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别事到如今才想告诉我‘我们其实也不知道怎么进去’,真的,别,千万别,一个小时都过去了太阳都下了半山了,我遭不住。”“呃……经过这半个小时的反复实验,事实好像还就是这样。”反复实验你个鬼咧反复实验这么弱智活该你们上次第一个被地精打晕,“咱们讲道理,你看,德伊莎说是只要盯着看出‘引导’这个字就行,但楚门老弟,你看啊,这密密麻麻的里面其实一个‘引导’都没有。”

“我看你大爷看我根本不认字。”

“啧啧你看看你怎么搞的来这里一个月连‘引导’都认不会。”二号大概是放弃了,拾起扔在一边的飞锤准备重新从地道上去,“骂人的字眼也就学了一个。”

“不是,你们还就好意思损我咯?那你们在这里活了二十多年也没见比一个半身人聪明啊?”

“我必须指出因为对象的某些个人能力不足就禁止他批判他人的权利这种行为的错误性。”

“你真的要在这个地方讲这么正义的话吗。真的吗。”

“行了,作为补偿咱们可以在上去之后多教你几句骂人的话。”那我可真希望能直接活学活用在你们仨身上,“你就跟咱们走如何?别在这里跟傻子似的死等。”

“免了,我们得早点回镇里。”不然克劳迪娅可能会找不着人或者因为信号不足之类的问题惨死在地下,“再等五分钟,没人我就自己回镇里去。”

“得了吧,你怕不是连自己住哪儿都认不清。”一号跟三号(我突然想起来三号好像不叫杰克,不过算了)跟着二号往回走,“是叫什么来着?‘饥饿食人魔’?我们开马车把你载回去。”

“我记得是‘饥饿村姑’。其实没关系,不认字我也可以开口说话问别人。”

“那就得看现在有多少人愿意跟一个耳边戴着翻译器的转生者说话了。别忘了上个转生者连着自己把半条街炸没可就是上个月的事。”二号接过话头,“别多想了,我们载你回去,免得出了什么意外再被德伊莎跟霍帕他们俩怪罪。”

“不不,怎么说就这点路你们还要开那个巨型马车是不是有点——”

“你就不能感恩戴德一下然后乖乖让我们开车玩一会儿吗。”

“……哦合着你们是这意思啊。”

“可不么,德伊莎打死都不让我们动它。还以为老大跟菲走了之后咱们好不容易能自己试试这玩意有多劲。”二号点头,“你问杰克跟萨博(哦他叫这个),他们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我偏头看了看他们俩。

他们很没新意地默默竖起大拇指。

“你看吧?平时不说,护送一个你这样的转生者回家那就是大义名分了。虽然跟今儿个的事没关系,但事到如今,你就让咱们这三个饱受压迫做不了主的小喽啰顺带着开心一下如何?”

而这句话让我突然有了个主意。

“……那我还有个能让你们有更多大义名分的事做。”

“怎、怎么着?”二号显而易见地没预料到我会说这种话,“你不会是突然想到什么歪主意想拿我们当枪使吧?”

哦,那种事我们早干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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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门你这意思……也就是说,”三号边收拾车顶的纸牌边问,“这镇上有什么魔物?”

“你们应该也知道这一个月里有几出不太吉利的杀人案发生对吧。”

“差不多,远音站没人做了咱们就只能看报纸所以不太看得进细节——但这跟你要我们去镇政府找人问话有什么关系?”

“这就跟我刚才提到的有关了,你们三位见过那个女精灵吧?那个你们的什么先祖神殿的。”

“别‘我们的’。我们拿的是工作居留,不信教的。”二号唐突插入,“见过,霍帕老大还在的时候就见过,听说后来那晚咱们也是被她救出来的——你刚刚说她觉得自己被镇政府派人监视,这和魔物不魔物的有什么关系?”

“你们可以不信,但她来这里的目的应该就是调查你们说的魔物。”

“我怎么记得她是一根筋来追查什么吸血鬼不吸血鬼的。”

“你是觉得吸血鬼就不会用猎奇手段连环杀人还是怎么着。”

“……”二号没声了一会,“废话,我又没见过吸血鬼。”

“你当然见过。”脚下突然穿出克劳迪娅发出的闷响,“而且我还可以作证:吸血鬼真的会用猎奇手段连环杀人。”

“我的妈——”我一脚跳开差不多一个立定跳远的距离然后绊倒在地,“克劳迪娅你找过来的?”

“是哦?天都黑了你们还不回来,克拉拉姐姐的和我距离又一直不减反增,那当然是得找过来,”她不紧不慢地从地下爬出,顺便扶了一把从车顶跌下来的三号,“不然可是会死的。”

“我听克拉拉说你们之间应该是只能知道距离没法精确测算方位的那种感觉。”不然她也不会因为克劳迪娅不在身边就没底,“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最多是不能在移动的情况下测定——我就在房间里坐了那么十几分钟等你们,然后就差不多能够生成了一个大体方向。”克劳迪娅奇怪地摇起头,“我猜克拉拉姐姐是在不停快速走动而且没有余地停下——不过说真的,楚门先生你真是不用心。如果有这种限制,你们在一个月前躲老头子的时候根本就捡不回隐形的我才对吧?”

