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打断一下,老爹你一边自说自话一边自作聪明地把自己送进了那个,那个……什么来着。”

“啊,对,就是那个像巨型玻璃杯一样的东西。他们说那东西叫‘坟冢’。”

“这就是说摆在我们家地下室那个东西其实是……”

“没错就是你去年打破那种。”

“哎……那、那个你说是能够,那个……”

“他们说能够复活死人。”

“等等,别这么轻松啊,复活可不是什么……”

“是啊可反正你打破了。”

“我还以为老爹你就是一时兴起买了个大到碍事的容器然后随手扔到地下室而已啊。”

“行了吧我都没想怪你。”

“啊……不、不过啊,你说的那种红色的呃,粘液之类的,我倒是没见过。”

“真的看见你就不会觉得那就是个巨型玻璃杯了。”

“……大概?”

“另外实际上要命的东西就只有我说的那种胶质而已。”

“哈?”

“就,怎么说呢,那玩意儿真的就是个玻璃杯,没什么死者苏⚪的作用。打个比方吧——”

“不能省掉比方的部分直接说明吗?”

“……行吧那我就继续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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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

事情到了最后还是变成了自己浪费掉难得的自由行动机会自怨自艾地昏迷这一点上。

这种结果简直就像是在说让我独自醒来毫无意义,还不如就让我昏迷的时候就被它们抓住扔进去,再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和同伴都被困在一团红色的凝胶里更有戏剧性和冲击感一样。

好了,那这次醒过来的时候我又会在什么地方?

头朝下被人丢进黏液里动弹不得,醒过来的时候大概除了脑充血也没别的可能。

而且没准还会过好几天才醒——最要命的是万一克拉拉的行为要是真的在这段时间里暴露的话那等我们的没准是整个超古代文明机器人军团的怒火。

这么搞的话咱们连醒都可能醒不过来。

然后。

这些都和现在的自己无关。

反正我已经晕过去了,剩下的事怎样都好。无能的家伙们最喜欢的情境就是知道自己无能为力的那一瞬间。

说得过分一些,就好像知道了自己永远都能随时了结自己的性命这种事一样。

最不济就是这种情况,也就只是这种情况,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是一件毫无罪过的事。

这种状况足够我在一片黑暗里选择睡到自然醒,也自然足够我在亲手把自己扔进去的窘境里——好吧,这次是生理上只有一种可能而已。

“……那个,楚门你还好吗?”

麻烦克拉拉你看一眼现在的情况,我张不开嘴,你问我我也回答不了。

“哦……你好像只能干瞪眼。等一下,这样的话我就先把这团粘液解消掉……怪可惜的。”

对啊你要是能把超古代文明的可疑粘液解——等等。

怎么个意思?

刚才已经连着听到克拉拉在我耳边说了两句话不止了。

幻觉吗。

周围的红色在我迟迟没有真的合起来的视野周围开始淡化。

身体周围的硬壳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

不过这不重要。

本来粘稠到快要不能称为液体的胶状物在四周渐渐淡化乃至消失的直接结果,就是我从半道直接摔到了巨型玻璃杯的底部——当然,我看见了克拉拉和杰克他们四个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状态。

杰克他们基本上来说和我一样,除了显然是被很谨慎地摆好姿势慢慢沉下去的这点之外。

克拉拉有一点不同。

除了身体被一层泛着红光的硬壳束缚到不能动弹这点没有区别外,她完全睁着眼。

右手边紧紧握住的法杖发出的光亮比那天棒杀克劳迪娅的时候还要亮上不知道多少倍。

另外我很不幸或者很幸运地没能栽到她身上,而是一头摔在了玻璃瓶底把整个巨型容器打了个粉碎(并没能对身体周围的外壳产生影响)。

“唔噢噢噢噢哦哦哦——”

然后一边的克拉拉开始发出让人感觉她可能又闪了腰一样的诡异动静,同时非常努力地在这层外壳里用起力来(或者起码我猜是,因为在我看来她除了有声音之外纹丝未动)。

首先被她崩开的是四肢。

还在躯干和头部带着一层红壳的黑衣乌龟夹着自己的的法杖在这之后一股脑坐起身,用力拔起裹在头上的部分。

“好了这下就——唔呕——恶心死了!啊啊啊恶心死了恶心死了恶心死了!”

