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一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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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注:目前看来,寻锤镇和驻龙镇景致的唯一区别是它的周围没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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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我得补充一句还特别臭。”我最后看了一眼被整块城门贯穿的宅邸后关上车门摇上车窗,并惊异于这马车的车窗居然有机关负责上下摇,“另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我看街道上没半个活人啊。”

“我更倾向于这是因为现在是凌晨,至于味道,可能是前夜的集市没收拾之类的吧?”车夫席的小门还没关上……倒不是说格雷的重低音隔着门就听不见,“哦,另外,我没鼻子所以也闻不到就是了……或者说我闻得不明不白的没什么感觉。”

“怎么还能‘闻得不明不白’……得,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可能明白做骷髅到底是什么感觉。”我起身把最后一扇放进车外异味的源头插上门闩,“我看你没怎么仔细看那张地图……我确认一下,你知道那间监狱怎么去吧?”

她兴致盎然地接话,但没回答我的正经问题,“你看,楚门,我实际上没有任何感官,没有处理它们的任何神经中枢,也当然没有死灵师给我在这方面做补偿。所以,我是个——就当作是自发获得生命的物品之类的东西吧,根本不好说算不算这个纪元分类里的不死生物。”

还神经中枢咧。

“所以你连‘闻’都不该‘闻’到。”我倒是真没想过她到底是怎么复活的问题,第一眼的时候还以为这又是克拉拉的什么后手(要真的是那就好了),“而且根本就不可能做得到像现在这样跟我说话。”

“对,没错!”

个头啊。

“我很不想接你这个茬,但算了,这和你是什么强而有力的远古勇者之类的事有什么关系吗。”

“啊,我希望有,那样至少算是有个解释。”出乎意料地,这次反而是我把话题带歪了,“但目前来说,我几乎一丝头绪也没有。这说实话让人有些心慌。”

“但你反正也没有心。”

“……这就更让人心慌了。”

她的语气又沮丧起来,考虑到上一次是在承认自己因为没脑子(物理)所以精神不稳定那会,这话题以后还是不提为妙。

“你呃、你生前的记忆里没什么线索吗。”得嘞我又多嘴了哈哈哈,“我记得你不是说什么预言什么的。”

“……”她好像踌躇了一番,“没有,那就是随口一说而已。你也明白吧?预言这种廉价的把戏也只配拿来随口一说了。”

日后回想起来,她在这里说的算是一句天大的假话。

不过那真的是相当久以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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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分钟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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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观点,我们至少是找到了门前,对吧。”

“你知道吗,你能问出这句话就代表我们现在已经没别的可做了。”

“那至少我们还是找到门前了。”

“是啊随你怎么说,但这什么都代表不了。” 我结束对监狱正门的观察,把马车门的帘幕拉回原位,“围墙不说,就光是那些守卫站岗的问题你也大可以考虑考虑怎么打发。”

变得比出门时更浓的异味随着格雷拉下雨衣从车夫席挪进车厢扑鼻而来。

她的手里正拿着那张估计曾经挂在原屋主卧室墙上的本地地图:“没办法,我生前从来没这么偷偷摸摸地劫过狱。临场想想办法吧?来都来了。”

“咳、你难道想说你生前光明正大地劫过狱吗。”

“是啊,直接杀进去。”她单手空握住什么(我猜是她丢了的剑)挥一下示意,“或者直接告诉他们自己想要谁,一般不会有人敢不照做。”

“现在我怀疑你生前是不是也现在这德行了。”

“你会知道的,只要我能把我的家伙什拿回来。”她说着把我刚拉起来的帘幕又打开,“说到这,救这个姑娘和拿回我的剑好像没什么关联吧?啊,不是说她派不上用场,这你已经说得明白了,只是——”

“我们先把她救出来,然后跟她一起商量。”

格雷突然这么一问倒不是不该,只是天已经蒙蒙亮的现在实在不凑巧。

把那女的拉上贼船是第一步中的第一步。

考虑到我们之前是射和被射的关系,它甚至不太可能成功,更不用说劫狱这事本身也不一定能成功,要不是我们现在正在正门口躲车里干瞪眼,格雷八成也扯不到这茬。

但这全都没所谓,如果要彻彻底底地把克拉拉从这破地方救出来省却一切后顾之忧,那我就肯定得做到那一步,并且,做不到并不会有损失。

遣返成为死亡外唯一的裁决也就意味着没有裁决。

来假设我是死后转生来这里的吧。

如果在接下来的过程中被抓住遣返,那也只是重新去死而已——我已经赚到了,而这是最糟的状况。

另一种更没面子的转生方法是睡得比死人更死。

那么,如果按照遣返不遣返的那一套说法,这种可能性下的我也只是原样回到我的床上,唯一的区别大概是床单跟房间里一大堆灰,放桌板上那碗外卖可能也要爬个虫长个霉——我本人还是没有损失。

