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紫色的眼眸中毫不掩饰的透射出惊讶的情感,很显然,少女开始意识到问题并非是一眼看上去那样的简单。

“如果是军方进行采购,那么新铸的30万枚金币不出意外会最先流入到供应武器和坐骑的地方。之前瓦勒矿山的时候聊到过,锻造武器所用到的矿藏听上去似乎不是全部由王国提供吧?坐骑的情况倒是完全没概念,军队有专门进行饲育的部队么?”

“关于坐骑我曾经专门向戴岳将军请教过。如果是沙坎的话,骑兵绝大多数是贵族跟领主的私兵。除了狮鹫跟骏鹰这类供给飞骑兵的坐骑是由后方的军队直接进行饲育之外,普通马匹主要是依靠小贵族们自行向马行购买。当然被要求增添骑兵的小贵族们会得到军方的一次性钱款补助,不过没有战事的时候日常维护是完全依赖各个贵族所辖领地的收入的。”

刘艺贤给出了简明的回答,卢秉杰则是冲她点点头表示感谢。

“那么现在军费的流向大致清楚了,我选择相信内城矮人们还有各个小贵族的品性,并不会对获取到的军资进行贪腐。不过即便如此,军资还是会在短时间内进入马行、矿石商人的手中,”

说到这里,卢秉杰晃了晃夹在手指当中的那枚金币。

“而这些人正是商人。他们接下来所要做的,只会是想方设法赚取更多的钱。其中一些可能会按照市场价格大量收购囤积某种特定种类的商品——比如马行,他们也许会大量收购散落民间的马匹,让马匹变得供不应求的同时逐渐将马匹价格抬高,待到手头马匹充足之后再将马匹分批出售,以此赚取差价。”

“这种事情……”

艾莉莎说着表情变得有些复杂,眼中似乎透出隐隐的怒意。

“这不过是商人的本份罢了。商人逐利,如果连这种事都做不出来,那绝对是有负商人这个名号的,”

察觉到少女对于这种行为的敌意,卢秉杰连忙补充到。

“那么回到这间屋子里。现在的你还有柯琳手上有着远超过我们两人的财富,同时你试图赚取更多,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

对于自己的提问艾莉莎仍旧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然而这一次,少女的眼神却显露出一股淡淡的焦虑。

“毛笔和墨水的价格已经涨到2枚金币了,而我们手中却只有1枚金币,除非价格降回去,不然我们肯定没办法买到对吧?如果那样想就绝对是大错特错了。”

“!”

卢秉杰说完将手中的金币放回桌上,转而将墨水瓶拿起。

“一瓶买不起的话,半瓶总买得起吧?”

“什……!”

看到露出一脸奸笑的卢秉杰,艾莉莎因为难以置信的关系不由得发出一声低呼来。

“大不了把一瓶墨水给分成两瓶来卖,价格还是1枚金币,不过分量减半,不觉得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么?”

而这一次,不只是艾莉莎,就连柯琳和刘艺贤也显出震惊的样子。显然自己的这番言论对屋子里的姑娘们产生了不小的冲击。

见没有人发言,卢秉杰便将墨水瓶放回原位,然后将代表着自己的枚金币归到代表着艾莉莎的那堆金币当中后,继续开口道。

“毕竟为了生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重新看向艾莉莎的双眼。

“你究竟想说什么……”

淡紫色的眼瞳微微摇曳着,人族少女的话语中透出一股莫名的心虚来。

“新铸币在短期内,毫无疑问是能够为军队、大商会寡头来说带来好处的。然而对于像我这样弱小又无力的小老百姓而言,很可能却是一场飞来横祸,”

并没有摆出一副出义愤填膺的架势,卢秉杰的口气仿佛是在谈论天气般轻松。

“虽然我只是个游手好闲的家伙,不过这个王国里毫无疑问有着许许多多勤劳的人。他们勤恳的工作,任劳任怨,可即便如此依然有人连蔬菜都买不起。而如果真的让新铸的钱币流入到市场中去,他们无疑将面临比现在更加困苦的生活。”

“……”

听到这里,无言以对的艾莉莎只是微微的咬住下唇,选择默不作声。

“当然,接受更加困苦的生活只是其中的一个可能性,”

然而卢秉杰并没有选择就此打住。

“刚才我曾经问过有没有与科陆存在贸易关系的国家,部分原因就是想看看民众们有没有作出另一种选择——逃离科陆 的可能性。”

“逃离……”

