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们从下向上看,正午的花镜大楼确实很像反光的万花镜子。这栋大楼的外围没有墙壁,从上至上都被外窗包裹着,无数的蓝色窗户反射着日光,很像孩子们玩耍过的万花筒。

由于特制材料的缘故,外界的人只能看清大楼的轮廓,楼内的人却能俯瞰下方的一切。

墓泗水站在正中央的某一个窗户内,微微探头向外看,无数人围满了花镜大楼,在龙城的封锁线外等着围观好戏。

“不让他们离开吗?”武权上从后方走了上去,低声询问。

“没这个必要。”墓泗水甩了甩头回过身来,“北斗七星宫只会攻击我们,那就让他们看吧,我们也没多余的人手去管他们了。”

墓泗水没有过多解释,随即拿起对讲机,开始对话:“让楼外的阿尔法小队互相靠紧一点,那个高温女人还会释放蒸汽干扰,如果被她乘虚而入就麻烦了。贝塔小队看好电梯井,如果遇见破军就干扰她的梦源撤退。桃源小队,你们可以从顶楼下来了,准备去支援下方。”

对讲机内传出各个小队的回复声,武权上却有些惊讶地走了上来:“城主,让桃源小队从天台下来,不是就放弃了上方的防御吗?”

墓泗水刚收起对讲机,略带苦笑地看他,这个人和他吵过一架后就不再叫他‘大人’了:“你的问题还真多啊,第一次见你时还以为你只会哭鼻子。”

墓泗水笑了笑,但还是缓缓转身,伸手去碰后方的蓝色玻璃。一块块的玻璃代替了墙壁,墓泗水的手徐徐靠近,触碰到外窗,才停下了动作。

武权上却一头雾水,在墓泗水招手后才走近过去,低下头仔细观察,随即惊愕地抬头。

“尽管再次选择了大楼作为战场,但某些地方,并不一样。你刚来我身边工作,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墓泗水再一次握了握手腕,他并没有在大会上讲明,即使是花镜大楼本身,还有许多秘密,并没有公开。

对讲机中突然传出滋滋的电流音,却没有汇报的声音传出来。

难道又被袭击了吗?墓泗水急忙拿起来,高声询问:“贝塔小队,怎么回事?”

对讲机里又沉寂了片刻,才传出一个有些尴尬的声音:“抱歉啊,城主大人,我们探测到梦源反应,以为有情况,但只是一秒又消失了。无论怎么看也没有特殊情况,应该是大楼里梦源核心的反应吧。”

听见执行官的回复,墓泗水才长舒一口气,低声说:“谨慎一点是好事,但别开了对讲机又不说话,很容易吓死人的。”

墓泗水放下对讲机,正前方的武权上却在憋笑。

“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很少见到城主这么认真的样子,感觉很新鲜。”但武权上很快便恢复,“如果是电梯井的贝塔小队的话,应该不用担心,按照以少敌多的道理,对方的进攻肯定要从外围的阿尔法小队开始,最好是同时进行。他们先溜进来一人也只会让我们提前收缩阵型,各个击破而已。”

墓泗水轻轻点头,武权上的话确实很有道理,上一次对方也是这么做的。但他又微微皱眉,所谓的经验不过是正面作战,但这一次,是否有些东西不同了呢?

墓泗水突然一怔,徐徐抬头,睁大的双眼逐渐看向上方的天花板。

“城主,你怎么了?”武权上疑惑地问。

墓泗水很快回神,按住他的肩膀喊:“把最近的巡逻人员叫过来,快!跟我一起去上层天谭月的房间!”

来不及多讲,墓泗水推开了他,一边向内跑一边向对讲机喊:“所有人注意!对方很可能不会再多方进攻了,他们可能会直接潜入杀死天谭月!”

墓泗水的吼声让武权上也是一呆。没错,如果说这次最不同的点,就是对方可能直接潜入杀死天谭月后撤退!

