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死灵师在一瞬的困惑后向零解释，“我和楚门来这里的时候，那三位都还在洞穴的入口处，可现在你却说是在……”
“镇内。他在镇内。”
“有你的感知力失灵的可能吗？克劳迪娅直到刚才都在地上等着——她与我的距离在刚才五分钟内都没有出现变化，生理状况也没有足够反映在联结上的异常。如果出现了那种程度剧烈变化，她没有可能坐视不管。”
“没有。至少没有我能够察觉的故障。”零否认，“此外我还认为眼下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能够在我感知外对这具备用维护躯体做手脚的技术。”
“那他真的在镇上……零你能感知到楚门和另外两人的方位吗？他们理应和他在一处。”
“这具躯体目前只具有维护结构内魔力管道必须的基础魔力感知力。部件更换处在我持有的记录中无法被检索到。”零摇头，“单就‘生命力’这一指标而言，我具有急救与自卫用的输送与抽取功能。不知这能否帮到你。”
“……不能，并不能。”死灵师没话可说，转而询问起在一旁不作声的现场主管，“德伊莎主管，我们需要回到地表确认他们的情况。”
“啊啊……是，我知道了……”
“德伊莎主管你还好吗？”
“唔……嗯，还好，我刚才以为自己会晕过去结果没有。”德伊莎深吸一口气放开手重新戴上头盔，“好了——我不太希望接下来还有什么状况外的事情发生。”
“从现实出发考虑，德伊莎你的这位下属突然神志不清地被传送到这里想必是一系列‘状况外’的开始。”
“零小姐请你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可我对这‘状况外’其实有一种可能性颇高的预想，”零看来丝毫没有悔改之意，“不过，无论如何，我建议现在立刻回到地表。用之前的四二〇号回旋集，德伊莎，那里是回到洞口最近的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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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果然这就是——”从突然打开的传送门中第二次跃出的死灵师难得地感到了第二次完全相同的惊异，“完形崩坏之后字符的排列在几何构造上的差异会影响符文的具体效力……这么一说如果再加上一条坐标轴进行三维意义上的回旋岂不是——”
“那一类回旋集确实存在，死灵师，你灵光一闪的远见在早在一万年前便是我的创造者们留下的遗产。”随后跟出的构装体面无表情地承认，“不过传送类法术不需要那般进阶的应用。”
“但就算是这个也比我们现在有的法术要方便多了不是吗？”死灵师回头接住有些失衡的半身人主管，“好——我是说这甚至不需要受到法师协会的训练，只要能够读懂这些变体通用语，所有人都能够在这种结构体里用传送术来去自如……这可是——”
“是是，这次的发现没准足够让法师协会那些靠修传送塔吃饭的家伙们全都下岗。拜托学生会代表大人先不要被这些尖端技术吸引注意力。”德伊莎从她手上轻轻挣脱，“在那边半身栽进土里的小姑娘应该就是克劳迪娅吧？”
“那确实是我给她买的鞋子。”死灵师眨眨眼缓过神来，抬手打出响指，“克劳迪娅？你头朝下在那里干什么？楚门呢？杰克他们呢？”
“早就走了啊？”吸血鬼倒退着从地面钻出，“呀……这个表层的符文太多了好难找，结果还没找到应该起效的那个克拉拉姐姐你们就上来了——”
“你你说他们走了？‘走了’？！走去哪里？”死灵师这次总算不冷静了。
“唔，就是……回镇上？楚门先生是这么说的。”
“‘他这么说的’？”
“对、对啊。”
“然后你就让他们走了？”
“对、对啊。”前一秒似乎还在对地下识字游戏乐在其中的吸血鬼看起来变得有点想哭。
“守则还在起效对吗。”
