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因与发源地的来由至少有十多种版本,延续的时间也至少有四百多年的历史,从“圣殿骑士团”中得以启发,这群以“圣教军”自称的家伙从十六世纪起就在世界各地寻找着“怪物”的存在,并且利用各种手段猎杀与追捕这些“怪物”,以至于在“阴阳会”这个被视为“怪物聚合体”的组织成立并努力寻找着存活于世的法门后,变本加厉的针对“阴阳会”发起了一系列袭击与暗杀。

但碍于那个时代的人类科技水平有限,加上“圣教军”本就是类似于“狂热信徒”一样的存在,损害与威胁并没有扩大到多么严重的地步。“阴阳会”与“圣教军”的战争终究还是没有打响,所有的一切都只停留在“摩擦”这个阶段。

然而,随着科技越发先进,加之本就是人类社会一份子的“圣教军”有着先天性的社会性优势,渐渐在科技手段上高明起来的“圣教军”逐渐成为了“阴阳会”不得不重视的威胁。这也让能够对抗“圣教军”的成员们当起了其他人的“廉价保镖”,但随着时间步入近代,“圣教军”的平均实力越发攀升到“阴阳会”无可奈何的地步,就连沉寂于高塔中的古典巫师都专门写了一本名叫《近现代古典巫术战争学》的书,来告诫那些误以为自己的巫术能够抵挡枪弹的傻子们——古典巫术的防护在复杂多样的战争中早已无能为力。

现实正是如此。

举个确切一点的例子,在我的手套上印刻着的法术咒文里,原本只有“佚名·组合法师护甲”这一种用来防御火器,就算是是铅弹火炮近距离开火都无法轻易击穿的魔法。但现如今......这样的魔法从一个,变成了四个。

原因很简单:只有一个魔法根本不足以抵御现代火器的杀伤力,一把普通的突击步枪就可以在两个弹匣里击碎后者的防御魔法,更不用说圣教军用来对付危险目标的重型狙击枪......就像昨天,那一枪就足以连带魔法师脆弱的肉体一起开个不小的窟窿。

更换战术是必要的。

而当我睁开眼的时候,我正躺在书堆之上,盖在脸上的正是这本不知哪个巫师写出来的《巫师战争学》,更令我惊讶的是,我竟然会看着这本书睡着。

这到底意味着这本书没意义还是我太累了?我不知道,我甚至回忆不起来自己何时睡着,睡着前看到哪里,以及自己为什么要跑进主楼后方位于西部方向,有七层高的大图书馆里,看这些和平常几乎没什么关联的东西,更不用提自己脑子里环绕的圣教军历史......我是疯了吗,我专程跑来查阅圣教军的历史?

扶着身旁的书架,我从书堆中爬起身来,身上的白衬衫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一块污点,牛仔裤似乎也有点黏糊糊的感觉,这副人类的身躯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新陈代谢的过程——也就是出汗。我只能一边用魔力构成的丝线将组成书堆的无数书本归位,一边计划着过会儿要做的事情。

“厨房正在被使用?”

啊哈,一个人住的我怎么会出现在主城厅呢?平常的话我大概会把这当做某些调皮的小家伙擅自闯入我家的“误报”,但现在不一样——厨房用来监测的魔法阵传出了报告,我这不清醒的大脑这才想起昨日捡回来的少女,还有自己擅自留下她的事。

“那家伙......不要紧吧。”

但是,自从带她回来之后,自己貌似也什么都没做,没有好好问清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缓解一下她的心理压力,更不用提昨日她貌似全程目睹的对峙过程,更别提根本没想起来的晚餐......这样子对一个刚刚脱离险境的人,似乎有点太无情了些。

我曾在书中读过有关于“PTSD”这种受到刺激而留下的后遗症,我隐约能理解这种奇怪的病症究竟是如何诞生的。正因如此,自己反而更担心昨天险些被杀的事情,会不会给她留下什么令她终身难忘的后遗症。

马后炮般的想法如春笋般涌现,但不管再怎么思考,昨天都已经在自己回身后对她的置之不理中结束了,至于今天......山脚下那座城市里的阴阳会分部,也应该会抽出人手来接她回去,那之后的事就和自己无关了,因此今天除了防备一下那些阴魂不散的“圣教军”是否会突然袭击之外,随性的让它过去就好。

这样就足够了,吗。

“天啊,我在做什么......”