墓泗水与武权上从楼梯连冲上数层,来到天谭月所休息的第30层,但途中的每一个关口,执行官们都还安然无恙地站着。

但墓泗水的牙咬得更紧了,继续高声地吼:“别愣着!有人潜入了天谭月的房间!”

 

30层最里层的房间中,天谭月依旧昏睡着,只有心电仪的声音来回响动。直到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沉重的“吱呀”声打破了寂静。

深月从门后探出了头,却是疲惫地呼一口气:“呼啊!怎么这么高?就算是会飞的鸟,翅膀也扇不动了呀!”

深月双脚轻轻一蹦,跳进了屋内,门内的摄像头以及安保设施对虚化的她都毫无作用。深月点了点面前的红外线,得意地笑笑,抬腿向前一步。

“碰!”

门前的红毯勾住了深月的脚尖,过于关注其他东西反而让她忽略了脚下。深月脸面朝下重重地摔在地上,随后按着鼻子在地上打滚哭闹。

“呜啊!再也不要一个人行动了!王天源笨蛋!千水浅夏笨蛋!”

深月泪眼朦胧地跳起来,重重地踩踏红毯,同时骂着毫不相干的人。但深月突然停下了,无论是动作还是话语,因为她刚好看见了前方昏睡着的女子。

天谭月脸上的伤痕已经消退,却依旧平静地睡着,带着某种静谧的美。深月便是被这种美触动,而停下了打闹。

深月小心地走过去,天谭月的胸口微微起伏,呼吸器中的白雾消而又起,红润的脸并不像一个重伤的病人。但尽管如此,她却无法醒来。

深月将梦源注入天谭月的体内,闭上眼感受,很快便歪了歪头:“明明都没有什么伤口了,为什么还在昏迷呢?”

深月将梦源继续深入,直到梦源来到天谭月的心口,某种异样的物体才拦住了她的梦源。

“这是什么?”

深月好奇地晃了晃头,将梦源刺入进去,才感受到那是一种梦源的集合体。作为龙城执行官,天谭月的体内是不会产生梦源的,那这东西只会是外来的力量。

深月的梦源愈加深入,愈加体会到这个梦源集合体的古怪,它就像一把锁,锁住了心脉,梦源化作的锁链又穿透了全身,若对梦源的掌控力不够强,甚至无法发现这把锁的存在。

即使是深月也感到有些棘手,她将自己的梦源浸透心锁之中,只能一丝一毫的破解。但不变的高山终究会被消磨为平地,在深月喘出一口气后,淡蓝色的光芒在天谭月心口闪动,牢固的心锁终于被破解。

深月擦了擦汗珠,随后得意一笑,对于梦源、梦显方面她还是很有自信的,尽管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还不等她骄傲多久,门外的吼声就远远地传了进来。

“有人闯进了天谭月的医护室,抓住他!”

“咦?咦咦咦!”

深月先是疑惑地左右张望,随后张大了嘴,慌乱地指向自己,这个房间里不就只有自己吗?后面紧闭的窗户只能投进淡淡的日光,唯一能进出的门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完了!怎么办?”深月慌乱地抓着衣角踱步,片刻后,她低下了头,看向下方的红外线仪器。

“不管啦!先逃再说!”

深月刚迈出一步,又顿了顿,某件最重要的东西差点被自己忘记。深月快速从怀中掏出自己的礼物,放在天谭月的胸口上。她看了看,又摇了摇头,似乎认为没有摆正,再次扶了扶,把天谭月的手拉上来,将礼物牢牢地抱在怀中。

“谭月姐姐一定会喜欢我的礼物吧,不过我要先走了,看不到你惊喜的样子了。”

深月依旧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才回身逃开。

 

“咚!”

