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第二日的清晨,远离赌场的某个普通旅馆中,王天源与少女盘膝而坐,面对面谈话。

“你让我去袭击那个破机器人的研究所?”王天源难以置信地看着前方的少女,而她则用呆呆的眼神回看他,“妹妹,不对,我的姐姐!我还不想死呢!”

“都说了,我的名字叫深月!”少女不满地嘟起嘴,“那个机器人的芯片里有生产地的地址,更重要的是,里面有提炼过的梦源!”

深月拿起手中的芯片递给王天源,上面复杂的纹路还有冗长的蚂蚁文字让人看得头昏。

“我是一个程序,并不能像人类一样随时随地取用现实中的梦源,只能吸收被人类提炼凝聚的梦源核心。再说了,拥有更多的梦源,我的能力就会更强,你也更安全嘛!”

“恩,更安全——个鬼啊!”王天源现在只想一头撞死在墙上,自己是多蠢才会签下这个本就充满蹊跷的契约,“我就是普通学生啊,姐姐!什么梦显,什么游梦之域,我统统都不懂啊!姐姐,你忘了我,去找个高富帅,一起去抢‘龙城’,岂不美哉?”

“不行!我们已经签订契约了!”深月从床上站起身,不用看王天源也知道她又在努嘴,“而且我的梦源已经连接在你身上,别人又看不到我!”

“那你取消链接不就好了吗?”

“对哦。”少女恍然大悟,但又立刻摇头,“不对,不对!我干嘛要扔芝麻,捡西瓜?”

扔芝麻,捡西瓜···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王天源感觉一阵无力,他不想与这个脑回路不同的女孩过多交流。就在不久前,王天源询问她的名字,她先回答没有,随后看了看夜空,又坚定地说自己叫深月,鬼知道这名字是不是她临时想的!

“罢了!罢了!反正抢芯片就行了对吧?”王天源不想再反抗,也许这就是自己命中的一劫,还不如坦然面对,“不过在这之后,你必须把一切都解释清楚。”

“嗯!”深月开心地微笑,连拍王天源肩膀,“别怕,那些机器人的性能你也知道,模式单一又笨重,突袭很简单的,而且你还有我嘛。”

王天源看着深月天真无邪的脸,心中发苦:“就是因为你,我才怕呀!”

数小时后,龙城与梦之门发起了见面会议。通过梦显技术进行人物立体再现,以此所进行的“面对面”会议。但由于龙城与梦之门本就互不往来,会议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死寂。

墓泗水看向前方,梦之门在多国都设有分部,英国、俄罗斯等都派出了代表,己方在人数上就是天然的劣势。必须先下手为强!墓泗水斜眼示意天谭月,让她发问。

“怎么了城主?你又闹肚子了吗?要不我让他们把会议延后半个时辰?”天谭月转身弯腰淡淡地说,顿时引起众人哄笑。

“我是让你先问!”墓泗水脸色通红,向前连连努嘴。

“哦。”天谭月耸了耸肩,这才回头。

“你们老大呢?这么重大的会议就派一个女秘书过来,未免有失诚意。”天谭月立即用话题刁难对方。

而对方的单马尾西装女子却是不慌不忙,反而回问:“我也记得你们的BOSS是一个老爷子。墓泗水不是代理城主吗?为何由他做代表?难道这就是中国流行的太子自立?看来中国文化真是永世长存呢。”

墓泗水脸上一阵抽搐,女子毫不在意,继续问:“况且我方都可用自身的游梦之域掌握各国语言,但龙城却只能通过器械辅助,这让我不得不担心墓泗水先生的英语过不了关啊。”

墓泗水脸色一阵铁青,想发作又不行,只好转移话题:“不愧能代表梦之门总部,你叫什么?”

女子微微弯腰行礼:“泗水先生称呼我为影就好。”

“那影小姐,这次会议弄出如此大的阵势,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影淡然一笑:“想必龙城已经知晓那个赌馆的事,当事人并没有使用贵方的梦显装置,而是展开了游梦之域。那人······不,她是我们公司用梦源组成的程序,代号为七号。她相当危险,也是我方的重要财产。敢问龙城可否同意我方执行部进入中国搜查,我在这里保证,一旦抓到目标,我们立即撤出。”

“喔?”