如此想着,我将最后一本书插进书柜里,却突然发现:在自己刚刚心不在焉的时候,几乎都把按照开头字母排列的书本给插错了位置,整个书柜都搞得一团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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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楼连廊中都能闻到烤肉香气进入鼻中。

盐,酱油,蒜香,橄榄油,葱花,我能分清那股香气中所有的调料,但这样的香味还是第一次闻到。因为我对于厨艺的了解一直都停在“会而不精”的程度上。

香味在走向厨房的路上越发浓郁,位于主城大厅西侧的走廊上,第二间房门的厨房里,某人正在使用里面的东西。而当我走下大厅的楼梯时,手臂变成了扇子,并且不断在门口旁不断煽风点火般的小精灵们注意到我,那些像水晶球拼接在一起的小家伙们向着城堡外的方向四散而逃,化作雾气穿过了玻璃,在窗外注视着我。

“咔嚓。”

我拉开厨房的门扉,如预料内的一样,我看到束起粉色头发的少女站在灶台前,正手执铁铲煎炸着平底锅中的肉片。她身边正放着各种调料与使用过的菜板,她身旁环绕的小精灵们也似乎被她影响到似的,都没能注意到自己开门的声响。

我的眼前仿佛闪过了走马灯般似的,让我情不自禁揉了揉双眼。

“你在做什么呢?”

“诶?!啊这这这这个......早上好,瓦瑞安先生?”

“......”

被吓到的摩卡却仅仅只是慌乱了一瞬,看了一眼出现在门口的我之后,马上便握紧手中的炒菜铲,将笑容堆满脸上的每一处,向我问好的同时,似乎也在诉说着自己“完全没事”般的样子。

已经被准备好的面包与蔬菜就放在厨房中央桌上的盘中。不止一个,盘子有两碟,准备好的东西也有两份,与这间城堡里厨房仅有的餐具数量正好一致。

“所以说,大清早的,你在做什么......”

“啊,这个......您看,昨晚一整晚都没看到您出现,晚饭也没有做,还以为您是......不会下厨的那种人。所以就擅自的......希望您不要介意,擅自用了您的......”

她在尽可能的笑着向我搭话,稍带些许愧疚的低下了头。

“不是在怪罪你为什么用厨房,我在问你早餐做的是什么。”

“嗯,我想,用培根三明治做早餐的话兴许不错......啊,也差不多了呢。”

那已经变成热气腾腾的培根也不知是自己何时买回来的东西,因为肉类基本都放在冰箱下层冷藏的关系,那几片培根也一直放在冰箱里忘记及时吃掉,现如今能在她的手上重新变成美食,大概也不算是一件亏本的事。

虽然这种将这座城堡化作领地,被外人碰了自己的东西之后的感觉,令自己稍稍有些不快,但一回想起之前这名少女所遭遇的事,自己想要说出口的词汇就全都堵在了嘴边,流过这道“过滤网”的,就只剩下自己像个平凡人般的简单话语。

“不好意思,瓦瑞安先生......在哪里享用早餐比较好呢?”

“隔壁就是餐厅。不过,你不知道吗?”

“咦,为什么我会知道?”

少女发出疑问的声音里却比昨日要更加......“大胆”了些。

“矮人找房间的时候因为房间牌子太高,所以经常每个房间都看一遍,这样的话,就在必经之路上的餐厅也应该......怎么了?”

“矮,矮人......”

“重点是说那个方法,你又不矮......作为女性来说的话。”

“......”

之前一直没有什么参照物,现在看来,那副纤细且凹凸有致的身材确实起到了一定的欺骗作用。离着她头顶还是有点距离,高度在170厘米的吸油烟机起码不会撞上,这是个好事,但这样一看,反而却觉得她的身高算是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

除此之外,我也找不出她长相上的缺点了。

“瓦瑞安先生,拐弯抹角的说这种话可不好哦。”

“我可没有。”

“话说回来,您看上去也不算很高呀......”

“那我也有178厘米高呢,起码我的额头能撞到吸油烟机。”

“呜......”

面对硬生生的事实,找不出反驳话语的摩卡只得红着脸别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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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开图书馆长达数年的研读门后,近两个月来都是清晨开始慢跑去山下的自己,吃惯了山下那几家简单早餐的油条与豆腐脑。现在再去尝试“培根三明治”什么的,就算以前在其他地方吃过多美味的版本,嘴巴还是会因新鲜感而感到愉悦。

“嗯,手艺倒是不错......我还以为你不会下厨,看来是我错了。”

“很遗憾,因为瓦瑞安先生的厨房里并没有多少调料,花一个小时准备的调味品,能达到这种程度已经尽力了。”

“怪我厨房不够好咯?”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再加上瓦瑞安先生您也不常用。”

我确实不怎么常用,但兴许因为刚刚那句本来是“赞赏”话语的关系,桌对面少女的嘴角稍稍向下撇了撇,似乎对方曲解了自己的意思,把那句话当成了“一般般”的程度......不,一般般的程度不也挺好的吗?她看上去又不像是专业的大厨。

“不过,为什么会觉得我不会下厨?.”她却追问着我,以至于刚送到我嘴边的三明治还是停在了半空中。

“你看起来像个大小姐。”

“为什么是大小姐......还有,大小姐就不会下厨了吗?”

