后无力地垂落在窗台边,拖出一条长长的水迹。

都这么晚了,风雨声渐渐变小让坐在床上的爱丽丝忽觉得极其违和,这才抬头看了看钟,又看了看窗外,四周的黑暗和湿冷令床头灯的光束显得更加温暖。

也让她手里那个刚刚完成的人偶显得更可爱了,就好像是这暴风雨之夜里身边唯一能依靠的伙伴一样。当然,这是在家里,而且各式各样漂亮的人偶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里也摆了不少。但人形师爱丽丝·玛格特罗伊德就是会如此陶醉于自己的每一件作品,据她自己所说,这是人形魔法来源的一部分。

也不知道那位极度注重形象的大小姐会不会喜欢这一样礼物。爱丽丝有这个自信,不过一想到几天后的事情,她便终于打起了呵欠。于是披起睡袍下了床,打算来杯热乎乎的牛奶然后美美地作个好梦。

小屋外的风雨尽管比刚入夜时小了不少,但那有节律的冲刷声似乎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时,正当爱丽丝经过门前,一阵门铃声响了起来,清脆的铃声传进屋里,将沉闷的暴雨声甩在了后面,甚至显得有些刺耳。

三更半夜的,会是谁呢?爱丽丝犹豫了一下,而就是这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两三秒间,门铃又焦躁地连续响了好几次,仿佛是外面的人把铃铛当成了攻城锤。

“来了,来了!”一想到外面风雨交加,爱丽丝也没多考虑,快步走到门前就要开门。

而直到爱丽丝转动门把手的那一刻,她也丝毫没有留意到四周除了雨声和门铃声,还有轻微的脚步响从背后传来。

突然间,一只戴着皮制手套的大手捂住了爱丽丝的嘴,同时另外一人粗野地将她的双手死死地锁在背后。爱丽丝下意识地想要惊叫,但只能够从喉咙里发出蚊子叫一般的“唔唔”声。可以明显发觉,身边的几名袭击者浑身湿透,在短暂的挣扎中雨水浸透了爱丽丝的睡衣,连同着恐惧冻得她浑身发颤。

“听好,小姑娘,”一个蒙着面的高大男人屹立在爱丽丝面前,但根据这冰冷的语气中可以推测出他的表情肯定不轻松,“我们不认识你,也不打算对你怎么样,只想要你用点头或摇头来回答几个问题,但如果你不合作的话,会让你吃一些苦头让咱们好好认识一番的,明白了吗?”

没有任何一个人形师会在睡觉时还把人偶线缠在手上,就连上海和蓬莱此时都还在精心制作的漂亮小盒子里睡着。爱丽丝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

“很好,”男人说着,打开了一个小手电朝爱丽丝照射而来,刺眼的光束让爱丽丝的眼睛十分难受,令她不由得眯上双眼,“把眼睛睁开,看看这个——你认识她吗?”

爱丽丝艰难地掀开自己的眼皮,努力去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男人也许是考虑到了这点,所以提完问题后一言不发,显得十分耐心,只是将一张画像举在手里展示给爱丽丝看,借着手电的反光,爱丽丝可以看清画像的内容,而男人的脸藏在电筒后,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那是一副用黑色油墨画成的写真人像。呈现在画中的是一名年龄大约十岁的少女,短发,头发末端微微卷起,大眼睛,圆润的瞳珠中透着与年龄极不相符的低沉眼神,或者说,麻木。

爱丽丝意识到,这是一副专门用于寻人的画像,在没有照相机的年代,人们只能用这种方式记录容貌,而且会像眼前这副画一样,刻意将重要的特征进行放大甚至夸张处理,以达到陌生人都可以一眼辨认出的效果。

当然对爱丽丝这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就更不用说了,画中的少女分明就是红魔馆的大小姐——蕾米莉亚·斯卡雷特。但不知为何,最具辨识度的虎牙和蝙蝠翅膀并没有出现在画中。

至于眼前的男人,爱丽丝完全想不起来蕾米莉亚的人际圈中有谁符合这个体格和嗓音,以及那咄咄逼人的说话口气。

百思不得头绪之下,爱丽丝点了点头。

“那她呢?”

男人变戏法似地又抽出一张画像。画中的人亦是一位少女,看起来比上一张中的人物要年长许多,大约二十岁左右,短发两侧留着扎成麻花辫的鬓角,神情凝重,却掩不住一股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英气,似是刚刚为了什么重大的事情下定决心。

一个素不相识的讨厌男人问自己认不认识自己的邻居,爱丽丝想幽幽地叹一口气,而仍旧被捂住的口鼻令她呼吸都困难,于是只得再次点了点头。

“很好。”男人像是个严厉的家庭教师,大发慈悲似地对学生表示满意。

正当男人将画像卷起塞进口袋里,旁边的房门被打了开来,一颗颗雨点兴奋地冲进屋子,落在橡木地板上,留下斑驳的痕迹。同时一个相对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我们找到森林的出口了!”女人喘着粗气说道,“从远处能看见亮着灯火的人家。不过这地方怎么看都不是布加勒斯特。”

“无所谓,”女人的话在男人听来不像是什么好消息,但男人的语气却略微变得轻松起来,“我们只需要知道猎物在这儿就足够了。哪怕是天涯海角,有猎物的地方就只是有猎物的地方——走吧。”

说完,男人向制住爱丽丝的同伴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随即大步流星走出门,潜入了漆黑的雨幕。与此同时,一道闪着寒光的刀刃像毒蛇一样爬上了爱丽丝的喉头,似乎光抵在那里就能将它以及两者之间的空气都一分为二。

恐惧在死亡的威胁面前战胜了理智,爱丽丝再也克制不住,颤抖的呻吟终于化为了骇人的尖叫。

然而顷刻间,尖叫戛然而止,爱丽丝那怦怦跳个不停的心脏也镇静了下来,

她发现自己正好端端地坐在床上,蕾米大小姐形象的人偶也正躺在手里,好奇而又关切地看着她。

狂风骤雨被门窗牢牢地关在外面,雨滴落在窗玻璃上缓缓滑下,拖出一条长长的水痕。没有其他人,没有奇怪的画像,更没有明晃晃的刀子,柔顺的丝质睡衣也没有被打湿,穿着它睡觉一定会非常舒服。

一场噩梦?

但爱丽丝清楚地记得,自己从天黑到现在一直都没有睡着。

正当她的记忆还处于混乱中时,一阵门铃声传进了爱丽丝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