墓泗水心中一喜,本以为是梦之门的人恶意闹事,但听这话,却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东西逃到了这里。影显得越淡然,反而更凸显出这程序的重要性,如此,主动权便在自己这方。

“影小姐,经过这件事,你们还想派人来这进行一次游梦之域大战?真不怕给我们的民众带来恐慌吗?”墓泗水直视影的眼睛问她。

影依旧不为所动:“那贵方的意思是?”

墓泗水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双手摊开,惬意地说:“我们找,找到了自然就还给你们。”

影也一笑,这话中意味浅显易懂。找不到另说,找到了,就算要还,那也是等龙城研究透彻之后。

但影并没有表现出不满,反而右手放于胸前,鞠躬致谢:“那影就等候贵方的好消息了。”

墓泗水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依旧得意一笑,客套地回答不用客气。

之后的会议,便不过是走完形式。

会议过后,纪念碑谷“梦之门”公司总部,影从连接台上走下,进入黑暗中。

“如何?”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屋内。

“正如主人你所想的那样。”影躬下身,口吻相当恭敬。

“嗯。”

“现在怎么做?主人。”影轻声询问。

“当然是按他想的那样做,不过是他做他的事,我们做我们的事。让除去日本的各分部都派出执行官待命,准备潜入中国。”两鬓微白的中年人推着轮椅从阴影中出现,但黑暗依旧隐藏着他的面容。

“让布置在中国的调查员率先行动,执行官潜入前,让他们先去收集情报。”中年人继续说。

“已经在做了,主人。”影依旧躬身回答。

“嗯,你很可靠。”中年人摸了摸下巴,继续说,“这次行动的相关信息,对于日本方面···”

“是,将进行全面封锁。”影低声回答,“对于各个部门以及分部也都有交代过,绝不能让千水家族知晓任何相关的信息。”

“嗯。”中年人微低下头,似乎还有心事。

“主人,您还在考虑什么?”

“···把‘元素’和‘鬼’都叫回来吧。”中年人仿佛下了某种决心。

影显得有一些惊讶:“现在?不会太早了吗?不让他们看管梦脉的话,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

中年人抬手打断了她,缓缓摇头。

“现在已经是最坏的情况。这次的事,也许就是我的犹豫导致。不能再拖了,我们需要尽快激活钥匙。”中年人看向窗外那一块块谷中的石碑,想起一些往事,“就按我说的去做吧。”

“是!”影低头回答,直起身,缓慢地退出房间。

龙城,会议室。

墓泗水刚结束会议,就把天谭月单独叫出。

“啧!”天谭月咋舌,看得出她对自己的特别会议非常不满。

“派人去封锁所有的入境点,就算是热气球入境,也得给我把气球摘下来排查!”墓泗水捶桌下令。

“哦。”天谭月面无表情地记录下来。

“让所有能出动的人都去找,找到那个闹事的程序,按那天目击证人提供的信息去找。我也会去事件地点,重新调配作战机器人。”

“可是···”天谭月一边记录一边发出疑问,“那个目击证人提供的明显都是虚假信息,他连那人的外貌都叙述不清。并且仅凭封锁入境,就能抵挡住‘梦之门’的执行部吗?”

“当然不能,但能拖住他们。”墓泗水再次露出自信的笑容,“我们要做的就是比他们先找到那个程序。”

“去哪儿找?”

“哼!往远了找!”墓泗水自信地分析说,“他在赌馆占了便宜,但也知道自己的分量,现在肯定是仓皇逃窜,我们只要分析他的逃跑路线···”

“报告!”

墓泗水话音未落,一名下属慌张地跑进来,一边喘气一边说:“长官,武装机器人研究所,被同一个人袭击了!”

“什么?”墓泗水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高声惊呼,自己的判断还不到一秒就被打破了。

身边的天谭月露出一丝天才同情笨蛋的神情,轻声叹气。

袭击完机器人研究所的几日后,王天源终于坐上了回家的列车。虽然也可以使用传送装置,但王天源担心深月与传送装置产生某些特殊反应,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深月飘浮在正对王天源的座位上,用手指将芯片中的梦源取出,像吃点心一样放入口中。

王天源一脸疲惫,这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可不是简单就能接受的,前几日的战斗也让自己伤痕累累。虽然深月可以帮他消减大部分伤害,事后也能让他快速恢复,但疼痛却是怎么也消不去的。

“还疼吗?”吸收完梦源的深月靠近王天源,担心地询问。

“托你的福,还挺疼!”王天源嘴上强硬,心里还是一暖。

“你还会担心我?”