医护室的门被重重地推开,墓泗水和一众执行官冲了进来。摔门声过后,是挤进门内的人齐齐摔在地上的响声。

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在众人的哭嚎声、红外线报警器的警报声下,只有心电仪的跳动声。墓泗水匆忙站起来,眼前的天谭月依旧安稳地睡着,就连床单也没有动过的痕迹。

墓泗水刚想松一口气,一个彩色的圆形物体刺进了他的视线,让他直直地呆住了。

那是一个标准的丧事花圈,菊花、白百合搭上些许绿叶,用金属丝和少量稻草固定在一起,而在黄粉相间的画圈中间,一个楷书的“奠”字公正地写在上面。

天谭月的双手交叉在胸前,而这个花圈就放在她的双手中间。安详的女子躺在床上,手捧花圈,就等一个慈祥的神父来念送终词了。

所有人都看呆了,直到墓泗水握紧双拳缓缓地转身,短发下的双眼像要吃人。

“是哪个混蛋干的?给我站出来受死!”

像龙吟一样的声音,几乎把整栋大楼的玻璃震碎。

 

北斗七星宫的藏身大楼。

观察员来不及摘下耳机就回头报告:“文曲留下的心流锁被破除了,天谭月将很快醒来!”

大熊座刚喝下一口咖啡,愣了愣,却不慌不忙地放下,轻松地活动下脖子:“没关系,只要现在不会醒来,那对我们的计划就不会有影响,我会让她安详地死在病床上。”

大熊座看向前方数个监控窗口,北斗七星正在不断就位。

“禄存掩护破军就位、文曲掩护武曲就位。”监控员正在不断进行汇报。

“巨门呢?”大熊座皱眉询问,“她是最外层的攻击点,必须等她准备完毕,才能同时进攻。”

“巨门···”监控员看着面前的影像,有些尴尬地说,“巨门本该准备完毕,但遇到了两个奇怪的家伙。”

“奇怪的家伙?”大熊座惊异地重复了一遍,抬头看去,最中心的屏幕显示的是楼外的景象,巨门原本隐藏在人群之中,现在却被面色怪异的两人不断搭讪。

 

几分钟前,原本一直拥挤在一起看热闹的人群突然左右摇晃,人群的海洋开始卷浪,左右翻腾。而带动起人群的,是一位少年与少女。

“让让!让让!有人中暑了!”

王天源把浅夏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匆忙地在人群间穿梭,而被他们挤过的人群,都像秋日的麦子一样,齐齐向一旁倒去。

明明是寒冷的冬日,既然有人中暑?所有人都是不解的看着他们,若不是浅夏满脸的汗水以及通红的脸,其他人只会认为这两人在找事。

浅夏喘着热气,无力地倒在王天源肩上。王天源搀扶着她不断穿过人群,尽管不情愿,但人们还是让开位置供他们通行。人群不断向两边卷起人浪,直到一个红发的女子挡住了他们。

“请让让,我的朋友中暑了。”王天源低下头恭敬地说。

红发女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却一言不发,也没有让位的意思。

还不等王天源多说几句,昏昏沉沉的浅夏却抬起头来,迷迷糊糊地问了她一句:“嘞,姐姐,你也中暑了吗?”

 

北斗七星宫的众人都无奈了,屏幕上的王天源虽然想绕道走,浅夏却一直拉着他,一脸关怀地询问巨门:“你也和我一样对吧?我感觉你也很热,真的很奇怪诶,突然就热起来了!”

“喂,浅夏,不要乱说,别人又没像你一样在冬天吃冰糕!”

“喂!吃冰糕和中暑有关系吗?本小姐感觉到了你强烈的针对!”

“···”大熊座抽了抽嘴角,自己设计好的计划既然是被这样的两个家伙打破。大熊座微怒地一拍桌子:“让巨门甩掉这两个笨蛋!”

 

屏幕上,巨门无言地转身,就要向人群中走去。

“喂,等等!虽然她是有点奇怪,但你真的没中暑吗?”王天源也古怪地凑上来询问。

 

大熊座恼了,怒吼:“说没有,你个笨蛋!”

巨门转过身去,用面无表情的脸说:“没有,你个笨蛋!”