尝试本身自然很安定地没有失败。

另外那是她重新获得了能够轻松呼吸的权利后的第一句台词。

又另外她的第一个行为是开始一边反胃一边脚底打滑着跑到墙边撑着吐口水。

啊当然了我看见她这么(相对)轻松地把这层硬壳给破开那肯定也试过,但你们猜猜怎么着?

对,小天才们,我还是一点都弄不动。

所以我只能维持着栽在地上的样子尽量抬头看她什么时候把嘴里的东西吐完再过来救我。

大概用了好几分钟吧。

“哈啊……呃呃呃为什么不小心流进嘴里了啊真是的……啊,对了,楚门。”你吐完了啊,“你等一下,我得直接接触固定在你身上的部分才能软化它……这种东西的硬度基本上是矿石等级所以很难控制。”

她一边全力控制着自己不拿衣角擦嘴一边踢开碎玻璃朝我走了过来。

“好了……”

然后她把法杖对着我背后狠狠地捅了一下。

就算有这层外壳隔着也挺疼的。

“我现在要把你的这层外壳变成我的临时法器,然后软化它到足够你挣脱的程度。”她说到这里又想了一下,重新举起法杖捅了一下我的头,“不过,考虑了一下刚才这么做花了我很久,果然还是集中在你的头部尽快让你能说话比较好,你觉得如何?”

我还能觉得如何,你连眨一下眼是好眨两下眼是不好都没跟我说你想让我怎么表达意见。

“嗯……我觉得应该算是比较好。”

当然了的确是这样比较好。

我尽全力尝试挤出一个表示赞同的笑脸并眨了眨眼。

“好。”

她点点头,又一法杖打在我后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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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你是说这些粘液是……”

“哎哎,我不想这么想……但我觉得那很可能是真的。它们自己都把这容器叫‘坟冢’。”

“……然后你凑巧发现被扔进去之后居然能把这些东西当成法器来用。”

“是哦,而且储量丰富……你知道吧?一般只有状况不算太糟的活物的尸体才……”

“……我我我失陪一下。”

“……你还动不了。”

“我能就地吐一下吗。”

“我会打你的。”

——在克拉拉花了十几分钟把罩着我脑袋的硬壳软化到足够掰开的程度之后,我被她一路拖到曾经是玻璃杯的碎渣外围,竖起来摆在墙边开始身体部位的作业。

我没来得及在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后问出第一个问题,克拉拉就开始和我解释起自己遇到了什么。

“另外,对,没错,它们觉得我是晕了,所以把我和杰克他们一起扔进去。技术上来说我是晕了一段时间。”

“实际上呢。”

“实际上我只是违规操作把自己法杖里的生命力抽到自己体内一段时间强行把循环打乱而已——很危险就是了,基本上等于楚门你们在自己的世界里摸电门那种行径,但是没办法,杰克他们差点被打死,我手上的骷髅跟克劳迪娅也都没反应,这是下下策。”她说着话还一直用手在我身上左划一下又划一下,“器材不在身边只好徒手画一点符文对付一下,也不知道位置到底在不在这里了……试试看这样能不能动?”

“唔——!”好吧脖子憋红了也不能,“不成,拜托你再多试试。另外问题就在你的骷髅跟克劳迪娅——”

“哦……对,我还没跟楚门你说。克劳迪娅的状态好好的,但命令她完全没有回应,应该是地城的问题。”她耸耸肩,“毕竟是连墙上都刻了一堆驱人符文,不好说到底会对这种强连结有什么影响,我也没办法,要找她就得先从这里出去再确认。”

“好吧,那那六个骷髅……”

“我一般都会在事前对骷髅这些低等素材做让它们完成工作之后就找到离所在地最近的土层跳回去待机的命令,现在应该是已经在更深的地下了……如果这里有地下的话。”她用脚尖点了点自己脚下,“没有的话就应该在头顶。”

“那、那就好。”

看吧果然。

这种事我就算想到也不该去想。

没什么需要自己做的。

也没什么自己能做的。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决定把自己就是担心这点所以才狼狈地赶到这里的原委当作不存在。

“什么叫‘那就好’?”

