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地回到我们的第一主角的视点,或者说,两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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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呃,在那之前,我觉得我们还是先等等。”我伸手拦住就要那么三步并两步跨进传送门的克拉拉……虽然如果没拦住我大概也只会赶快跟着过去。

“嗯?啊啊,又不是第一次杀人你就安心吧。”是啊事到如今这说法也没什么问题。

“对我不怀疑你会动手——呸不是这个,我不是说这个。”是的是的,克拉拉的确是那种下定决心动手就绝对不会留人命在的优质潜在杀人魔,“虽然我不怀疑但我不是要说这个。”

“……那说哪个?”

“不、就,我想先知道你为什么能确定维托还活着?”但我也知道她下决心的时候随随便便就能缺一根筋(而这让她大概率做不成优质杀人魔,虽然她现在严格来说已经是了),“或者、啊,这么说吧:为什么只凭那把枪就能确定他也在?”

“这是我在你昏迷时经过严谨思考和观察得出的一条基本可以确定的推论……其中,有一些疑点在他被炸死之后那一个月里我就想过,所以,不,不能算是一时冲动。”

她回身示意我松开手,托腮思考了一番,重新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啊哈,不错,“回头一想”的犹豫已经能从脚底渗出来了,我就知道你也没真过过脑子。

“‘严谨’这两个字不是特别吉利,所以作为对照我就这么一问:有‘用塑胶炸药炸龙是个能找工作的好办法’那么严谨吗。”

“嗯……说实话我不知道。”不,也别突然这么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总之,想先听听看吗,推论。”

“很长的话就算了。”

“我个人觉得你应该听听看。”这么想说你不如直接讲咯。

“直接承认你也觉得它很长而且不靠谱有那么难吗。”

“啊,不,就算是我现在也没看出来有什么不严谨的地方,所以才想听听你的意见。”她的语气比起生气更像是真的在考虑,“楚门你应该也同意做这种事之前确实是征求意见才妥当——克劳迪娅,去外面观察情况,工会那几位要是过来的话就转移他们的注意力。随你怎么做,只要不让他们打开车门就好。”

“是吗?随我怎么做?”

“别抬杠。”

“……是是。”

“说一个‘是’就可以了。”

我看着克劳迪娅一边弹舌头一边消失在地板下。

“你知道她其实也不会真做什么过分的事对吧?”

“我是无所谓,但用这种态度和其他人说话可不行,尤其是她这种年龄的小孩。”克拉拉也瞟了一眼地板,“当然,我知道她不可能违背那三条守则。”

你又不是她妈。

“哦,顺带一提,死灵师和仆役的关系技术层面上比寻常亲子在心理层面上要紧密,有灵魂介入的话更是这样。”

“啊说起来你们能心灵感应。”虽然比起你们两个我一时间更害怕你是不是也能心灵感应我。

“是是。”说一个‘是’就可以了,“总之,推论,我开始了?”

“洗耳恭听。”

“我大概会需要你插入回答点问题所以不要只是听——这么说好了,想象成自己是个听课的学生。”她做了个我生理不适的比喻之后随手朝传送门后帕丝涅的尸体指去,“首先,那把枪的主人在一个月前被我自己炸成了两段,光是这点,还有当时手感在的我比楚门你要清楚。”

“我想也是。”

“然后呢,想到这里的时候,我意识到另一个问题:我们见到过的转生者里还有谁会用那把枪?”

她说到这里停下看着我。

“呃……谁都可以用?只要会用枪就行,对吧?”而我还是愣了一下才明白这是想让我接话,“所以我才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确定这枪就是维托没死的证明。”

“哎哎没错,只要会的话谁都可以用。只是,虽然对你们制造的这些火器不了解,但我认为‘谁都可以用这把枪’的假设首先有一个潜在的矛盾。”

“矛盾。”

“矛盾。”她点头,“但这需要你的确认。可以的话,回答我,楚门,维托用过的那把枪,或者说,应该就是我刚才捡起来再丢出去的这把枪,在你们的世界里是不是也属于老旧的那方?我是指年代上。”

“……应该吧?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首先是外观和用料上和他手下会用的武器有些差别——我知道,一介死灵师这么说的根据无非只是直觉上的怀疑而已,不是有力的论据。”

“哦,这倒不是。我们那天在列车上遇到那几位基本款干员的家伙什就算只看样子也确实都是跟维托的打字机完全不一样的东西。隔了好几十年再造的玩意当然会有能让我们这种外行人也一眼看得出来的差别,我觉得这应该能算进有力里……?”