显然是完全没有想到这样的发展,艾莉莎陷入到深深的震惊当中。

“是的,逃离。明明在勤恳的工作,日子却越变越艰难,这样看不到希望的生活,是不可能有人乐于接受的。然而你给出的回答,让我只能将这样的可能性完全排除在外。”

然后,在少女们的注视下,卢秉杰再次开口。

“忍受,逃避,除去这两样选择之外,仅剩下的那条道路无疑是最无奈也是最崎岖的,”

说到这里,口气也不由自主变得艰难起来。

“那无疑是最糟糕的选择,也是最迫不得已的选择。过程中充满了流血与争斗,而结局却绝少会有真正的胜利者。”

“……你、你的意思难道是……”

“就像某些半兽人们所正在做的。”

“!”

 自己给出的说法显然把艾莉莎给吓到了,因为太过惊愕的缘故,少女的身体发出微微的颤动,并且迟迟无法停下。

面对这样的艾莉莎,卢秉杰不再多言,而是将视线转向刘亦贤和柯琳。

两名精灵少女没有像艾莉莎那样显出失态的模样,但表情却也不约而同的变得严峻起来。

房间里的气氛骤然间变得低落无比,这让卢秉杰不禁觉得自己是不是说的有些过头了。

是的,向艾莉莎所说的这些,正是‘通货膨胀’所带来的极端连锁反应。

对于印发新币所导致的通货膨胀,如果将注入的货币控制在合理适当的比例之内,非但不会有害处,反而能够刺激国家的经济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自己将‘通胀率’强行设定在100%以上,并对于比例系数只字不提,为的就是让艾莉莎能够切实体会到贸然将30万枚金币贸然投入国家之后可能带来的最严重的后果。

毕竟一旦这样的事情真实发生,整个王国并没有能够进行应对的‘后手’。

黄金这种东西,在原本自己所在的地球,是被称为‘硬通货’的存在。相对于大部分被作为‘软通货’的货币,黄金是具有抵御金融风险的作用的。

然而虽然同样是黄金,科陆的金币却有着根本性的差别。

所谓的‘软’跟‘硬’,从来都是相比较而言的。

正因为不存在绝对必然的硬通货,所以才专门向艾莉莎询过有没有其它和科陆存在交流的国家,并专门确认了王国内是否存在其它货币。

然而得到的答复无不表明,整个科陆王国并不存在能够实现金融避险目的的货币,也并不涉及外汇关系。

正是这样的情况,才让卢秉杰下定决心作出了夸大其词的说明。毕竟在抵御手段匮乏的科陆王国一旦爆发金融危机,整个民间用来抵抗金融风险的武器毫不夸张的说就是零,到时候倘若真的出现寡头囤货,考虑到整个王国的客观状态,唯一所能指望的就只有王国高层铁腕出手还富于民。

但如果真到了那样的地步,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太低太低了。

虽然自己毫不怀疑科陆拥有智慧跟才干的人不在少数,但是在缺少现代经济学理论的情况下,在危机爆发时迅速统一众人的意见并作出正确应对的可能性却依然是微乎其微。

毕竟自己能够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去进行思考,而相比之下,这个世界还尚未进入‘市场经济’,对于‘宏观调控’更不可能会有任何的概念。

“……那究竟该怎么做?”

一番沉默之后,艾莉莎率先开口向卢秉杰询问道。

相比起一开始的气势十足,如今的她甚至变得有些怯生生起来。

“开头的时候就说过了,请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努力去找出其它的办法来。不过还请你暂时不要为难她。”

对于艾莉莎明显带有期待的目光,卢秉杰只是面色平静的摇摇头,然后看向站在另一边的刘亦贤。

“……好吧。”

面对这样的情况,艾莉莎有些艰难的答应下来。

听到她这样的保证,不光是让卢秉杰心中松了口气,就连柯琳脸色也都变得明媚起来。

“今天就这样吧。”

艾莉莎说着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朝书房的房门走去。

卢秉杰望向少女的背影满满的都是疲惫,想必今天对她而言不怎么好受吧?

“对了,想问一下。陛下赏赐给他的100枚金币是怎么被用光的?”

一只手扶已经上了门把手,然而少女忽然又回过头来,望着刘亦贤问到。

“他将50枚金币交给了某个协助过他的勇士作为谢礼。另外50枚交到了我们手上,因为我们为了表达谢意曾经一起用50枚金币买过3套礼服送给他。”

“……是么。”

听到刘亦贤的回答,艾莉莎简短的应声后便扭过头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