“对呀!你死了,我又要去找其他人了,真麻烦。”

“······”

王天源突然想到了什么,岔开话题:“你不是说吸收了梦源就会变强吗?为什么我觉得也没什么区别?”

“当然了,你使用我的梦显,再强又能强到哪儿去。”

“我也能有梦显?”王天源激动地坐起来。

之前在旅馆中,深月对一切进行了说明。

其中包括她的身世。深月作为一个实体梦源程序,从有记忆开始就被封存在液槽中,与其他几个程序一起被不断研究,前不久才找到机会逃走。

一个黑漆漆的洞窟,深月如此形容那个研究室。

通过收集梦源可以强化深月的能力,让她更加接近自己诞生的意义。深月还表示,假如梦源达到一定程度,她甚至可以脱离程序,成为真正的人。

往后深月又讲解了游梦之域的概念,它与梦显装置完全不同,由人类直接展开,可作用于自己,又可作用于其他人或事物;即可独立产生新的空间,又可对现实产生影响。

相对于梦显装置的普及与便捷,展开游梦之域需要更高的天赋,但由于是人自身掌握,梦显方式更加多样,威力也更强大。

但自己作为一个中国人也能拥有梦显,这是深月完全没有提过的。

“当然。”深月反而有些不解,“中国人只是用梦显装置代替了游梦之域,导致本身失去了使用梦源的能力,也就无法使用梦显。但有我为你提供梦源,使用梦显还不是小菜一碟?”

“每个人都有梦显吗?”

“是,虽然每个人都可以使用不计其数的梦显,但自我觉醒的梦显只有一到两个,这样的梦显相当独特,也能发挥出游梦之域最强的威力。”

深月理了理思路,继续说:“梦显总体有三种,一种是改变自身的体质或是对某些自然元素的控制力,称为‘体’;二是拥有一种特殊的武器或工具,以它作为依凭作战,称为‘械’;三是对范围区域内进行控制以及影响的梦显——‘域’。”

“那哪种最强?”王天源有些好奇。

深月鄙夷地看了王天源一眼,觉得他的问题相当肤浅,不过还是耐心解释:“梦最奇妙的就是它的变化性。械虽然多样,但仍是外物,可变性又不高,一般来说最弱,体次之,域有着最强的控场与改变力,自然最强。”

王天源似懂非懂地点头:“那我会是什么?会不会是透视之类的?要不改改骰子也不错哦!”

深月幽幽地回答他:“梦中的事物超乎常理,是很难猜中的。而且梦显固然重要,但个人对梦源的可控量,以及对梦源精化后的使用程度,才是真正实力的上限。”

王天源耸了耸肩,他可不在意什么上限,再强的能力还不如让他出出老千。王天源似乎用眼光看到了什么,欣喜地转过头。

“终于到了,我的家乡——清水镇!”

与此同时,被王天源、深月袭击后的机器人研究所已经只剩下残骸废墟。

封条围绕的废墟里只剩断岩残壁,再小的微风都可带起沙尘。呆板的武装机器人不断来回巡逻,其余人员都已撤出,尽管龙城对此相当愤怒,但面对一堆废墟,他们也无能为力。

一个负责警戒的机器人突然双眼闪红,两道身影快速地穿过机器人身边,进入研究所消失不见。而机器人很快恢复正常,继续巡逻,如同无事发生。

研究所的中心仍被硝烟充斥,随处可见的焦痕显示这里曾是战斗的中心。两道身影停下脚步,身着蓝色制服的一男一女站在断壁上。从他们制服的右下延至后背处绣着一条长长的水纹,而在胸前,金色的门状徽章正是“梦之门”的象征。

梦之门有多个部门。执行部,进行战斗以及前线支援,制服为红色;后勤部,进行后方调配与信息整合,制服为白色;而影所在的管理部,则是蓝紫相间的服饰。最为神秘的影部是黑色服饰,这个只听从影与社长调配的部门过于神秘,几乎不会现身,导致大多数人都不知晓这个部门的存在。

而这蓝色服饰的两人,正是调查部,拥有强大潜入与信息获取能力的他们负责第一时间入场与信息回馈。

男子警戒四周,点头示意女子开始行动。

“游梦之域,展开。”

女子轻声开口,淡蓝色的丝线从她手中伸出,扩散至四周,慢慢地收集起散落的梦源。

“是她!”女子闭上眼感受,低声汇报,“但除了她貌似还有一人,那人在帮助她战斗。”

男子皱眉点头:“他就是关键,能调出他的影像吗?”