所以什么?所以唯一需要注意的只是不要在这里被杀死,那样的话如果假设是后者成真,我大概最少也得以一具尸体的身份躺回自己的床单上。

但这点不提,无论是哪种转生方法,除了当场死亡和处刑需要注意外,继续心惊胆战地顶着“做出坏事就是人生终点”的幼儿程度的教化来行事的必要其实早就消失了。

而这样一来,能理所当然地去做的事的范畴就会有着相当程度的增加。

啊,不是说我就要一转念地洗心革面做坏人,那种事没人做得到。

“而且到底也不是只有坏人才能做坏事。”

“嗯?楚门你说什么了?你发呆了有个十几秒的。”

“没什么,我只是那种不下棋也会长考的人而已——倒、倒是你,想出绕过那些守卫的办法了吗。”

“没。”她还在一旁贴着窗口不知道瞧些什么,“另外几秒十几秒的也算不上长考。”

“呃、我刚才就观察过了,他们应该没换班离开之类的意思。”

“不,这就走过来一个了哦?”她不带分神地继续贴在窗上,“其实我不是很确定他是不是冲我们来的,但考虑到这个点街上只有我们一辆马车……”

“咳、赶紧从窗户上下来别把人吓着。”我的妈你为什么不早点叫我,“对还有把雨衣赶紧拉上快点——脸全给我遮住。”

“可我没脸啊?”我求求你了别在这时候玩骷髅冷笑话了。

我好不容易才在车门被从外面敲响前把格雷贴着的骷髅头从窗上拉回来:“说话可以但别把帽子往下褪哪怕一丁点。”

我这么说完,没顾得上确认格雷点没点头,只是憋着一口气打开车门。

眼前站着的果然还是个穿着那套制服护甲的典型守卫,唯一还算新鲜的是他居然是个和我一样黑发黑眼的年轻男性人类(这地方毕竟只是另外某两个种族人口压倒性地多而已)。

“您、那个、早啊。”

得嘞搞砸了这根本不是心里没鬼的人说话的样子哈哈哈这算是什么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出师未捷身先死吗。

这个守卫模样的男人只是跟我满不在乎地点头致了一下意,然后又打量了一眼后面裹成一团黄色的格雷,“早,太阳还没有升起两位就来了,很及时,果然敬业,帮大忙了。”

咦。

“——啊啊,承蒙夸奖,我们这行一向得及时。”格雷完全不给考虑时间地替我接了话,“说来有些惭愧,能……对了,能简单地再给我们概括一下事态的重点吗?我们这么老远过来,难免可能会有些松懈。”

嚯。

好吧,说真的她要不是个骷髅我倒也没必要逞强让自己负责说话——但勇者真的应该这么会随口扯淡吗。

“完全可以。只是请你们到时候快一些,这味道要是没赶在行刑前散掉可就太不上台面了。”这位守卫朋友这么一点头我才发现之前短暂闻到的异味在没了车厢的隔绝之后简直哪哪都是,“先祖在上,雨季的风暴和一个月间连续发生两次的地震着实不是个好组合——简单地说吧,库房的那根下水管整个失灵了,可能是地震的影响,也可能是雨,也可能两者皆有,要查明就得靠疏通工的两位了。”

……

哦这么回事。

这算什么,附带损害吗。

(严格来说这个情况的附带损害应该是一整个驻龙镇的居民,但我们先不提这个)

“原、原来如此。”

“是的就是如此。好了,客套就到这里,我想你身后那位遮盖严实的同僚就是负责实际疏通修复的?看来他已经准备好了,怎么说?我这就带路?”他叹气,然后想起什么似地一下捏住鼻子,“早一刻修好都好。”

我仍旧心跳不止,最多能做到的只是扭头瞅一眼格雷。

她非常自然地隔着手套信誓旦旦比出一根大拇指,

“当然,小伙子你出生前我就在干我这行了,信我。”

说实话,我自己都不信自己运气能这么好。怎么想这也都太扯了,不可能,没有理由,合理性为零。

或者并不为零。

驻龙镇那破事不在周围搞出点什么问题才是真的可能性为零,有点自觉啊你。

好吧,无论如何——

我捏着鼻子往下踏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