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努力进行了辩解,不过艾莉莎瞪向卢秉杰的眼神并没有丝毫放松的迹象。

也是了,无论多么好听的说辞,本质上都是要将这位少女的青梅竹马带到校外去。

“对于安全方面我有异议,”

艾莉莎丝毫不准备退让。

“关于你打算将海利克殿下出校门这点我勉为其难的接受,不过全权交由你一个人是不可能的。罗伯特学院长,佩特鲁学院长,我认为万一发生海利克殿下被这个男人诱骗离校的情况,必须为殿下加派数量充足的护卫!”

“唔,就如艾莉莎会长说的,安全问题确实不能无视呢。”

“罗伯特宰相大人,您听说过有失必有得的说法么?”

面对显露踌躇态势的干瘦老者和气势汹汹的艾莉莎,卢秉杰并没有一味的选择退让。

“有失必有得?”

“简而言之,当人选择放弃某样东西的时候,搞不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就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你就企图让殿下身处险境么!”

“没错。”

对于毫不掩饰的散发出恨意的艾莉莎,卢秉杰只是用平静的语气以最为简短的话语回复着。

“你!”

毫无防备的被呛声,少女淡紫色的眼瞳变得凶光毕露。

尽管配上她那精致的容颜,在卢秉杰眼中和一只龇牙咧嘴的博美犬并没有多大区别。

“要让海利克殿下发生变化,我所能够做的,无非是改变他所处的环境。而我试图去做的,仅仅是将他带到围墙外面这件事。”

“但这和为殿下配备守卫并不冲突吧!”

“碍事。”

“什……!”

对于艾莉莎的不满,卢秉杰强硬的显露出嗤之以鼻的态度。

“我说的已经足够清楚,我想将殿下带到围墙外面。那种由守卫构建成的简易围墙,除了碍事之外你能帮我想出其他词语来描述我现在的心情么?”

“呃……”

怒气冲冲,却又完全想不出反驳话语的艾莉莎。

“所以说,你最好冷静一些,你不是内务科首席么?不要被对方王子殿下和青梅竹马这样的光环给蒙住双眼。对你而言,对方可能是无可替代之人,但对我而言嘛……”

说到这里,卢秉杰微微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了少女一眼。

“……你懂的,我只是不想被拉去打仗,仅此而已。”

“卑鄙之徒!”

二人针尖对麦芒的架势,让即便是贵为宰相的罗伯特,以及学院领导人的佩特鲁,也只有面面相觑沉默不言的份儿。

“喂喂,我明明还什么都没有做呢,”

双手摊开,卢秉杰摆出一副无辜的架势。

“当然,决定权在您手上,罗伯特宰相大人。”

将艾莉莎晾在一边的同时,将问题重新抛给导致现在状况的始作俑者。

“卢秉杰先生,我自然是有能力满足你的请求的,不过……你有做好相应的觉悟么?”

干瘦老者不紧不慢的说着,然而微微凹陷的眼窝中迸射而出的目光却忽然间变得锐利难挡,犹如冰冷的刀锋一般直指卢秉杰。

“唉?”

感受到这股迫真的杀意,一旁原本满脸怒意的艾莉莎几乎是下意识的发出一声惊呼,身为公爵之女同时担任着学校学生会长的少女,有生以来头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感受到这样切实的杀意,这让她整个人陡然僵在原地,连眨眼都变得困难起来——更可怖的是,这股腾起的杀意所指向的人甚至根本就不是自己。

进门以来一直和蔼可亲的罗伯特,顷刻之间仿佛化身为一头嗜血的猛兽,毫无顾忌的向在坐的所有人炫耀起他那骇人的尖牙与利爪。

四周的空气仿佛被散发出的寒意所凝结,艾莉莎拼尽全力转动着变得僵硬的脖颈,全身发出微微颤抖的同时,看向坐在另一侧的卢秉杰。

“毕竟有失必有得,有得自然也必有失嘛。”

眼前的男子伸出右手象征性的摸了摸喉咙,一脸平静的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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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特学院长,佩特鲁学院长,那么我们先告辞了。”

金发少女恭敬的行了一礼,而她身侧的男子也跟随她朝着屋内行礼到。

房间的门扉再度关闭,屋子里的人数只剩下先前的一半。

“佩特鲁,你怎么看。”

“你看人的眼光还是那么独到呢。说起来艾莉莎也是在你在任的最后一年被你选定为学生会长的。”

“说起来艾莉莎今年已经17岁了呢。哎……”

干瘦的老者突然显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学院长?”

“要是她还在的话,差不多也该有这么大了吧。”

“您不要紧吧?”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以前的事,”

对于佩特鲁充满关切的闻讯,罗伯特摆了摆手。

“能够得到你的赞许无疑是件让人自豪的事情,不过我还是要承认,对于那个叫卢秉杰的男子,我还是低估了他的气量。”

“噢?之前只是收到了推荐函,既然你难得过来,倒是给我说说当初是怎么看中那位年轻人的。”

“嗯,这趟来的一大目的也正是想跟你聊聊他。关于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这样……”

罗伯特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原封不动的讲述给了佩特鲁。

“……居然是这么一回事。”

“是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公爵大人颜面扫地,对大王子也毫不留情,那种在朝堂上跟疯狗一样逮谁咬谁完全不看对手身份的态势,我这辈子还真是头一次见。”

“哈哈哈!疯狗么,”

听到罗伯特的说法,佩特鲁摸着油光水滑的肚腩发出了一连串爆笑。

“不过照你所说的,没有受过教育的他,真的能够像刘艺贤郡主所说的那样,成为镇守住沙坎的核心人物么?”

