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碑谷,梦之门总部的最深处,从未有人靠近的暗门里,是昏暗的洞穴。嶙峋的怪石堆积成山,只有一条狭小的道路,不断透出绿色的幽光。

两鬓发白的老人依靠轮椅前进,直到暗淡的光芒照出他干瘦的身躯才缓缓停下。前方的岩石地上是一道拉长的黑影,老人顺势抬头,培养槽中的绿色荧光照出笔直的背影,男子黑色的风衣在密闭的石洞中显得更加肃穆。

老人淡淡一笑,继续推动轮椅上前:“你到了很久了吗?我以为影把你安排在房间里休息。”

“她是这么做的。”男子没有回头,只是看漂浮在培养槽中的六人,“但你知道,她管不住我。”

“呵,一向如此呢,能管住你的人,从来只有一个。”

老人闭目一笑,同样看向最前方的水槽,在那其中漂浮着金发的女子,沉沉睡着。女子的长发被飘起的气泡拨动,但她的面容从未改变。

“我以为你不知道这里。”老人重新回头看他,目光慈祥而柔和。

“啊,本来是呢。”男子的表情却冷到极点,“但这里和你的房间很近,不小心就走错了。不过这儿的风景很不错,除了有点冷清。”

老人注意到他那冰冷的面容,从始至终,这个人都没回头看过他。

“···晨裂,这里是实现梦想的地方,我和你父亲共同的梦想。”

“啊——我知道,你们的梦想,在那个我打不开的门里面。而我们,永远只能等你打开。”

晨裂闭目收神,扯了扯风衣的高领,回身抬步离开。自己站在这里是为了等谁呢?明明知道只有这个人会来,但见面了自己又只想离开。

“你来这里就为了说这些吗?”老人转动轮椅看他,绿色的背影与先前黑色的影子同样冰冷,“孩子,我信任你,因为你是那个人的儿子,这也是我叫你回来的理由。”

 “为了我已故的父亲,我只能配合你啊,我的叔叔,哪怕是放弃活着的人。”男子的声音毫无波澜,只有风衣的衣角杂乱地甩动。

“活着的人吗?”老人闭目,略微自嘲地一笑,“晨裂,元素也回来了,要去见见她吗?”

“···”晨裂终于停下了脚步,拉长的影子随着水槽中女子长发的浮动而时隐时现。

“我的世界里,早就没有光了。”

绿色的光芒终于洒在了石面上,老人目视他离开,浑浊的眼中闪过淡淡的哀伤。

 

晨裂推开了暗门,这是一道检测梦源的门,随意触动将会触发最高等级的警报,让整个总部的执行官瞬间赶来。但这道门对晨裂没有任何反应,因为门内的老人从未想拦他。

晨裂把双手插入衣兜,清晨的寒气对他没有什么影响,但他却感到了传入心底的寒冷。晨裂回头看了一眼,才吐出一口寒气回身离开。

“晨裂·叶洛克。”

熟悉的声音拦住了他的脚步,晨裂向暗门外侧的阴影中看去,那个僵尸脸的女人就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影从暗处缓缓地走出来,面无表情的她却有森冷的目光。

“和你一样,道听途说。”

晨裂站在高处的楼梯上,透过高高的衣领看这个女人。他不想承认,但现在的自己和她很像,都像一座冰山,只是两座冰山里,都冻着许多秘密。

影走到楼梯下看他,明明处在低处却冷声质问:“一个月前,你回到了总部?俄罗斯分部记录了你的离开。”

“啊?回来拿点东西,没什么要紧的事。”

“但是总部里没有你回归的记录,你干了什么?”

“谁知道呢?兴许是睡过去了。”

“···晨裂,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放下了那个人。到底有什么东西,足以让你放下‘光’?”

不知何时,影已经走上了楼梯,蓝紫色的制服贴在黑色的风衣上,互相传递的却是冰冷。影盯紧了他的眼睛,像要掏出深处的秘密:“晨裂·叶洛克,你到底对你叔叔、对公司隐瞒了什么?”

但晨裂的目光中只有冷漠。晨裂推开了她,开起冰冷的玩笑:“你是叔叔的狗,就别贴上来闻我的味道。”

“···”被称为狗,影的面容却毫无变化。

“影,你知晓的秘密并不比我少。”晨裂弯下腰,贴到影的耳边,一字一词地说,“比如说,那个程序真正的名字。”

影的瞳孔突然放大,随后陷入沉默,彻彻底底地沉默。如果一个人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被别人掏出,那她将没有办法再开口反驳。晨裂瞥了她一眼,独自迈上了通往上一层的阶梯。

“等等,晨裂!”

“···”

晨裂不耐烦地回头,却突然愣住。这个被称为僵尸的女人,露出了自己从未见过的柔弱表情,原本阴冷的眼眸中,闪烁着清晨的橙光。

“元素也回来了,去见见她吧,就算是为了你自己。”

“···她不是元素,而是你们食人的餐具。”

晨裂冷漠地转身,终于踏上了阶梯,走到上一层,却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女子,散开的金发随风飘来。

“嗫!”