“对但是楚门先生说他就是提前回——”
“你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吗？！”死灵师骤然抬高音量。
“我、我知道但是他一直都……唔、我错了嘛，我说、克拉拉姐姐，别这样生气啊……”前一秒似乎还在对自己惹怒了本应是低等生物的主人而悲从中来的吸血鬼看起来变得非常想哭。
“呃呃呃你这自以为是的死小孩我就该在守则上再加几条让你连一丁点自由意志都没有——”死灵师懊恼地咕哝起来，空出来的双手由于没有法杖可握只好牢牢抓住裙摆，“啊真是烦死了——！为什么非要有这么多麻烦！他根本照顾不好自己还在这里和你一样自以为是——还一直以为他是什么明事理的正常人……克劳迪娅！”
“是、是。”
“……哈……好，我不生气，没有意义，必须在追上楚门和与我保持安全距离之间二选一的话你也只能选我。”在漫长的叹息声后，死灵师恢复了冷彻，“楚门他说了自己要去哪里吗。”
“没、没没有……”说出可能让主人再次失望的答案令吸血鬼感到一阵绝望，“楚门先生他只说要回镇上……克拉拉姐姐你不要生气了，真的……”
“我不生气，我当然不生气。哈，我不生气，完全没有。”死灵师的双手还是紧紧攥着裙摆没有松开，“……对了，你之前在停尸房的监视如何了。”
“直到克拉拉姐姐你突然和我拉开距离掉到地下位置我都在盯着那个猫人。”吸血鬼似乎找到了能够让自己重拾自信的话题，“没什么让人怀疑的地方，只是她和她的那个人类同事整个下午都在摸鱼打混而已。”
“我知道了。”借机冷静下来的死灵师点了点头，“那……接下来就先回旅馆那里看看吧。”
“好的克拉拉姐姐我知道了下次肯定不会再让楚门先生离开视线了我保证。”
“你真的不该对她那么生气的。”等到插话时机的半身人主管局促地开口，“先回你们两位暂住的旅馆，是吗？那我去把马车启动。零小姐？去把那件大衣穿上吧？这么光着身子进镇里不好。”
“这具躯体并没有任何可见的性征以供遮掩。”
“嗯，但请你行个好去把那件大衣穿上。”
“那个，关于马车……”又想起什么的吸血鬼开口说道，“杰克他们好像把那架马车开去送楚门先生了……”
“——”正要往洞口停车处小跑的德伊莎整个人愣住了，“你你你说他们……开走了？”
“唔，嗯，听声音应该是。”
“‘开走了’？！”本想着安抚事态的半身人主管在来到驻龙镇之后第一次感到气血上涌，“就那么把那辆现场主管全权负责的全功能/地形猎装马车开走了？！就那么开走了？！”
“嗯。”
“那可是够霍帕五年工资的——”半身人主管显然难以压抑已经压抑了将近一个月的焦躁所转化的怒意，“哈？！他们就那么开走了？！搞出事来我要怎么和去休假的霍帕和菲他们交代？！撞坏了怎么办？！用自己的工资赔吗？！那三个人怎么回事？！天天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这又是要搞什么？！现在可好没了马车我们该怎么回镇上？！黑灯瞎火的用走的吗？！克劳迪娅你倒是说啊？！”
“我不知道。那就用走的好了。”理所当然地，其他并非自己主人的低等生物的愤怒对吸血鬼来说一文不值，“最好不要拿我是问，半身人。”
“……啊、好的。”
而这倒是能让显然不像死灵师那么能控制情绪的主管很快冷静下来。
“很高兴两位的情绪都得到了发泄，长远而言有益身心。”零在场面二度冷却后开口，“先不必担心交通手段，我认为最好首先明确能够找到其余三人方位的目的地而不是盲目猜测。”
“我们现在不可能知道这点。”死灵师摇头，“他们没有和克劳迪娅说明确切地点。但在驻龙镇寻找一架工会马车也算不得大海捞针，不是吗。”
“请去思考最糟糕的结果，死灵师。”零答道，“请去思考在一名成员被来源不明的自由传送术影响且神志不清这一情况下最糟糕的结果——我们很可能甚至没有时间去做任何搜寻工作。”
“最糟糕——不，不可能，那实在有些危言耸听。如果镇上出现了什么危险状况，我们在这里也足够观察得到才对……就像那晚的地震。”
“杀死四个凡人也不需要一场地震。”