“是吗?那更好,既然同样是转生者的你这么说那就可以确定了呢。”她点头,“然后,我还有另一条能证明远不止这一个疑点的证据——我在刚才测定了那把枪上的……那个,‘护木’吗?那部分的大体年龄。”

“啥?”

不,不要被这个问号欺骗,事到如今她说她会什么我都不会真的吃惊的,事到如今。

“就是死灵师会学的那几个法术之一,测定年龄也是找到合适的木杖素材的条件,虽然大多数时候就是省去事后数年轮或者问别人的麻烦而已。”

“于是结果呢?”

“……唔。结果不重要,我们待会再说结果。”

“等等啥?我是要听你论证不是要听你吊胃口吧?”反正照这个逻辑那就是确实很旧呗。

倒不是完全没想到,不如说最初跟提着那把枪的老不死的打照面那会我就大概注意到这件事了。

虽然很少用到也很少提到,不过我在被家里逼着上学前也被逼着做过木工活。

“这就是论证的一部分,不如说如果不是考虑到楚门你可能注意力不集中或者觉得无聊我根本不会从这枪开始。”

“非常抱歉我会改正从此以后好好听讲的。”

“哎哎,真是这样就好了。”她继续,“我开始怀疑跟你解释到底有没有意义。”

“那你也可以不和我解……”话到这里我突然觉得要是说完她可能会真的生气,“不不你还是继续吧,我会呃,那什么,尽力给你意见的。”

可能这也是她的意思。我猜。

这没什么自吹自擂的意思,但在我像个米虫一样荒废过去的这一个多月里做的能称得上有建设性的几件事基本都和“不让克拉拉当场一脚踏进badend”有关。

仔细回想起来最早被维托抓住的那会她也指望过我想出什么办法来逃走。所以我猜,只是猜,也只敢猜,她现在或多或少也是这个意思。

毕竟面前是这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合上的传送门,就算没玩过什么电子游戏不电子游戏的也应该会产生“至少要在走过去前存档干完能干的所有事”的糟糕预感。

但话又说回来了,我从来都不知道我到底能帮到她什么,直到现在也不知道。

“——我说,你在听吗?”

“不,其实有点走神。”

哎,看吧,都是老样子嘛。要是真的是什么都不会改变的海螺小姐就好了。

我从没看过海螺小姐。

“我想也是,我说‘下一个疑点在于帕丝涅的尸体’,好在只说到这里。你应该也看到了吧?她的尸体的情况。”

真的,克拉拉,我真的不知道每一次能不能都帮到你。

就算照你说的不再做这个一无所知又傲慢的混账杂鱼外乡人,换句话讲,照顾好自己——要是到头来还是和今天一样无能又该怎样?

届时你就会对我彻底失望了?

不能这样。

不能怎样?

真丧气。

我知道。

我猜——好吧再不停下克拉拉八成就要抡我了。

“你的意思是说枪械不可能伤到帕丝涅。”这倒确实,我们的无敌强者精灵神殿近卫军头牌帕丝涅不可能被子弹打中,可那一地的弹壳也不像是为了在靶场里打着玩用掉的。

再者,帕斯涅漏一地血但完全没掉胳膊掉脑袋也没四分五裂的死法未免太容易跟“被(大概是什么冲锋枪的口径没大到足够把人活活烂的)子弹连射致死”这种意象联系起来了——但,对啊,就算是这样,区区枪械怎么可能打到她?这异世界的powerlevel好像相当高吧?

“没错,不可能,但她的护甲却确确实实地被打出了我们都看得见的,只有你们转生者常用的子弹才能造成的损伤。”

“还有护甲上的弹孔和变形。”我绝不是因为没眼看她基本裸着的上半身才没自己主动包括这点(我认真的,我不想万中有一不巧看见她压根没有皮肤的皮下脂肪),“所以这枪是附了什么‘必然能射中精灵’的魔吗?”

“……我没有看到灵光和别的痕迹这点先不提那种附魔应该也不存在。”

“那、呃,她死前在对付的东西可能不止这一把枪?”

“哎哎,而且这个‘东西’还让她落了下风——不,不止她,还有零,别忘了,她们两位理应都在这里。”

“但零那边只有这扇可能是她开给我们的传送门还留着。”

“对,这种传送门即使对她来说并不是能随意释放的法术,考虑到这里就要额外假设‘零在遭遇不测后想要警示我们什么或者向我们求助’以及‘凶手没有从传送门过来是出于某种理由’,但这不是我想要说的重点。”

“我觉得你刚才说的每一句都可以算重点,但算了,‘重点’是?”

