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亲的陌生的天花板。

“哦,这就醒了?体质不错嘛。要不是我是现在这样真担心失手把你打死。”

实事求是地讲,隔着十几根肋骨看过去的模样的确是格外陌生。

“……为什么要打昏我。”

“正当防卫。”眼睛一眨不眨地俯视着我的骷髅开口作答,“人类的身体上有至少五十处击打后会导致直接停止行动的部位,当然,我没有用到会致命或者留下后遗症的那些。”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没事我不在意,反正早就死了,打散也不过是再拼起来的事。而且你现在也至少冷静些了吧?结果好就一切都好。”

脑后传来坚硬且微妙熟悉的触感。

“等会、这角度……呃,你不会是在给我膝枕吧。”

“没错,我在给你膝枕,而你应该深感荣幸,因为严格来说我不仅是在给你膝枕,而且是在全裸着给你膝枕。”

“……这听着好像有点怪怪的吧。”

另外也有点硌硌的。

“你是指全裸的部分吗?可骷髅这种不死生物基本没必要穿衣服吧?虽然要是有合身的护甲我也没意见。”

不,所以说你个人的廉耻心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被骷髅给膝枕本身就够怪了。”

“好吧,说得也是,仔细一想我出于生前习惯就这么做的确欠缺考虑。不过,你看,做骷髅有一个坏处——啊,虽然也可以是好处,至少胸前很轻松。”脑后传来十指清晰到骨感的触感,上半身被就这么抬回坐姿,“坏处就是有性别的那具皮囊没法被别人看见,你在所有人眼里就只是‘骷髅’而已,而且,大多数时候就算非要有一个性别也绝对会被当成男的。对了,那个吸血鬼到现在估计还以为我是……”

先等会。

“但你声音听着……”

“啊,声音,这也是个问题,很多人都没有考虑过这个本来也不需要考虑的问题:声带算不算是一个器官?你不妨现在考虑一下当作对头脑的复健。”

……行吧。

“算了,讲实话您性别如何我事到如今也不是真的多介意……该介意的别的事多了去了。”环视一圈,周围显然不是那驾寒酸马车的狭窄内装的模样,粗看起来更像是一间旅店或者民居,虽然如果是什么别的地方也完全可能,但考虑到有床铺这地方应该至少是给人住的,“然后,呃、你是……”

他、呸,她端端正正地坐在我身边的床垫上,一丝不挂,非常恐怖。

“‘我是?’你不会还没猜出来我是谁吧?你这一个月难道在这里见了很多骷髅吗?”

是啊可不么。

“没、呸,倒也不是没,但怎么说……”不过仔细想想,这骷髅压根是我来这里之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才对,“就是事太多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应该说我早该想到这件事。我在这第一个见到的活人就能把骷髅拉起来,这世界上有一两百万个别的会说话的死人就是完全可能乃至根本属实的假设。

这么一看那棺材里的死人没因为盖子被拉起来就活过来才是怪事。

“啊,说起来还没告诉你,这里是……叫什么来着,啊,对,寻锤镇——寻锤镇郊外的一间屋主一家三口被驻龙镇高速坠落的大块废墟在客厅砸死的民宅,如果你打开房门还能看见就那么漏着的整块屋顶。”然后她又往我脑子里塞了一大块完全没道理可讲的拼图,“我们运气不坏,这间卧室很完好。”

“停,停,先等会。我没闹明白。”

“是吗?什么部分没搞明白?”

“不、你问什么部分我这一下也……”

“嗯,那不着急,你可以慢慢组织语言。”她非常自来熟地拍拍我的后背然后站起身,“我去看看客厅里还有没有没被砸扁的吃的跟现金可以拿,接下来还用得到,而且这地方罐子还不少。”

“等、骷髅不用吃东西吧?”

突然问这种事的我是在想什么。

“但你可能用不是吗?”

“哦对多谢——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先、先别走,”我突然升起一种她走了就会莫名其妙地不回来而是就这么消失的预感(这可能跟她截至目前的外表以及所有言行有微妙的关联),“先说明白你是谁,为什么要把我打晕——不不对,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你和帕斯涅还是谁的认识吗?不认识吧?说到底你不是什么死灵术造物单纯就是个死人啊?还是说克拉拉她对你动过手脚把你当成了我不知道的什么后手?不可能吧?——”

我一时气短,大声咳嗽起来。

“啊……倒也是,你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她(我仍然没法对这个第三人称有实感)转身,然后想起什么又原地转回去,“要说明得花点时间——当然啦,我们现在已经离开驻龙镇那一带了暂时不需要再赶路,不过你昏了那么久还是至少喝点水好。我马上回来,你就乖乖坐着,如何?”

“等等、至少呃,名字——”

“啊,对,我知道你跟你朋友的名字,但我的倒是从没说过。好好,我叫——”

*&*%#??*

我被翻译器突然传出的尖啸刺痛,一时捂住右耳。

“怎么了?”她又转回来,脸上不知道是不是一脸关切,非常恐怖。

“没事,一时间没听清,可能是这玩意戴太久出故障了。”说起来这塑料垃圾其实意外地舒服而且牢靠,那么多破事之后还牢牢贴在耳朵上,比起电子产品果然还是更接近魔法物品,“你能再说一遍吗?名字。”

“我说‘格雷’,你可以就叫我格雷,至于姓跟中间名都没什么意义,这么久过去估计已经没人用了。”她耸耸肩,“然后生前是……勇者一类的吧?虽然可能更接近无业游民。”

“勇、”

“对,勇者,凑巧帮一些人解决了另一些人的那种勇者,你的世界也有这种职业吗?我已经很久没了解过了。”她大大方方地点头,“记得当年有个谁说我会在这世界陷入危机的时候重新复生如何如何的,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日子,但那地城从地下起飞的时候差点把我的棺材也带上去甩飞——这很让人火大,比被人撬开火大不少倍——然后,反应过来就已经重新回到身体里了,虽然只剩这点骨头基本也什么都干不了。”

“哦、哦……”

“楚门,是这个名字吧?楚门你当时看起来是唯一一个知道那飞天的地城里发生了什么而且没有生命危险的家伙,感觉上可能会很有用所以就一路带着了。”她不知已经原地转了几下(四下),“至于我自己,首先还是拿回当年用的剑比较重要,虽然眼下还不知道要从哪里入手,但动机就是这样。剩下的你就等我回来边吃边听吧?如何?”

我一时没别的好说,只能没声地点了两下头,然后愣着神看她走过房门。

自然,她没有就此消失,正相反地,她莫名其妙地捧着一大堆说是从里屋跟地下室的上锁木箱和罐子里找到的各类蔬果食材,十分钟不到就大摇大摆地踢门回来了。

啊,以及是的,我可以光凭这点就相信这个自称格雷的骷髅(女)当年真的是勇者。

唯一的疑点是她居然那么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