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晕眩中缓过神来的时候,自己似乎躺在什么柔软的东西上,用手摸了摸,突然头上被人敲了一下。

“刚醒来就吃我豆腐,阿薯你学坏了。”

我睁开眼睛转过脸,正好对上周棋洛从上而下的目光,反应了三秒,原来是躺在他的腿上。爬起来坐好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里似乎是一个密封的房间,没有门也没有灯,现在光线来源是周棋洛腿边一只小型手电筒,看他漫不经心地揉着被我枕麻了的腿,似乎并不在乎我们现在的处境,想了想,凑了过去攥起拳头轻轻帮他捶着腿问道。

“你有办法出去了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可以这么从容不迫?”

“今天阿薯才教我的,生命危急的关头与其有空害怕,不如想办法怎么解决,我是不是学以致用的非常快?”

盯着这个嬉皮笑脸的人,我深呼吸了三口气,总觉得如果有天我被气死了,周棋洛一定是头等功。推开他的腿不再理他,拿起手电筒沿着这间屋子细细查看着墙壁,小时候训练我的教官说过,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绝对的密室,所谓的密室不过是利用了人们某些认知障碍,让大家忽略了关键点而已。

头顶上我和周棋洛掉下来的地方已经完全闭合了,这里看起来就像是一块又一块方方正正的水泥块堆砌起来的房子,想到水泥块,我突然心念一动,从刚才开始我就发现墙边的角落里有些细微的白色粉末,现在仔细想起来应该是水泥和水泥之间摩擦后产生的石粉。

如果会产生摩擦的话,那么这里一定有什么是可以移动的,我看着墙壁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把手电筒放在脚边,用力推了一把墙壁,虽然纹丝不动,但是却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丝白色的灰尘从鼻尖飘落,这个墙壁,果然是可以移动的,只要找到机关在哪。

在我为自己的新发现欣喜并且准备共享给周棋洛的时候,突然听到他大喊了一声,“阿薯,脚下!”

来不及低头细看,我本能地握住周棋洛伸过来的手,借着他拉扯的力道朝他的方向扑了过去,在我们双双倒地的瞬间,我听到身后传来轰隆隆的声音,扭过头去就看到我刚才所处的位置突然塌陷,手电筒顺着塌陷的缝隙跌落下去,良久之后传来一声闷响,熄灭了,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只听得到我和周棋洛的心跳声,不知道是谁的,快得吓人。

我大意了,这件密室既然上面的天花板可以移动,四周的墙壁可以移动,那么地板可以移动也不奇怪。

“阿薯,你身手好的,简直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呢。”头顶突然响起周棋洛调笑的声音,我心里“咯噔——”一下,好在黑暗中他看不见我的表情。

舔了舔唇,再张口的时候,声音里带上了颤音,“刚才发生了什么?”

周棋洛扶着我坐起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擦声后,我的手心里突然被塞进一颗圆圆的东西,在我疑惑的时候,一道光亮起来。

“还好手机还能用。”随之而来的是周棋洛雀跃的声音,“总算有光了。”

他用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光照了照我的手心,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颗糖,我轻轻地撕开外面的糖纸外衣,放进嘴里,青苹果的香气溢满了口腔。

突然周棋洛的脸一下子凑到我面前,长长的睫毛像两扇蝶翼,扑扇之间似乎能刷到我的脸,没来由的紧张让我朝后躲去,后脑勺狠狠地撞在了墙上。

“咕嘟——”一声,整颗糖被我吞了进去,周棋洛看着我愣了三秒,突然捂着肚子开始大笑起来。

“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这么吃糖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用力捶了捶胸口好不容易把卡住的糖给捶了下去,周棋洛也终于勉强止住了大笑,虽然还是一脸憋笑很辛苦的样子,他再次凑过来伸出了一只手,扣住我的后脑勺,轻轻揉着刚才撞到的地方。

这个姿势就像将我圈在怀里一样,我抬头看了看周棋洛,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天的他有什么不一样,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

“阿薯。”

“嗯?”

“其实我刚才靠近你只是以为刚从死亡线上爬回来你会害怕,想要安慰你。”

我看着他,手机的灯光距离有限,放的远了便看不清他的眼神,只是隐隐看到他唇边挂着淡淡的似笑非笑。

“谢、谢谢你。”不知道这句话真实的用意,我只好挑了一句不会出错的话,可是下一秒,揉着我后脑勺的手突然略微用力把我带的靠前了一些,我也终于看清了周棋洛的眼神,那不是他平时看我的眼神,这个眼神,是看猎物的眼神……

“可是,我发现你对自己差点摔死这件事一点都不害怕,这样的镇定,可不是一般女孩子会有的。”

“我只是……”

“阿薯,你撒谎的样子一点也不可爱。”

我看着把我圈在他和墙之间像是变了一个人的周棋洛,脑子里在思索着逃开的办法,我没想到这个密室最大的危险居然是这个和我同行的人。

余光瞟到了一旁周棋洛放在地上用来充当照明物的手机,我悄悄伸出手去拿,想趁堵住闪光灯光源的一瞬间偷袭周棋洛离开他的控制范围。可是当我拿起手机的时候,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开始清晰起来,这个重量?我又摸了一下摄像头的位置,一圈不明显的凹槽,这是……

我想起那间充满高科技的房间;

想起会场里从容不迫敲击键盘的身影;

  想起从刚才就一直觉得熟悉的感觉。

“Helios?”