“重点是能够轻松正面制服那个叫埃尔金的吸血鬼的这两位不明不白地在这里一个失踪一个横死当场。”她说到这里总算有了点告一段落下堂课再见的意思,“然后既然这已经是事实,那下一个问题就不是‘为什么’而是‘什么’:什么东西,或者方法才能造成这种结果?”

或者换个说法,什么能比一个长耳朵氪星人和一个奇幻T-800加起来还要强。

“你的意思是有什么比她们两个加起来还厉害的神必强者。”

其实要是那么去类比那潜在候选人光在梗源作品里就挺多的,当然它们在这个异世界应该不存在。

“纯威力而言确实可能存在这样的个体。”得嘞当我放屁,“举例而言某些专精于破坏性法术的大法师,又或者比帕丝涅更老一辈的那些被瑟德当局流放的精灵……我对其他精类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不是非常了解,但只是这两个例子就可以证明确实存在能够同时击败她们两人的个体。”

“你说的那种大法师是不是戴了个特别大的帽子而且脸上只有个洞?”

“……你是被那个疗养院的餐馆老板上了身吗?”

“没、不知怎么地就脱口说出来了。”好像是做了梦,这么一想自己还真是扯了不该扯的淡,“算了不白话。总之你要是这么说的话,这问题不就结了么?”

“我说‘纯威力而言’。”她摇头重复了一遍自己说的话,“楚门你没发现吗?这片空洞里留下的最大的破坏痕迹除了德伊莎主管的开掘痕迹就是我更早些时候炸出来的坑洞了。”

“所以这种情况比起被打败更像是被……呃,暗算了?”

“可能。而且,破坏痕迹之外也有问题。”她原地转了一圈朝我示意,“我之前也说过,没有感知到任何一点除了德伊莎主管开掘时使用的龙息术之外的法力灵光,除非这位凶手事前了解这点所以专门只对自己留下的施法痕迹做了清除,否则这种状况也完全说不通。”

“又或者凶手就在德伊莎他们中间。”

克拉拉先是抬眼看了我一下,然后低头抿嘴思考了好一会,最后才谨慎地开口:

“认真的?有什么根据吗?”

嘿,你别说。

“啊没我瞎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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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啊。”她没起来抬腿踢我真是走了大运。“反正,除非这位凶手事前对这处空洞知根知底因而精妙地掩盖了一切魔力和破坏痕迹同时又轻松地击败了帕丝涅和零否则这现场根本就——”她大喘一口气,“你看?这种描述根本就只能转回到暗算埋伏上,不是吗?”

“可问题是……”

“对,即使确实是某种形式的暗杀,具体实行也会非常,非常难。精灵的额外感官能够察觉到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生命体的灵魂,零各方面的规格也是第一纪元级别的先进……或者至少也是第一纪元级别的神秘。我不否认完全能瞒过她们两人的大师级刺客存在的可能,但这就又钻了牛角尖。”

“就是说暗算其实不太可能?”

“不,比起正面击败还是要有可能得多。”她突然又把视线移回我身上,“只要不被她们察觉到,那就比正面击败她们可能得多。”

“但不被她们发现本身就不可能吧?”

“有可能,而且近在眼前。”

直勾勾地。

“等等你不会是想说……”

我这才明白她这么瞪人是什么意思。

“对,只要没有‘灵魂’的话。”而她却丝毫没有在这里制造悬念停下的意思,“只要是转生者的话,就可以轻松绕过帕丝涅的灵魂感知。”

“那零呢?你要怎么绕过一个异世界超古代文明魔法终结者?”

“零不重要我们待会再说零。”

“好的好的。”

“……实、实际上,我想,要绕过零比起帕丝涅会简单一些,在察觉活物上单纯的感官敏锐和直接多出一种感知方式总还是不一样的。”她略为尴尬地继续,“说回帕丝涅的灵魂感知,嗯。”

不过要是真说回这个,那我也还真有个问题。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个事。”

“我知道,”但克拉拉看起来知道我有什么问题(虽然现在说有点晚,但这么一想她这次可能其实对现状过过脑子),“帕丝涅是为了追查某个在驻龙镇上潜伏的吸血鬼才来这里的,但到头来她从来没有真正感知到那个吸血鬼究竟在这座镇上的哪个角落而只是隐约感知到某种气息,不如说,正因为此才不得不和我们打交道——只是考虑到大约十年前某场对吸血鬼的清洗运动,这种事不应该发生在帕丝涅身上——你想到的问题就是这个吧?”

