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山顶的路途遥远到两人在月亮升起时才走完不到三成。

帕尔在女人的劝说下沉沉睡去。第二天醒来时,她们在山腰被掩埋去一半的村落废墟中用完早餐:帕尔吃了自己带来的肉干,女人把随身环绕的小份雾气像水果那样咬下一口。

“你的先祖在山上定居过。”女人接过从身旁升起的鬼魂顺手递来的餐巾,“在神灵们给你们划下那道隔绝危险的边界前,你们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

“没人和我提过。”帕尔东张西望,“这是多久之前的事?”

“他们那时对海洋的恐惧胜过了高山,”女人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继续自言自语,“但却又迟迟没法爬过它。”

“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比你想象得更老一些。”

“……你是‘神’吗。”

女人失声大笑,“我?不,不,我可不会把自己的创造物关在围栏里,再在某天一声不吭地全体消失,连一根备用钥匙都不留下。我不会做这种事,肯定不会。”

“你说‘全体消失’?”帕尔突然有些不明白,“可我听说祂们就在山的另一边。”

“没有的事,小姑娘。”女人摇头,又分给身旁的鬼魂一片雾气,“他们走了——早就走了!早在我是我之前就走了,一个都不剩——而且比起山来,更该说他们是被海逼走的才对。”

帕尔不说话了。

“咱们今天要继续往上走,你过会就能见到些他们留下来的东西。”女人用衣角擦了擦嘴,“实际上,你可以用他们留下来的东西去杀那头野兽。”

“你到底是谁?”帕尔收起餐布,“我不记得海岸的那些女巫里有长得像你一样的人。”

“这才想起来?事到如今?咱们可是已经在山腰了。”女人反问,目光向远处飘去,“哦,不过小姑娘你说得倒是没错,我不是个女巫。”

“那,你是……”

“何不先自己猜猜看?”

“请别再捉弄我了。”帕尔不自觉地跟着女人的目光扭头,“我总得知道自己的旅伴是谁。”

女人的视线指向山脚下。

帕尔的村子就在那里,除去晨间生起的炊烟与外,完全浸入了山脚的大片树林。更远处是海岸,巫师们在那里建起了一座高塔,但帕尔从来没有去过那里。再远处就是漫无止境的广阔深海,隐约发红的浅滩让人望而却步,不过站在高处俯瞰能看到渐变为蓝绿色的深域。

然后帕尔稍微抬头,看到最远处的景象。

这个世界没有天空与大地或海洋交汇的地平线,但直达星界的灰白雾墙弥补了景致的缺憾。

帕尔的视野穿透雾气上层,距离看到绀紫色的虚空只有一步之遥。

群星之外即是宇宙。

一步——

“‘像死人一样的颜色’,嗯?”女人发声把帕尔拉回现实,“多看可不吉利。”

帕尔这才发现自己不自觉地朝着道路边缘迈出了好几步。

她回过神来,伸手指向雾墙。

“你就是‘神’。”

“哦?怎么说?”

“你身边的雾气。”她没有放下手,“你身边的雾气和雾墙的一模一样。”

“行行好,别闹了,它们根本不一样。我几百年前就专门飞到那里去验证过——那东西根本不能吃。”

“……”

“说起这个,小姑娘,你倒是提醒我了。”女人把手边的雾气又撕下一团,“想来一口吗?你还没尝过。”

甜味和想象中一样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