“没问题,她对那人用过身体强化,我能用留下的梦源还原他的身形外貌。”

只是片刻,女子已经将处理好的信息包裹成蓝色的球体交给男子:“把这个交给执行部,用中国的信息库很容易查到。”

男子面无表情地接过,蓝色的信息球中浮现着模糊的人脸。

“没想到这次的任务这么简单,看来是我们紧张过头了。”

两人正打算离开,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出现。

“不愧是梦之门总部的调查员,真是高效呢。”

“谁?”

男子惊呼,他一直在警戒,但根本没有察觉到第三人的存在。

“唔啊!等了好久,本小姐都快困死了。”

一股从未感觉到的梦源出现在身后,调查部二人转身,映入眼帘的是身穿雪纺衫搭配蕾丝边白色短裙的少女。少女头戴可爱的白色针织帽,露出的黑色长发垂过肩头,发尾又特意烫得翘起,突出一个俏皮。有蕾丝边装饰的白色长袜与白色手套引人注目,配上修长的身形和俊俏的瓜子脸,是一个极其标准、正处青春期又带有些叛逆的漂亮女高中生。

但两人可不会认为这正揉着双眼的少女是一个普通的女学生,因为没有女学生会站在废墟上自在地打哈欠。

“不过中国的零食真的好好吃,这一趟果然没来错。”少女开心地偏头微笑,像在回味之前的美食。随后从小包中拿出长条状的红色物体,俏皮地递上前去,“这东西叫糖葫芦,超好吃的,我用这个来换那个信息球可以吗?”

“别开玩笑!”男子怒了,这在他看来完全是戏弄。

“你究竟是什么人?”女子也问道。

“诶?不换吗?真可惜啊。不过既然不认识本小姐,一看调查员姐姐就没去日本玩过。我呢,叫做千水·浅夏。”

“千水!”

两人同时惊呼,齐齐后退一步。他们明白这个姓氏意味着什么,这次任务对于千水家族完全保密,但自称千水的少女已经站在他们眼前。

少女向后伸了个懒腰,自顾自地说:“这样也好,省了零食。”

男子当机立断,将信息球塞回女子怀中,向后一推:“快逃,我来掩护!”

“逃?”少女漂亮的脸蛋突然一歪,黑色的瞳孔中心渐渐化为金色,“要逃去哪儿呢?”

下一秒,男子发现伸出的手已经收不回来,游梦之域也无法展开,自己如同被万绳绑住。而被抛出的女子也是满目震惊,毫无反抗地被一条条光丝绑回。

“叔叔,在千水领域中还想逃走?传出去我会让别人笑话的。”

少女的眼中闪动起紫色光芒,紫金色的弯月徐徐在背后浮现,梦源正从四面八方涌来,再被紫金色的弯月吞噬。

少女轻抬右手,无数的金丝浮现,将男女二人悬挂吊起。少女右手一挥,女子怀中的信息球就被收入手中。全程下来,梦之门的两人完全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唔!”调查部的两人想要反抗,却只能发出哀嚎。

“没用的,我这可不是梦显,而是梦源直接凝聚而成的丝线,被它们抓住,就别想轻易挣脱。”少女玩了玩烫卷的发尾,只是观察着信息球,“可我与你们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啊···干脆把你们交给龙城好了,一定可以换不少零食。”

“唔!”女子想要呼喊却发不出声,她知道自己不仅换不到任何零食,还会暴露梦之门此行的目的,这可是最差的结局。

“这就是···最强的‘域’?”男子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一句话。

少女有些惊讶地看向男子,嘴角微微扬起,对方的赞赏似乎让她有些得意:“你还是有点见识嘛,不过这可不是完整的千水领域,只是月之域。如果下次有机会,再给你们看看日之域吧。”

“不过···接下来怎么办呢?”叫做千水·浅夏的少女,看过信息球中解析出来的王天源影像,反倒陷入迷茫,“把他们带回去,又要学那些无聊的东西了。”

千水·浅夏脸上写满了烦恼,又突然开心地拍手:“干脆我找到他们后不着急带回去,陪他们多玩一段时间。这样爷爷没理由怪我,而我也可以多吃一些美食了。呀,该说不愧是我呢!”

少女眯着眼笑得发甜,将手一挥,蓝色的信息球化作梦源飘散,而地上的废墟以及残留的梦源痕迹都被瞬间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