“啊、啊啊,对,我的意思是会不会是她自己本身的感官就是有问题。”

“这要怪我没有和楚门你复述清楚你醉酒之后发生的事。”她的视线重新回到帕丝涅的尸体,“抓住那个叫埃尔金的吸血鬼基本是零的功劳,但帕丝涅居然能够及时赶到这点也不得忽略。”

“我说实话不太清楚你在指什么。”

“是呢因为你睡着了。”她白我一眼,“简单来说,根据帕丝涅的复述,她似乎是在几小时前,也就是我,克劳迪娅和德伊莎主管被零从地城传送回城内的那时‘突然地’重新恢复了对灵魂的感知能力——但是呢,我会反过来假设这现象实际上应该是某种‘干扰’的突然消失——她出于某种理由第一时间重新察觉到镇政府的异样,但慢了那时就在楼内的零一步。假如那时零没能抓住逃走的埃尔金,那场事故就是我们的近卫军大人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嚯听起来挺刺激的。”

“我在这几小时里思考过这可能的干扰究竟会是什么,最后结论还是导向了这现场的潜在凶手。”

“怎么说?”

“想想看?假如真的像是帕丝涅说的那样,驻龙镇上有什么潜藏着的罪大恶极的吸血鬼,那为什么她只在我们炸死维托的隔天之后才赶来?哎哎,是,没错,驻龙镇上有至少两个吸血鬼,这点不假,可既然如此执意追查吸血鬼的真相的帕丝涅为什么没有早些发现?我不想在事物之间妄加联系,但维托的死,或者说我对他造成的足够致死的损伤,有没有可能和帕丝涅开始察觉到驻龙镇的异样存在关联?如果有的话,他究竟是谁?或者说,是什么?说到底,他在这座驻龙镇上有什么目的?”

“那不就、跨世界走私小商品……”

“哎哎,对!不错!”我的妈耶你不要这样大声打断别人怪可怕的,“所以他才会选择安稳封闭的瑟德边界的偏僻山内小镇——然后雇佣足够均匀分布在一整条街上对人用先进火器扫射的危险转生者,造出一大堆能够现卖给我的危险爆破符、呸、炸药,雇来一个成年吸血鬼,然后又从另一对吸血鬼夫妇手里买下克劳迪娅把她训练成派到镇外去做目标远非一般平民的暗杀者还这么做了三位数的次数——不错!他就是个到了这个世界也还是贪图安逸的走私小商品维生的退休前、那什么、黑手党!就是这样,对吧?!”

她说着说着激动起来,浑身战栗着抖个不停。

“好,你先冷静点。”

“我很冷静,比一个月前冷静多了。”她和宣言完全相反地抚胸平复情绪(我可以在这里接入一个关于她第二性征一马平川的笑话,但我一时半会没想出什么真的特别好笑的),“……好,我刚才提到了炸药的事,对吧?”

“应该说你自己刚才就快炸了。”

“那你知道我当初用了多少钱买来那堆炸药吗?”

“‘三个月的生活费’。”(即答)

“……把别人日记记得这么牢是怎样啊。”

“那你是希望我想不起来憋半天吗。”

“总、总之,听好,三个月的生活费听起来确实很多,但客观来说也只是那种程度的钱财,这点你能同意吗?”

“我个人觉得这取决于你生在什么人家到底有多少生活费——不过算了我同意就是了。”

“我的意思是,足够把那头飞龙炸上天的东西,回头想来虽然不是完全不可能,但果然不应该是某一个人三个月的生活费就能轻松买到的东西。”

“没准美少女可以有折——”

“没错没错,身份上的问题也必须考虑,所以加上这些条件再多考虑一下。”她像是想到什么无聊的包袱一样干笑两声,“一个初出茅庐形迹可疑的异乡死灵师想用自己完全不懂的用炸药去炸一头完全可能带来天灾的飞龙——如果你真的是一个偏安一隅闷声赚钱的走私犯,手上也就是凑巧有足够她那么做的一批炸药,那你就真的会同意卖给她换来最多也就足够给你的三五个雇员发薪水的生活费吗?怎样?会吗?”

“可能不会?”

“可能个头啊。”

“好吧肯定不会。”

……等等。

这么说起来这事可真是他娘从头到脚都可疑到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