“哦,没什么,就是那些绿色的医疗机器人要去看你打开的门,听起来这地方好像因为你开了门损失不小。我想着要是被他们发现你的骷髅就在门口附近的话是不是得糟糕。”

“欸……”她小小地吃了一惊,“它们这么跟你说的?”

“是啊……我跟它们说了两句话。但既然你提前下过命令让他们不要原地待机了那这就不是问题吧?”

“嗯……大概?”她手上还是没有停下动作,就是速度明显变慢了点,“总之我们现在得赶紧找地方离开就是了。”

“要是有离开的办法那我没意见。”我点点头,然后看向在一边躺着不动的杰克三人,“他们呢?”

“杰克他们货真价实地受了伤,和我这种勉强蒙混过关提前醒过来的不太一样……”克拉拉摇头,“这些地精的身体真的不是一般的方法能够击破的。”

“啊那咱们得到时候把他们一人一个半左右随身拖着——啥,什么地精。”

“就是你说的那些什么‘医疗机器人’。”她好像是毫无异样感地一脸平常地朝我解释,“‘地精’,我们这么叫它们。”

“我……觉得那些绿罐头跟浑身发绿说话口吃的神秘地下群居人型生物没有什么共通之处。”

“你把这句话重复一遍。”

“我觉得那些……好吧。”

“对吧?我没仔细学过这方面的东西,但第一个把这种概念带回你们世界的转生者肯定是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你们还不会用机关做跟它们差不多的铁皮盒子吧?”

“呃……”

“总之你就暂时先努力一下接受这件事实吧。”

“不不,你说要我接受,现在要了人命的事实已经太多了这还是有点……”

“那你想如何?我在这几十尺的地下原地给你开始接说这个世界的和你们的世界到底发生过多少次观念流通和互相影响吗?”

“那、那不至于,我就是……”

“就是什么?”她言及此处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胸口,“好——这样不管怎么说也应该能动了,我把认识的软化符文在可能的地方全都写了一次。”

“没,没什么,别在意。我用力试试看。”身体从肩膀开始用力,“——有裂开的感觉吗?”

“好像有吧……你再加把劲。”

“咳、不是我说笑,我整个人的力气可能跟你差不多大——唔。”

喀,地,一声,某种大到全身都是的痂难听地裂开的声音开始不断地从我没法看到的身体四周响起。

“哦呀,看来最近稍微学一点法术搭配起死灵术也不算是什么坏注意嘛。不错。”

“是啊的得亏了是这样不然我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等等,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啊?听到什么?”

我最后双手用力脱开已经变成软壳的红色外衣。

喀、喀、喀,地,从别处传导出的回音从绝对和我本人没有一点关联的方向——不,不如说肯定是从这除了已经粉碎的巨型玻璃杯之外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之外发出的。

而且很密集。

不应该用“喀、喀、喀”这种容易和我身上的蜕下来的红色恶心玩意儿混淆的拟声词,而应该是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这样的——

“要求:入侵者停下脚步接受检查。”

“要求:入侵者停下脚步接受检查。”

“要求:入侵者停下脚步接受检查。”

而且仔细分辨一下还会意识到后面还跟着那三个绿罐头才会发出的金属质感浓烈到家的脚步和复读声。

越来越近了。

“……好,嗯,我听见了。”

“怎、怎么说,这又是怎么个情况?”

克拉拉抿了一下嘴,然后用问题回答。

“我突然想起来……这地城附近塌了的话是不是就没有正常的土层了?”

“我醒的时候躺在一片好像是专门用来种什么的苗圃上,如果那算你说的‘土层’的话。”

“……那个地方在哪儿来着?”

“从这里出去右拐再右拐把门打开然后朝右一直走半小时就能看见,挺大一片的——等等你不会是——”

“……可、可能。”

她这么草草说完,往我讲的方向撒腿就跑。

“楚门你也过来!那道门要两个人打开!”

“啊,啊我这就来你等等我马上——”试图强行当作被拗了半天造型的身体酸痛不存在甩开步子跟上她显然不是个成功的企图,不过好歹也算是个企图。

我磕磕绊绊地迈开步子跟了上去,气喘吁吁先不提,突如其来的剧烈体力运动会让人对自己几小时都没有进食或者喝水这件事的概念变得非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