“啊,那倒还真……”

看来比金鱼好了几十倍的记忆力还是不够好。

“你看,楚门先生,你这人就是很有意思。”她不顾剩下三个杰克的目瞪口呆继续说道,“不记得克拉拉姐姐的这种事,不关心克拉拉姐姐的那种事,会在列车上被枪火吓哭,而且最要命的是还亲口承认了自己就是这样的一个家伙——结果抱着她拼命往马车上跑的人是你,什么都不管就非要拦住零的人也是你——”

楚门先生你到底是怎样?

还能怎样,我记性不好呗。

哦,又或者某个高等力量每时每刻都在吃书所以只能拿我这个字面意义上毫无灵魂的垃圾话工具人来作为自洽点,这也很可能——不过正如我在很早(一个月)前所说,用meta作为卖点是现在但凡有点道德标准的人都不会做的事,而如果我真的是一个虚拟角色,那么我的设定很明显能证明这位高等存在是一个活蹦乱跳的现代人,换句话说活在“现在”的他绝对不可能这么无耻,由此可继续证明他实际上不可能存在——好,我漂亮地,是的,漂亮地否认了神的存在,非常棒,斯巴拉西,Q.E.D.

“我记性不好。”所以我这么回答,“或者我蠢。”

当然我其实也不是就真的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怪,但说真的,难道就有人知道吗?

没有人,而且也没有理由。

两眼一闭捂上耳朵往前走到死就完事了,对吧。

“开玩笑,你又不是那个猫人仵作。”

“我这还真不是在开玩笑或者敷衍你。如果你能看得出来,我在刚才很显然进行了大约数百字的思考活动,而答案就是‘我记性不好或者蠢’。”

“是哦是哦,你愣了大概五六秒左右。”克劳迪娅叹气,“我差不多也懒得和楚门先生你多计较这种事了——克拉拉姐姐在哪里?你又是打算去干什么?”

“克拉拉在地下,不过你很可能进不去,需要一些比较特殊的我现在都搞不懂的方法才能把门打开。”我蹬上打开的马车门,“我的话,我就是因为进不去所以提前先回镇里,杰克他们愿意开车送我。”

“进不去?”

“需要瞪着地面那些刻了符文的外壁直到你看出‘引导’那个字为止,小姑娘。”已经从克劳迪娅的突发惊吓中回过神来的二号看起来幸灾乐祸(但其实看不出,而这个头盔笑话也可以去世了),“你几岁?知道字怎么写吗?”

“不光会而且会四种写法。”很遗憾或者不遗憾的是我来不及脱口而出“你是哪儿来的孔乙己吗”这样非常老派稳健而且明明是中文梗但用中文句式一点写出来也不好笑的吐槽她就往山洞里跑着消失了,“只要盯着看就行是吗——”

“不是、你跑这么快我也没法跟你说什么啊......”

“那就省省吧,反正吸血鬼那种东西估计用用力都能自己打烂那层外壁——等等,”一号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她可不就是吸血鬼吗。”

“是啊但是肯定不是她。”

“说得好像你特别有根据一样。”

不过确实,何止是克拉拉,我连克劳迪娅到底是何许人也也可以说是几乎一概不知——但我除了她是个反社会金发幼女吸血鬼前任雇佣杀手之外还需要知道什么别的吗?

也不需要吧?

“关于这个,诸位要是不信可以去跟那位精灵确认一下。”说得难听点,又不是不知道就会死的事情,她现在听克拉拉的话得很,就算本能上会害怕,实际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根本就不用担心,“吸血鬼和精灵的矛盾在这个世界应该没什么人不知道......你们的德伊莎主管应该知道她现在的住址。”

“哦吼,那倒确实。”以及不是我说,杰克他们三个实在很好打发,“那就先不管她?”

“也没啥能管的,都自己找过来了也就没我担心得上的了。”两条腿踏进车厢,顺手划上门,“接着说之后要三位做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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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十分钟的不怎么有意思也不怎么完整的瞒报式前情提要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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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楚门老弟你的意思就是……咱们需要装成是工会的官方人员去镇政府要求接见参观,然后再旁敲侧击见机行事地搞点他们现在到底和那个魔物有啥关系的情报出来?”

“……呃,你们不就是官方人员吗。”

“哦对啊。”

“哦对啊。”

“哦对啊。”

“我有点开始担心你们能不能好好帮我忙了。”

“呵,没有的事,怎么说也好歹是有几年工作经验的职业工会从业者。”二号非常自信地叉起手,“就是那什么,一直没有升过职所以一时间忘了咱们不光是跑现场的底层苦工而已。”

是啊,一直没有升职这点挺让人担心的。

“而且,你看,就算咱们真的没霍帕跟德伊莎他们那种呃,那种感觉,这身盔甲还有马车,还有咱们的工作证件跟入境许可可都是明明白白的实物,怎么说那帮乡下的村官也不会敢对这个有意见。”一号补充,“而且咱们这可不算违法犯纪,按你的说法这就是入境之后因为调换上层领导所以再和当地政府做一次接洽,那我寻思最多就是这样也没人会怀疑吧?”