“大小姐哪还需要自己亲自下厨?”

“兴......兴趣使然?”

“兴趣使然?你看上去也不可能有时间精细到去花一小时去准备调料。”

“为什么?您又不知道我是谁?”

刚想送入嘴中的三明治又被拦住了。

我本以为她应该不会有这么多奇怪的问题才是,但看这架势,似乎她还没搞清楚自己已经暴露太多讯息的事实。她饶有兴趣似的盯着犹豫的我,那有些挑逗意味的眼神似乎在引诱我上钩,开口询问她的事情......像极了某些不入流的女人。

女人都喜欢挑逗对她们有兴趣的男人吗?不,我想这和现在如此融洽的聊天氛围有关——才刚刚认识一天,她却已经开始准备打好和我的“关系”了?

这恰好有点验证我的猜测。

“阴阳会对你的重视程度并不低,而且你在进来时也没怎么对周围感到惊讶,我想你早就习惯了这种风格的装饰。加之,你不是本地人,虽然看上去有点东洋血统......但我想是日本,培根三明治也不是日本和本地的早餐,西服代表你的此行目的是社交,但男士款西服似乎是为了遮人耳目,你穿浴衣的样子反而更合身,再联系到阴阳会那边......”

“已经......知道这么多了吗?”

“不,全部都是你告诉我的,用昨日起的一举一动。”

口无遮拦的我如同连珠炮般一颗颗向她发射,看着她满脸无奈地放下刀叉别过头去,我心满意足的吃下了最后一块三明治。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

“嗯?”

摩卡口中不明所以的话语让拿起餐巾纸的我抬起头来。

“瓦瑞安先生,为什么要救我呢?您看起来和阴阳会的关系并不好......”

“我与阴阳会有矛盾,但那是和在你之上的几个自大狂之间的矛盾。你只是阴阳会中的一员,你没有错,我也不会把你当成我的敌人,当然,也不是朋友。”

“......”

她默默地低下头去,放着盘里剩下的三明治,在自己正对面的椅子上沉默着。

“其实,不是那种事,只是......”

“只是?”

放下餐巾纸的我下意识瞥了一眼她身后厨房里左右乱飘的透明精灵们,似乎她们从刚刚开始就在受到某人的影响——那些还并没有心智的原始生灵很容易会受到异常之物心理状态的影响,模仿对方的心理状态,化为行动,就像害羞时会抱成一团一样。

“能不能,求您,让我多在这里住下一段时间......”

“有什么原因吗?”

犹豫了一小段时间后,我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我不想回去。”

“阴阳会吗?那就回家吧,我可以送你回去。”

“已经......没有了。”

强忍着哭腔的她还是拦不住自己的泪。

啊啊,虽然不知为何她不想回到阴阳会那边去,但除了那边之外连自己的“家”都没有,父母也至今为止都没有音讯或联系,兴许她也没有其他的家人可以依靠,唯一一个让她觉得能够摆脱阴阳会的机会是......这里,吗。

“凭你的样貌应该能在山脚下的城市里找到不错的工作,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下去也.....”

“就是因为已经回不去普通人的生活所以才......!”

“......”

像是戳到某些痛处似的,她猛地抬起头来朝我大声叫着。

但那些话语还未能说完,摩卡的瞳孔中映照出了我那毫无变化的平淡表情,她脸上一瞬间又没了刚刚的癫狂,转变成惊恐的同时,她又默默地低下头去,从呜咽的口中挤出了道歉的话:

“.对不起,我......”

“今天晚上之前他们会来接你,在那之前,我建议你好好休息一下。”

我的猜测是对的,她并没有从昨天险些被杀的阴影里走出来,但整个早晨她都在试图逃避这件事,试图找到一个令她永远都不需要担心的地方躲避起来,这样她就可以不用再活在“随时都有可能被杀”的阴影之中——而这顿早餐,还有刚刚那看起来有些笨拙的讨好方式,兴许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吧。

“真的不行吗......”

“这已经是决定好的事。”

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那对我来说其实无关紧要,但我心底里似乎压根就不想帮这个忙——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为什么......”

“你指哪些问题?”

“那为什么......要救下我......”

“......”

我最不想回答的问题,大概就是这件事。

“你不是我第一个救下的人。”

基本上,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餐盘被放在桌子上弃之不顾,我起身走出了餐厅,关上了那扇已有数百年之久的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