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片昏红。那不是因为晚霞,而是被吞噬村庄的火海所染。

热浪滚滚,挟着亡灵的叹息扑向布莱克•布雷德。

眼前的景象如此熟悉,牵动着他内心深处的某些瞬间,让他一时忘记自己是手上还举着纵火的火把,身上还沾着抵抗者鲜血的罪人。

这样的脏事他已干过不下十次了。在军团被授权的管辖地,某个村镇或城市不肯上交“保护费”,团长就会安排让他们尝尝失去保护的下场……有时,布雷德的队伍刚到对方就会妥协。又有时,对方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了……

布雷德身后,他的同僚们正在享受战胜者的荣耀。戏弄着战俘,欺侮着妇女。放肆而无耻地大笑着。而布雷德还在思考眼前的景象为何如此熟悉?

这个村子外围有大片天地长着紫色的野花呢,有点像……那片薰衣草之海…

但花海已被他们无情地践踏了,除非花在次年春天重开,不然就不能再随风起浪了。

村子的房屋建得都挺规整美丽的,这里似乎住着一群勤劳而开化的村民…

但那些房屋现在已被火海吞噬,不能再给予人们庇护了。

这里的村民是一群强硬彪悍的人,他们有接近正规军的装备和战力了,可惜我们并不是一队普通的正规军。

花海在次年还能再现,但曾经在这里欣赏它们的人不会再现了。布雷德想到这里,脑海深处立刻浮出一件他深恶痛绝的往事:

在一笼青空的俯瞰下,在一座远山的眺望处,在一片紫色薰衣草覆盖的原野上,曾经存在过一个繁荣美好的村庄…

他扔下火把,转身走向同僚们。

一个狼人般健壮的红发男人正拦腰抱着一个年轻的少女,狂傲地大笑着,用他山岩般的脸蹭在少女蓬松的长发上。当瞟到布雷德走过来时,他抬起头咧着一张大嘴对布雷德大喊道:“嘿!布雷德,这朵花的苞还没开过!来试一试吧!大男孩!”喊完便把少女像扔布娃娃一样扔给了布雷德。

布雷德扶住被扔来的少女,将她推到一边,任她跑走了。

“嘿!你不要玩弟兄们还要玩呢。”红发男人不满道。

布雷德只是厌恶地撇过头,从怀中掏出一根黑铁铸造的羽毛,扔到红发男人的跟前。这样的羽毛,红发男的胸口也挂着一个。

“干啥?你把团员证明扔给我干吗?”

布雷德沉默片刻,随后转过头盯着红发男人的眼睛说:

“我不干了,我要退出。”

听到这简单的话,周围还在嬉闹的兵士突然安静下来,目光集中在了布雷德和愣住了的红发男人身上。

“什…你说什么?你要退出?”

男人微咧着嘴看着布雷德,当他意识到对方不是在开玩笑时,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是你在做梦还是我在做梦?你居然要退出?我…我靠,你有什么理由要退出?你十五岁入了军团,十年里走南闯北,立功无数,你可是军团的传奇。大家估摸着再不到半年,团长就会把你替换掉雷戈那个赖皮虫成为“鸦喙”了。结果你现在要退出?你是在做什么梦…”

“不是在做梦。”布雷德冷冷地说道。

“是我做了十年的蠢梦,突然醒了过来。”

红发男眉头一皱,一脸疑惑。

“你在扯什么……”

布雷德叹了口气。

“我只能说,我对胜利的荣耀和显耀的地位毫无兴趣。我加入军团自有目的。但我刚他妈的发现我十年来其实什么都没有做成!

十年!跟他妈的做梦一样就过去了!我跟着军团往南去过拉丁姆的城邦,往西去过布伦多尼亚的高地,往北去过文德兰的雪山,往东去过安拉沙漠。我去了那么多地方,去杀了那么多人,现在才发现是那么没有意义!”

红发男子听着这自言自语般的话,越发不解其意。结果,他只能说:“怎么没有意义了?大家一起杀敌战斗,一起领钱,一起开宴会喝酒吃肉难道没有意义吗?”

而布雷德“哼”地冷笑一声。

“啊,我差点忘记补充了,我居然还和一堆人渣混了十年。”

这话让所有人又愣住了,但随即就激起了他们的反应。

红发男面露怒色地吼道:“你怎么胆敢说这样的话!”

布雷德却轻蔑地笑了。

“怎么?你们不好意思承认吗?你们难道觉得除了地狱外还会有别的归宿吗?一群只知吃和杀和操的禽兽。”

“你竟敢!”

红发男人大吼道。他瞪大了他那双凶恶的眼睛,头发仿佛火一样竖起,本就粗旷的脸变得狰狞扭曲。他拔出佩剑,怒吼着朝布雷德冲去,而周围人也没有要阻拦的意思。

而布雷德不慌不忙,在红发男子的剑劈来时,他的左脸颊上出现一个拇指大小的闪着光的象棋的图案,随后他的左手稳稳地抓住了红发男子的右手腕,让他不能移动分毫,接着迈出右脚,右手快速卡在了红发男人的腋下,然后只听“咔啦”一声,红发男人便松开了剑,左手捂着右肩,满脸痛苦地跌了下去让周围的人满是疑惑地扶住了他。

布雷德什么也不说,转身就走了。而身后,红发男人又大吼起来。

“你以为你比我们高尚多少吗!?圣徒?你可是在人渣堆里混了十年,你还觉得你是干净的吗?!你自己也清楚,你手上沾的血可能比我们这里的加起来还多。承认吧!你才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也是个‘唯利是图者’!”

布雷德没有回应,自顾自地走了。他知道,他无法反驳。早在十年前,当他的家乡被和善而受人尊敬的卡尔斯牧师毁灭了的时候,他就隐约意识到:无论一个人的心灵美好得看起来有多么闪耀,他内心最深处总会存在黑暗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