晨裂呆住了,兜中的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掏了出来,一向冷如严冰的他竟控制不住地颤抖。

金发的女子身后跟随着四位少年、少女。女子也微微愣住,随后却淡然一笑,金色的长发在晨阳中显得美好而温和。

“晨光,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她听见了吗?那为何还要叫这个名字?晨裂无言地向前看,后方短发的少女握紧了拳,看向自己的眼睛像吃人的狮子。

“啊···好久不见。”

晨裂绕开了他们,用高领遮住脸离开。明明不想见,却又在最不该相见的时候会面。那个人是否还记得,多年前的诺言。

“如果你的生命只剩下秋日,那我将化作秋日的晨光。”

就如同不会落下的树叶一样,有些诺言,就是谎言。

被抛下的影目视着一切结束,她总是用尽计谋以达所愿,但这一次,她没有想过要暗算任何人。影闭上双目,许多罪,并不会如自己所想地偿还。

影微微张口,无声地说出那个心底的名字。

 

“深月!”

清水镇的高校里,王天源拿起沾满墨汁的画卷摊在深月面前。

“我不是说过,不准去图画室玩吗?你知道赔画纸就赔了我多少钱吗?”

双手放在腿间的深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那个,我不知道嘛。要不你兑换成草莓蛋糕的个数,能方便我理解一点。”

“你···”

王天源的话音还未落下,楼上的音乐室突然传来震音,让整个教学楼都随之一抖。

等王天源与深月小跑赶到,音乐室中已经站满了人,而中心的架子鼓上,赫然一个明显的大洞。

王天源左右环视,立刻发现了穿着夏季校服,正蹑手蹑脚准备离开的千水·浅夏。

“呀啊!天源,别抓本小姐的帽子!还给我!”

在众人古怪的目光中,王天源一手抓住一个女生,半拖半扯地带走了。

“学校里准女生留这么长的头发吗?”

“不知道啊,些许是转校来的吧,你看那个穿校服的,还烫了头发,真是大胆啊。”

来到学校的天台,王天源才把两人甩到身前。

“你们两个!自从回来之后给我惹了多少麻烦!浅夏,都叫你别带学校里的女生去发廊了,你知道这周有多少女生被强迫回家了吗?”

浅夏心疼地检查手中的针织帽,随后毫不在意地耸耸肩:“这有什么嘛?还不是你们的学校太死板了,校服既然连裙子都没有,我就只能带她们去看看新世界喽。”

“新世界?”王天源控制不住地撕扯头发,随后顶着鸡窝头抓狂地说,“小姐,你的新世界就是在桌游室里用梦显召唤真正的狼人吗?”

“哦,你说那个啊,我觉得还不错啊,增加游戏效果呢,只是那几个学生的胆子太小了。”

“···”王天源无奈了,以前自己无法对一个笨蛋讲道理,现在才知道更不能和随心所欲的大小姐提道理两个字。

“对了,浅夏,你老家那边处理好了吗?”

深月突然开口,顺便带上了从学生那习得的“老家”这个新词语。

“老家?家族的意思吗?没有啊,还不都怪王天源不愿意和我回去。”浅夏赌气地双手交叉,随后又继续说,“不过爷爷了解了情况,也没有发太大火啦,毕竟总部隐瞒信息在先,也不敢和我们挑明对立的关系。”

“那网上的东西呢?”王天源也插入一句。

“网上?你是说警察的通缉令吗?放心,逃出来后我就处理了,那个警局所有的设备都陷入瘫痪,等他们修复好,也会发现什么都没留下。”

浅夏突然一顿,手指轻点嘴唇,歪了歪头说:“至于龙城的通缉令,我就没有办法了。”

“哈?什么叫没有办法?难道他们拿到我的照片了?”王天源有些慌了,虽然在龙城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只有谭月,但那个恶毒的女人会做什么根本无法预测。

“那倒没有,只是更新了一下画像。”

浅夏随意挥手在空中抹过,金色的光芒下显示出淡淡的屏幕,而在屏幕上,显眼的通缉令上贴着一张更显眼的画像。

王天源瞠目结舌地看着画像上男女不分、半胖半萎缩的脸,不由得怒吼:“这明明比上一张更丑了好吗!可恶,那个完全没有艺术细胞还喜欢穿皮衣的恶毒女人!”

 

“哈嚏!”

刚刚下班回到家中的天谭月打了个喷嚏,严肃地确认四下无人后,才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物品,抹了抹鼻子。

那是一盒刚烤好的披萨,以及刚从楼下洗衣店取回的衣物。然而天谭月的目光留在了手中的信件上,现在还写信的人屈指可数,而这封信甚至没有留下寄信人的姓名和地址。

天谭月感到麻烦,但还是打开了。发黄的信纸更加让人厌恶,天谭月皱眉摊开,只扫了一眼,便随手扔进了垃圾篓里。

“尊敬的龙城第一执行官天谭月,我们在这里向您郑重宣布,您光荣成为了我们北斗七星计划试验的第一人。我们将在三日后,前来取走你的性命。”

这样的信件天谭月早已看惯了,就连墓泗水也收到过许多,不过是些无聊人打发时间的试胆举动。然而在中国,有谁敢对龙城的官员下手呢?

天谭月脱下皮衣,换上清凉的衣物,拿起披萨走进了卧室。在她还未注意到的信纸末尾,黑色的七个点连接为北斗七星的形状,渐渐烧穿了单薄的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