“对于刘艺贤郡主的陈述,你怎么看?”

“就我对郡主的了解,郡主本人毫无疑问是个诚实而正值到略有些无趣的学生。”

“哈哈哈!这点上我们还真是意见相同呢!”

对于佩特鲁的回答,罗伯特显然非常满意,一边说着一边凑近了拍着对方宽实的肩膀。

“所以说……”

“没错,站在老师的立场,当时的我并不认为郡主有在撒谎。”

“但是你却坏心眼的看着公爵大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

“我能有什么办法?为了一个毫无来头的年轻人,当众跟公爵大人撕破脸么?”

“也是,不过刘艺贤那丫头也挺可怜的。前几天才来我这里汇报过‘试行’的情况。”

“啊啊……一年之内,亲眼目睹那么多人惨死在眼前,对于这个年龄的大部分女孩子来说,想必会怕的连觉都没法睡吧。”

“那你也不帮她多说两句。”

佩特鲁显然对于罗伯特的表现多少有些微词。

“老实说当时看到郡主被公爵大人欺负的一声不吭的模样真教我挺心疼的。毕竟也是自己学校出来的学生,头一次来到朝堂上就被人疯狂针对,真担心她会一蹶不振呢,”

说到这里罗伯特微微皱起眉,试图努力去回忆当时的场景。

“不过现在来看,我忍到最后也没有替她说话,毫无疑问是正确的选择。”

眉头舒展开来的同时,用略显轻快的语气说到。

“下次再出这种让我们学院出去的学生给辈分高的人蛮不讲理欺负的事情,你要是还敢呆在旁边看笑话,让我知道了信不信再也不让你进这间屋子?”

佩特鲁依然不依不饶,胖乎乎的脸上此时此刻没有丝毫的笑意。

“明白的明白的,这次是我不好。不过我这把老骨头也不可能随时随地陪在所有毕业生身边不是,”

罗伯特低声下气的说着,完全看不出一介宰相的威严。

“不过有那个男人在,刘艺贤郡主多半已经不需要我为她操心了。”

“也是呢。”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没错,那个被评价为疯狗的男人。

然而刚刚在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一切,在表明男子拥有不输疯狗的无畏气概的同时,亦证明他同样拥有着名为‘觉悟’的东西。

与疯狗有着本质区别的是,那个男人,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无论是刚才在这间屋子里和二王子有关的提议,还是朝堂之上赫然与公爵和大王子势不两立的态度,毫无疑问全都出自男子的本意。

即便那个男子心中无比清楚,那样做将可能会付出怎样的代价,但依然做出了造成如今这样局面的选择。

按照刚才男子与艾莉莎那剑拔弩张的对话,如果说在围绕二王子的谈话中,男子提案的目的是为了尽快获得实际成果,进而避免最终被封为骑士导致回到军中的话。

那么在高位者齐聚的朝堂之上,面对整个国家屈指可数的几名强权角色,说出那些对男子自身有百害而无一益的话语……

是的,男子的目的毫无疑问无疑只有一个。

一切的所作所为,全是为了那名少女。

虽然并不清楚出发点究竟是爱情、友情、还是其他别的什么感情,不过将一切都看在眼中的罗伯特现在非常清楚,少女的身边现在有一只疯狗相伴在侧,从今往后任何试图去侮辱她侵扰她的行为,毫无疑问都会落得遍体鳞伤的下场。

不,也许远不只是疯狗那么简单。

考虑到少女诚实与真挚的品性,既然她不曾撒谎……

“越想下去好像越可怕啊。”

“确实是呢,搞不好你替他安排这么个差事已经被记恨了哟。”

罗伯特露出一丝苦笑,佩特鲁则毫不温柔的在一旁补着刀。

“早知道刚才就对他态度好点了。”

罗伯特充满悔意的叹道,同时伸出左手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脖子。

“学院长,今天你来应该还有其他事情吧?”

体会道对方心中的沉重,佩特鲁微笑着转移着话题。

“啊啊,确实,”

然而干瘦老者脸上的郁色不减反增。

“今天上午公爵大人联合皮尔茨将军又在朝堂之上发难了,要求王国调拨更多的资金给军队。”

“是么,隔三岔五都会有的事情呢。”

“是啊。不过这次有所不同,为了填补沙坎的损失,王都卫队被紧急抽调,这次的要求相比之前要来的合情合理的多。可你也清楚,王国的税收状况……唉……”

“学院长,您操心也没用,无论是您还是公爵大人都没有实际执行的权力。这场博弈归根结底,是皮尔茨将军与伯爵大人的对垒。”

“我知道,”

听到佩特鲁的安慰,罗伯特无奈的笑了笑。

“只希望能够跟之前一样不了了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