“我没叫你说后一句!”大熊座的声音震动了整个房间。

 

本是好心却被反骂一句的王天源微张着嘴愣在原地,巨门再一次转身,这一次说什么大熊座也不会让她回头了。

但原本靠在王天源身上的浅夏却向前一步,伸出手,直接抓住了她。

 “你的体温很高诶,你真的没中暑吗?”

“···”巨门没有回答,继续向前走,但被抓住的左手却被拽得死死的。

不顾王天源的制止,浅夏微微一笑,手上却加大了力度。

“何必这么着急走呢?如果我没猜错,这些让我难受的梦源,就来至于你吧?”

王天源与屏幕前的北斗七星宫众人都是一愣,只有巨门依旧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

浅夏的笑容消散了,转而阴冷地看着她:“把这些危险的梦源散布到整个广场,你想做什么?”

 

“咚!”大熊座直接一掌拍碎了咖啡桌,事情来到现在这一步,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让巨门动手!”

大熊座大喊,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两个家伙既然这么想死,那自己就成全他们!

                               

“嗯?”

浅夏感觉到一丝异样,自己握住的那只手,正在变得越来越热,甚至开始有些烫手。浅夏徐徐低下头去,白色的蒸汽正从巨门的袖口渗透出来。

浅夏突然脸色一白,甩开巨门的手,去抓身边的王天源:“天源,躲开!”

王天源还是一脸懵的状态,还不等浅夏抓住他,巨大的热量从身前涌出,高温的蒸汽喷了出来,随后,是突如其来的爆炸席卷了两人。

 

“给我查!把这个家伙给我查出来!我要让他裸体跪在广场上忏悔!”

花镜大楼上,愤怒的墓泗水还在数落众人,但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压过了他。

“轰!”

巨大的爆炸在人群中产生,随后,龙城防守圈外的空地都开始发生爆炸。火焰与蒸汽很快笼罩了整个人群,原本只是想来凑热闹的众人都被爆炸吞噬,发出惨叫。

楼上的墓泗水呆住了,北斗七星宫曾说过,只会对名单上的人动手,所以龙城才未对平民做保护措施。

但墓泗水很快就恍然大悟,握拳打在窗上:“该死!那群家伙说会杀死名单上的人,却没说不会利用其他人!只会玩文字游戏的败类!”

楼下的爆炸还在继续,涌出的蒸汽很快让一切都看不见了,根本无法预估伤亡。还是无法置平民们不顾,墓泗水抓起对讲机,快速下令:“阿尔法小队,给我冲进去,先救人,然后找到巨门,给我把它干掉!”

“是!”对讲机里传出的回复声很快被新的爆炸声吞没。

“不行!城主!”武权上撑住墙才稳住身形,看着下方扩散而开的蒸汽,咬牙说,“让阿尔法小队冲进去的话,就会丢失楼下的全部视野控制,假如他们强攻电梯井的话,贝塔小队将会很危险!”

又是巨大的爆炸声,两人险些在摇晃的大楼中摔倒,但墓泗水强行站住,再次对着对讲机吼:“贝塔小队撤回来,防守天谭月所在的30层。”

短暂的电流音后,是贝塔小队的回复:“是!但是电梯井怎么办?”

“桃源小队!和贝塔小队交换位置,无论是谁,都给我在入口那干掉他!”

“桃源小队?只是他们就够吗?”武权上有些纳闷,只是换一个队伍,难道就能防守住攻来的北斗七星?

对讲机内再也没有传出声音,有的只有杂乱的电流声。

墓泗水却露出了某种古怪的表情,似乎对接下来的战斗迫不及待。他扔掉对讲机,转而向腰间一抹,具有储存梦显的腰带闪光,跳出一个漆黑的箱子。“TY”,两个红色的大写字母,刻印在箱皮的中心。

墓泗水很快地打开它,取出两把银白色的手枪,在枪身上,分别雕刻着眼和牙的标志。

“天台的家伙也该动手了吧?现在···该让他们看看巨龙真正的姿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