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山顶的日落来得比以往快上许多。

神灵们留下的碑文与废墟逐渐不见踪影,升起的新月能照亮的只有比它更加明亮百倍的群星之死。它们成千上万,十万,百万的尸体陈列在身旁,掩埋在脚下,漂浮在空中,一如它们燃烧坠落前那般发亮。清冷的月光折射作光彩照人的死亡,折射作帕尔在山脚下每晚都能看到的,斑驳陆离的星尘之海。

“就是它了。”而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女人重新向路边伸出手,“看到了吗,我的手指着的地方……去拿吧,小姑娘,那是你该拿的最后一样东西。”

“我看不清。”

“那就戴上你的头盔。”

帕尔犹豫一番,决定还是倚靠自己的肉眼。

她照着女人手的指向一脚踏进路旁的星尘之间摸索起来,不多时便抓握住一条绳索般的物件。

于是帕尔将它一把拉出地面。

是一串断开的挂饰。

一串帕尔见过的,断开的挂饰。

盖勒妈妈的挂饰。

“背在背后的骨灰罐和口袋里的那颗生日礼物加起来都不够你正视现实。”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说实话,我对你捡起她落下的遗物之后能不能哪怕振作那么一丁点其实都没抱什么希望。”

“这到底对我杀死野兽有什么帮助。”帕尔颤抖着回身质问女人,险些失声,“我不、我不明白。”

“哈!你不明白,是,你不明白。”女人嗤笑,“好了,那既然如此,你就拿着那挂饰站在这堆成人礼里别动,回答我:你,帕尔,你和那位视你作至亲的女士许过什么愿?”

“——我那天只是说着玩的!”帕尔辩解,“我根本不知道她真的会……”

“好了住口,先回答问题。”女人不耐烦起来,近乎暴戾地出声打断,“你和她许过什么愿?”

“我、我每晚都看到它们在山顶发的光。”帕尔带着哭腔回答,头脑嗡嗡作响,沮丧至极,“我只是、觉得、它们很漂亮而已。”

“是啊,然后呢?”

“然后我跟她说我想要一颗做成人礼物。”帕尔攥紧半截挂饰,“可我不知道她会当真。”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

帕尔喃喃重复着这半句话。

“对,对,你不知道,然后你就有了收拾起大半袋菜刀上山寻死,还故意想要在半道跳下去的充足理由——我说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你到底是想报仇雪恨还是不择手段地一死了之?还是说怎么,觉得不管怎样只要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吗?‘然后事情就会好起来’?在这个连幽灵都能拿云彩当早饭的世界里?你倒是想得美。”女人厌恶地拉起嘴角,“我给了你这些东西,让你看到了这些故事,可你还是抱着这种想法——呵,到时候只怕是会在野兽出洞前就自己先跑到崖边跳下去。”

帕尔徒劳地擦起眼泪,“我会杀了它的。一定会。”

“就算是搭上自己也在所不辞,是吧?”女人冷笑,走上前一把夺过帕尔手中的挂饰,“你可真是柴米不进——好啊,那就去吧,连带着这段挂饰一起扔掉所有不需要的东西,就好像你活这十六年只是为了完成这个复仇故事那样,去找那头野兽决一胜负吧——如果这么想能让你觉得好受一些,那就去吧。去啊!”

一路包裹着枪身的云雾随着女人话音落下散去。

帕尔吃力地从地上拎起它,头也不回地继续朝山顶走。

“或者在世界之巅毫无悬念地失足摔死,那倒也一了百了。”身后传来仍旧站在星尘间的女人模仿帕尔的戏谑腔调,“然后一切就都好起来了。嗯?”

帕尔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