“是啊就是这么个意思,但你不用拿我说服你们的说法反过来安慰我。”

的确,就算这队杂鱼绿色三连星(我没有瞧不起他们的意思,事实上我很喜欢梗源的三人组,真的)没干过这种事,光是他们作为工会成员的身份就足够我畅通无阻地走进镇政府的大门了,这事不一定得要德伊莎跟克拉拉友好会谈完才能干,需要的充其量也就是个能当作贵宾卡的道具而已。杰克他们很显然也可以做这个道具而且出于数量约等于气势这方面的考量明显可以做得非常好才对。

“可问题是,”二号又想起什么,而我则想起可以以“这三个人里最爱说话的那个”来认他,“问题是我们有官方身份,楚门老弟你可没有吧?你到时候要怎么进去?”

“你们多高?”

“……啊?”

“我说你们多高。”

“大概五尺八五尺九左右吧——你问这个要干什么?”

……奶奶个腿的我一点都不会换算英制单位。

“你们车上应该有放备用装备之类的东西吧?”

“那废话我们连浴室都有。”

“那我猜‘你们这身盔甲暂时借我一套’的提案应该是能正好被那些备用装备的数量满足的。”就是希望它们能勉强合身。

“哦——”

“然后,在这之后可能出现的情况有三种:一是没有人怀疑多出来一个的我,那我就能跟你们一起混着进去,中途尽量不说话应该就不会被人怀疑;二是有人要求我出示证件但只是例行公事,那到时候就有劳三位随便想些什么借口配合我搪塞过去;三是要求出示证件的那个人是个不给人面子的王八蛋,那我就只好假托自己忘在了车上然后回车上把东西脱了赶紧走人,那时候诸位就当我没出现过找个机会走人就成。”

由于这个唐突的罗列看起来非常像是在暗示我们真的在这个环节被人堵了一样,所以我需要提前做一下声明:虽然我自以为是地想了这么多,但大概二十分钟之后等待着我的展开只是“一.真的没有人怀疑多出来一个的我”而已。

但我这么详细地提到关于伪装的可能性也是有原因的。

“好,懂了,”二号点头,“好主意,而且挺有意思的,不过——”

“你是真的懂了对吧。”

“……我建议楚门老弟你把我们当作智力水平正常只是不怎么得志的一般成年人看待。”二号好像有点生气,“你在你自己的世界里大概前途大好年轻有为,但你这年龄的人里也是有咱们这样什么都不行最后可能就这么干到退休的小职员的,而且有很多——但是他们不傻,他们只是难得会考虑工作范围之外的任何事而已。”

“好我知道了实在是非常抱歉。”这发自肺腑,因为我压根连稳定的工作都没有基本上就是社会垃圾以下略。

“然后呃,你这个主意是不错而且让我心莫名其妙地痒痒的。但有个问题,咱们的确有备用装备,但它们在一个月前那档子事之后就被我们拿来用了,你现在看见的咱们穿着的就是。”

“哎那这可就……”

“但这不是说就什么都不剩了。”一号侧身拉开一扇和车厢内壁融为一体的木门,“你看。”

“……”

“如何?”

“也……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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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足够驱车进镇并战胜夜间交通拥堵的时间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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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三……四位是想就人员变动问题再来和镇长做一些交代。这确实是在这一个月的待办事项上,好的……我知道了。”在镇政府大厅做接待的女半身人看起来面色复杂,但我理解她,“我这就,唔,为你们安排今晚的预约,应该不会让各位等过一刻钟。”

“有劳了。”

实际上我甚至出声想要以此缓和一下这种气氛。

“没事的,不过,呃,我果然还是再确认一下……您真的也是该主管小队的成员吗?”

“呃,对,我是。”

“敢问大名?”

“杰克。顺带一提他们三位是杰克,杰克和杰克。需要我出示那堆入境公文给你一一确认吗?”

“我……罢了,我会去请示镇长的,他说了算。”她叹口气从椅子上跳下,“门口的守卫都调走了,这事还轮不到我自告奋勇。”

“多谢。”

我看着她走远开始一边感觉到头晕目眩一边拼命憋笑。

“……太扯了吧这真的也行吗。”

“看起来今天负责例行值查的守卫不在,是楚门老弟你运气好。”二号也开始笑。

“不不,关键的部分挡住了这点才是重中之重。”一号和三号的观点一致,他们的漏气一样的笑声也一致,“但楚门老弟你说得没错,这可太他妈扯了。”

总之,我那么详细地提到关于伪装的可能性是有原因的。

他们留下来的备品里只有一顶头盔。

换句话说,我是这四个站在镇政府大厅的头盔男里唯一那个只穿了一身短袖短裤和凉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