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说不怪你。”一号冷不丁开了口。

现在大概是杰克他们两个进了档案室埋头查阅的第五分钟。

或者第三个柜子的第一个抽屉。

亮着烧魔力的吸顶灯的档案室里很亮堂,明显是流水线大量生产的金属文件柜排列得也很整齐,如果不是面前杵着两个穿绿色锁子甲和全封闭头盔的人,我很可能会(不知第几次地)怀疑自己还在不在异世界。

“她说的?”

“她说的。”一号点头,啪地合上眼前的抽屉,“她说你应该不是别有用心的那种转生者。毕竟你和克拉拉女士都留下来帮咱们了——结果不怎么完美另说。”

“那主要其实是克拉拉想留下来。”

“哎是吗?”然后三号也啪地合上眼前的抽屉,看起来都没找到什么,“我们还以为铁定是你劝她的呢。”

“既然说好了要帮那就帮到完事为止,否则良心有愧。我记得她是这个意思。”

“哦……这么说也是。”

“典型的格雷维亚人作风。”一号点头附和并在这个不太合适的时间点又扔出了一个我完全不知道的专有名词。

“不介意的话两位能不能介绍一下这个我从来没听过的感觉是地名的词。”

“好啊,当然了。格雷维亚,邻国的邻国,除了丸子和茶之外没有拿得出手的特产,咱们工会的总部就在那,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喜欢死灵术的发达国家——以及,楚门你要是转生在那里可能会比在这好过不少。”

顺带一提,这段话以及接下来的补充基本上是被他们两个翻抽屉的时候有一句没一句凑起来的。

很容易让人想起一些不太舒服的经历。

“不是、你是怎么听出克拉拉是呃,格雷,什么的,那儿的人的?他们那儿的人怎么着,个个都一诺千金吗。”

“差不多?死灵术把整个国家都从底层劳动解放了,那儿基本没人会愁吃喝,所以呃,我猜他们都自我感觉比其他国家的人良好一点……?或者精神追求、啥的、更多点……?”

“也有人觉得这和他们历史上被吸血鬼统治过有关——说吸血鬼是比恶魔还有契约精神的怪胎。但反正大家都喜欢和格雷维亚人做生意,被吸血鬼统治过或者是别的文化差异我是觉得怎样都好。”

“顺带一提他们对旅游很讲究,‘特别’不爱用传送塔。”

“阿,这么一说我们家死了的那个就挺说话算话的。”

“对对,说要半夜两点过来吸你血绝对不拖到两点十五。”

“不是那么个说话算话法。”

“就那意思。行了不说废话——”一号起身合上他那面墙的最后一个抽屉,“你那里如何?找到什么有意思的线索了吗?”

“是啊找到了当然了我完全看得懂用通用语写的报告书。”

哦,对。

我从进门起就只是坐在桌子上看他们翻箱倒柜。

不识字实在是非常抱歉。

“……那你别凑热闹了去到门口放风看看有没有人。”

没打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咱们是被镇长允许而且给了钥匙的。”

“可楚门老弟你总得干点什么吧?”

“好问题。”但你这么问我实在是会心痛的,“我也想知道自己现在还能干点什么。”

“别问我们啊……”

先不说心痛,这天根本就被聊死在这里了。

这要真的是什么电子游戏的话请给我一个一言不发地离开对话自由行动的选项。

出于载入时间问题的考虑,我会等半分钟。

……没有吗。

这制作组行不行啊(ry

我很不想借机在内心一边尖叫一边抒发社交场合的尴尬沉默有多让人不适的问题,因为这本身也会让人不适。

“唔……”看来他们两个也不想,“我说,你到车上去跟菲和老大他们俩报个平安聊聊天如何?他们挺担心的。”

好,好,我觉得好。

“——哦。对,对对,这个、对,这个我确实能干。”

任何能给我自身并非全然无能的幻觉以及摆脱尴尬沉默的机会的行动都是好的,可能是最好的。

我真是爱死聊天了。

“那好,”二号点头,朝我甩了一串钥匙,“喏,前门钥匙,按住车门顺时针两圈。我没把魔力断掉,车内照明都是亮的,远音筒就在一层,你拿起来就行,不用做别的。”

然后我又没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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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在这章剩下的部分暂时用纯粹的回忆式口吻来进行描述。

因为如果不这么做就太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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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然后发生了非常让人不安的一件节外生枝,而且我还能用这件节外生枝确认自己到底有多蠢。

幸而当时没直接露馅,倒还算不得最糟的展开。

“嘿呀,晚上好?记得我吗?”

从这句话开始。

被人在自尊临时跌到谷底时委派任务也能让人临时兴致高扬起来。换句话说,我哼着小曲下楼的时候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对,特别开心,开心到甚至会主动和人打招呼。以及在右手食指上转钥匙圈。

“嘿呀,晚上好?记得我吗?”

好,我们再来审视一边这句用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语气说出口的问好。

不用想就能明白,这一般都是对在街上偶遇的熟人说的。

换句话说,我在“只戴着头盔假冒工会成员”的场合下临时忘记了这件事,然后对着正巧来镇政府有事的熟人搭话了。

这很蠢,实在是很蠢,就算工会的头盔戴起来跟没戴一样视野开阔贴合顺滑也还是很蠢。

下到底楼正准备从正门出去找马车的时候,我看见了抱着一沓文件从门口进来的埃尔金。不知道诸位还记不记得,就是那个在停尸房工作的猫猫头的人类同事。

很自然的事,既然是隶属公家的停尸房,来镇政府办事实在是太自然了。我只要一句话不说地假装自己只套了头盔这件事很正常然后和他擦肩而过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但当时胸口仿佛大石落地(但根本没有这回事)且刚刚用出色的(实际上只是马马虎虎)话术套出情报因而心情愉快的我没有。

我抬起左手,出声和行色匆匆的他搭话,说:

“嘿呀,晚上好?记得我吗?”

如果这头盔有什么官方效力,那大概和“我是个工会认证的蠢材”八九不离十。

“……不记得?”是的,埃尔金不记得。

他现在当然不记得,但他从此以后永远都会记住一个只戴着头盔在镇政府大厅里晃荡的蠢材。

“有点见外啊。啊当然,你确实像是那种见外的人。”而我居然还没有悬崖勒马。

我居然还没有。

“我相信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等等,你听着像是……”是的,埃尔金听出来了。

他当然听出来了,而且很可能还从我剩下的衣着看出来了,任何意识正常的人都能把我当时的扮相观察得一清二楚。

“……我靠没没没对着呢我们确实是第一次见面你搞错了。”而我居然这时候才意识到。

我居然这时候才意识到。

“不,你——”

“我什么我我就是个工会的现场员工来这里办事的真的不骗你。”

“你是今早到停尸房的那个转——”

然后我不管不顾地一溜烟从大厅跑到了停车场。

而埃尔金则像是个正常人一样没有,或者懒得追上我。

——好了,这件节外生枝大体如此。

请给我五分钟让我重新抱头深呼吸一下。

至于它会导致什么后果,我只能说既然我特意提出来那就肯定有。

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