“好吧。”死灵师只得接受，“那么零你有何高见。”
“我认为你的那位转生者同伴没有回到你们的住所。”零继续答道，“且我认为这是一种‘可能性颇高的预想’。回答我的几个问题，死灵师：一，你们两位中只有你成功打开了回旋集，而他则亲眼看到你坠入，是吗。”
“是。”
“二，你们两位对德伊莎另有所求，是吗。”
“是。”
“三，所求为何？”
“……去镇政府索要一些材料。你是说他擅自和杰克他们去了那里？”
“可能。我对这一个体的唯一观察记录起始于你将我硬启动又损毁大半档案的那晚。他在独自行动时惯于欺瞒且忽略自身安全的行为模式对你而言应当不陌生。由于缺乏进一步的观察机会，我无法评判这究竟是一种反社会人格障碍，或是他所处的世界惯于欺瞒，又或是单纯地缺乏灵魂，但他会积极而自主地以这一行为模式在困境中寻找出路这一推断应当不会被轻易推翻。”
“……他确实是像个活在梦里的人一样。”想起那晚站在零身前不知死活的背影的死灵师轻轻点头，“这么说他也确实不会就那么简单地回家。”
“那么，‘镇政府’。”零似乎对能够尽快得出一些结论感到愉悦，“还有其他可能吗？”
“医疗队的停尸房，或者帕丝涅的住所。”死灵师答道，“如果他想要自说自话地干什么，这些应该是他可能会想到的地方……他也不知道这里还有什么其他地方可去就是了。”
“不，杰克他们不会知道那个近卫军精灵住在哪里的，”半身人主管将选项划掉一个，“而且，我觉得你的那位‘楚门’明显也不会。”
“哎哎，这么说也是，楚门他不认路。”死灵师承认，“不如说他什么都不认。”
“那么，‘镇政府’，‘停尸房’。”零满意地点头，“这会让事态简单不少。”
“我们还没有解决怎么尽快回镇上的问题。”
“因为那不是问题。”零抬起没有夹住炉心的右手，“这个纪元的凡人几乎遗忘了自由传送术，但我，两位，我并不属于这个纪元，也绝非凡人——这也是我对当下状况格外关注的理由之一——将德伊莎下属变成那副模样的人与我一样对这条法术有着完全的掌握。”
“那么我们——”
“你们什么都不用做。”零弯腰在脚边的土壤中写下数个排列异常的通用语字符，“或者说，请和先前触发回旋集时做一样的事——我将临时制作两个回旋集，一个理应将你们中的一部分带往‘镇政府’，另一个则是‘停尸房’。在我结束前请分配好人员安排。”
“……为什么不在先前就用这种法术？”
“因为这具停放位置不正确的备用维护躯体是你引发崩塌后唯一保持结构完好的可用容器，死灵师，而它的设计意图，如三位所见，绝不是施法或战斗。”零头也不抬地答道，“这么做会暂时用尽除去驱动行走外的所有魔力——我将在接下来数小时中变得与一介凡人没有能力上的差别。除非有可能遇上我的同类乃至创造者，我绝不会将自己擅自无力化。”
“……”
“在你开口前，不，我不需要你再而三的致歉。”零插入土壤中的手指亮起光芒，引导至地面的抽象排列，“我只希望你们尽快决定好谁要去哪里，尽快厘清这一异常的原因。”
“我也没有道歉的意思。”死灵师答道，“我只是想说我打算和克劳迪娅去停尸房。”
“那再好不过，让具有官方行政权的成员进入区政府是理所应当的决定。德伊莎？”
“唔，嗯，我没有意见，不过去了那里要找什么？如果他们都不在的话……施法痕迹吗？说起来自由传送术的施法成份又是……”
“这不用你操心，”似乎是输送尽了全身的魔力，重新起身的零有些站立不稳，“我会负责。”
“那我要做些什么？还是在一边看着就行？像之前那样？”
“看来你对我意见不小——不，德伊莎，这次你有需要做的事，也只有你能。准备好那柄从死灵师手里拿回的剑。”构装体的双眼也在起身不久后失去了某种光彩，“你需要替我提防潜在的袭击。”
“哦……”主管愣愣地从死灵师手中接过一直没有收回的刺剑，“我其实不怎么用剑的。”
“那么法术，武术，奇迹……我需要你在我的各项指数降低到凡人水平时保护我。”
这听着可还真新鲜，半身人主管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