我看到眼前的男人皱了一下眉头,再次舒展开来的时候,眉宇间已经有了凛冽的气息。

“你什么时候……不,你一直都是周棋洛。”

原来,心里那个一直拒绝的答案才是真相。

我曾经希望这个世界上存在绝对的光明,因为只有那样,我才会觉得像我这样无法去向光明只能永远在阴暗的夹缝中生存的人,有公平可言。不然为什么这个世界总是光影随行,只有我,从来都不知道那明媚阳光下的温暖为何物。

所以我希望周棋洛是那抹干净无暇的光明,哪怕无法靠近但是存在就足够。

其实周棋洛,不,Helios从来都没有什么精湛的演技欺骗我,从头到尾,不过是我自己的私心骗过了自己的大脑而已。

“我太放纵自己了……”低下头,忏悔的声音过于轻微,我甚至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说出声,摸了摸腿侧的匕首,是时候跟我的光明说再见了,虽然他从未真正存在过。

突然Helios托起了我的下巴,我看到微弱的灯光下他的瞳色在发生变化,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地从他的瞳孔中闪过,而我的身体也开始逐渐失去知觉。

“我命令你,在……”

随着他开口我似乎感觉大脑里氧气在极速被抽空,十几年来受到的专业训练,让我在这一刻用尽所有力气把原本该捅向他心脏的匕首划过了自己的大腿,鲜血涌出的瞬间,身体恢复了一些知觉,狠狠地推开他,就地滚到一旁光线照不到的角落里,警惕地看向他。

如果说刚才差点掉下去摔死没能让我害怕,但是这一刻我却真的害怕了,架在身前的匕首微微颤抖着,刀尖上的血珠都甩在了自己的脸上。

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强大的evol,那种铺天盖地而来的压力,如果我刚才没有清醒过来,恐怕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第一次有人可以从我的Evol控制下跑掉,阿薯,你总是让我惊喜。”Helios面对着我随意地坐在地上,拿起手机在指间转着,光因为手机的转动也在不停的跳跃,让人烦躁。

“其实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不会伤害你。你要不要过来先包扎一下伤口?”

我没有吭声,用手摸了一下裤子,所幸刚才用的力气并不大,所以伤口也不是很深,只要我不剧烈运动,就不会大量出血。

看到我似乎不打算回复,Helios也并不在意,继续说着自己的话。“你知道为什么我从来不叫你悠然也不叫你暖暖吗?”他抬头看了我的方向一眼,虽然明知道我在暗处他看不清楚,还是不由自主站直了身体,怕被他看出我现在受伤很虚弱。

“因为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

“为什么?”我终于没忍住开了口。

“你猜猜为什么?”

Helios戏谑的口吻让我再一次选择了沉默,我意识到现在他看我,和猫看老鼠是一个态度。

“你记不记得,我说过你原来的发色很好看?”

我原来的发色?突然想起和周棋洛一起去吃面的时候,他发现了我染的头发有些掉色,心里一下顿悟了,原来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暴露了。

“你确实选了一个好的替身,虽然从小在BS名下的杀手组织里长大,可是暖暖因为实在没什么存在感,以至于被你替换掉了,整个组织都没人发现,如果不是因为意外发现你原本的发色是棕色不是暖暖档案上记录的粉色,我可能也要被瞒过去了。”

“既然你从那个时候就知道了,为什么不揭穿我?”

  “那个时候只是怀疑,可是现在你帮我确认了这件事。我可不认为,那个挂着杀手名义的实验品仓库里,培养的出你这种可以对抗Evol的存在,不管是你刚才的敏锐直觉还是面对我时瞬间的爆发力,都只说明了一件事,你不可能属于那里,阿薯,我还蛮好奇的,在你那个似乎总是犯傻做错事的迷糊表面下,隐藏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你呢?到底周棋洛和Helios谁才是你本来的样子?又或者,都不是?”

  “被你这样一说,我们还真是半斤八两,彼此彼此。”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不是暖暖了,现在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先从这里出去再说,难道阿薯你想跟我在这里表演互相残杀,给把我们关起来的人看吗?”

我看着眼前的人单手托腮歪着脑袋、是周棋洛惯用的无辜语气,心里有些难过,但是却隐隐有丝兴奋,因为Helios提醒了我,有人把我们关起来,准确的说,那个人想关起来的是他和悠然。

从黑暗处走出来,站在Helios的面前,他抬头看着我,“不躲了?”

“没必要了。”

看了看我的腿,Helios突然拉开外套,用力将穿在里面的背心撕成两半,直接缠在了我的伤口上面用来止血,钻心的疼痛传来,我死命咬住了唇没有出声,Helios很快就帮我临时包扎好了伤口。

“谢谢。”

“我以为你会说‘别以为我会谢你’。”

“你偶像剧演多了脑子也演坏了?”

刚才过于紧张没觉得疼,现在知道了Helios的目的反而松懈了下来,大腿伤口处一抽一抽的疼。

Helios托着我的腰站直,看了一圈这个屋子。

“Helios,你也知道我不是悠然,可是这个邀请函是给悠然的,那就代表这里有东西是给悠然准备的,你不打算去看看吗,说不定,有你想要的东西呢?”

腰间Helios的手指突然收紧了,他侧过头一字一字很认真地问了我一句,“知道是给悠然的陷阱,还跑到这里来,你想要的是什么?”

我?我想起来恋语市的前一个晚上,写字台前双鬓微白的养父也问了我一句话,“你想要的是什么?”

“我……或许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吧……”

可是这个世界上,又还有什么,是属于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