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稍微有些久远的事了,在现在的人看来,已经是遥远的传说,同他们的生活没有太大的关联了。

可是,任何一个想要踏足历史学科的学者都不得不去面对它,在他们进行学术研究的生涯当中,这件事是他们绕不过去的心结。

宛如天空中总是悬挂着的那朵乌云,在晴朗的日子里替他们平添了许多愁怨。

关于吸血鬼们的帝国,罗列塔尼亚步入毁灭的真相。

就连兰莉娅也不太清楚在那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先是听到骑着棕马的传令官向她的家族传达父亲战死的讣告,没过多久便得知了帝都沦陷的悲报,一场轰轰烈烈的战事席卷了帝国所有的疆域,就连最边远的行省也未能幸免。

然后是漫长的逃亡。

在所有的古籍记载当中,这场由奴隶造成的激烈反抗的领袖都指向了同一个人,那个英勇的瑟雷斯人。他在率领部族的勇士同帝国作战时失败被俘虏,而后被卖给了奴隶主,作为一名角斗士在竞技场上死斗以供吸血鬼们取乐。在这之后的几年里,他组织并领导其他奴隶角斗士,拉起一支由角斗士和投奔他们的奴隶构成的大军,击败了帝国的军团,从此终结了帝国长达几百年来在欧尔大陆上的统治。

令无数学者感到困惑的是,这位角斗士首领如何凭借自己人类的身躯同吸血鬼作战?要知道,吸血鬼们最初从罗尼亚城开始向周围扩张的时候,正是凭借着他们难以被杀死的身体构成军团的壁垒,打得众多城邦里的勇士们丢盔弃甲,迫不得已成为他们的奴仆。

那些虔信的白袍人认为这位伟大的勇士是救世主派来拯救人类的使者,即上天的使者,因此他具有超越凡人的特质,他的身上能发出神圣的光,吸血鬼只是被这光芒照到就会化作尘土。

然而,圣骑士奥利弗在这里见到了另一个答案。

自从奥利弗踏上山顶的时刻就已经发现,解放人类的勇士定然不是神灵的信徒,因为他们面前的分明是西拉式样的神殿,那个出产蓄着大胡子的哲学家和头顶铜盔的勇士的地方,那儿的人们和他们的信仰是截然不同的。

圣骑士和他的随从们惊奇地发现云从他们的身体穿过,前来迎接他们的神谕女仿佛天上之人一般破云而出,令他们啧啧称奇。

“我是当今国王的使臣。”奥利弗向前一步,“前来寻求吸血鬼猎人的帮助。”

那名身着西拉风格服饰的女子一言不发,转身便走。奥利弗以为自己眼花了,但他的确在某处看过这样的身影,只是那个背影要更矮一些。

骑士们随即跟上神谕女的脚步,他们穿过大理石的石柱,来到神殿的内部。他们没有看到供奉神灵的祭坛,也没有任何的神像,只有一块沙地铺设在神殿的中央,从外部透露的光隐约照亮了沙地上几处暗红的污痕。

贯穿整片空间的光束来自顶部一个小小的圆孔,在光束沐浴下一个健硕的男人站在那儿,头戴青铜头盔,身穿紧贴肌肉的青铜盔甲,手持长矛和圆盾,俨然一副身经百战的样子。

“那就是……猎人……”

圣骑士和他的随从们自男人的视野中感受到一股莫大的压迫感,奥利弗偶然注意到男人身后有另一个倒下的年轻男子,像是刚刚才被击败,狼狈地从沙地上爬起来。

奥利弗发觉这里实在不像是神殿应有的样子,既没有长老也没有祭司,眼前只有两个在搏斗的壮汉和一个奇妙的女子。

“恕我失礼,这儿看上去可不像外边那样,我还以为自己走进了斗技场。”

“你没有走错。”那名胜利的男人开口讲话,“这才是一个信奉武力的人应该待的地方。我是阿坡特勒斯。”

“那么,你们是谁的神官呢?”

“我们的先祖,斯巴达克斯,作为他的继承者,而不是信徒。”

“好吧,我是国王的使臣奥利弗,前些日子,国王收到境内一个神甫的加急书信,说他在自己的教区内发现了吸血鬼。”

“这是真的?”

“天知道,我从未见过,但国王认为我们该有所行动,那个神甫描述得有模有样,说那是一个外表看上去十多岁左右的女孩,眼睛里是赤红的,身上穿着镶金边的羊毛长裙……”

奥利弗正说着,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到神谕女的身上,然后他的话语停了下来。

“继续说,我需要更详细的描述。”阿坡特勒斯不耐烦地催促道。

但先前的记忆正逐渐浮现在奥利弗的脑海里,他突然惊愕地发觉了某件事。

“哦,我的老天,我见过她!就在国王的宫殿里!”

“你在说什么?”

“那个吸血鬼!天哪,我就和她擦肩而过,我走得太过匆忙,否则一定会当场揭穿她的真面目,她的外貌跟信里写得一模一样,我从没有想过她会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宫殿,成为国王的座上宾客。”

“看来这值得我们跟你们走一趟。”阿坡特勒斯说着,转身面向他身后落败的男子,“听到了吗?赶快去准备,我们立刻就要出征。”

“天佑吾王,但愿他的护卫们能敌得过那怪物,否则他将要陷入危机。”

“希望我们还来得及,你说那吸血鬼是个小女孩?可不能因此而大意,吸血鬼的外貌非常有欺骗性,他们要混迹在人群中几乎毫不费力。”

阿坡特勒斯边说着,走到武器架旁边开始挑选武器,奥利弗看到他拿起一把光亮无比的银剑,手指从剑脊上轻轻抹过。

“这就是你们对付怪物的手段?”

“一个优秀的猎人总是要有两把剑,但在更古早的年代,我们在长矛上涂抹龙血,那是唯一能对吸血鬼造成致命伤害的方法。”

奥利弗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是认真的?龙?”

“噢,不必那么惊讶,老兄,我并不是要你去屠一头飞龙,然后取它的血,因为龙血是一味毒药的名字,它实际上是本地的一种毒蛇分泌的毒液。”

“那我们得去抓毒蛇来汲取毒液?听上去可真是危险。”

“用不着你操心,我们的先祖早已驯服了这种巨蛇,并供养在战神的神殿里。”

阿坡特勒斯领着骑士们往神殿深处的房间走去,他们通过楼梯后发现一棵百年老树矗立在封闭的室内,枝干冲破屋顶,从破烂的顶层透露出几缕光线。几人才能合抱的粗壮树干上枝繁叶茂,隐约可见绿色的鳞片盘踞其中。

神殿周围的墙壁刻有壁画和古老的文字,单看那图案也大约能明白上面记录的是猎人先祖制服巨蛇的事迹,而这位先祖理应是得到了某位神灵的帮助,因为在壁画上有一个无貌的人物浮在空中。

神谕女在这时牵来一头公山羊,阿坡特勒斯往白羊的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一巴掌,白山羊立刻朝着前面跑了起来。

而后,骑士们看到树叶中亮起诡异的光芒,绿色的鳞片同树叶分离,那巨蛇从树叶的庇护中探出头来,吐出暗红的信子,分明是在窥探猎物的踪迹。

骑士们被吓了一跳,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蛇,单是那蛇头就足以将他们整个人一口吞入,除了奥利弗在强装镇定之外其他人全都往后退了一步。

他们眼看着山羊朝着蛇口中跑去而浑然不觉,那巨蛇扭动身躯,迅速将头降下,就在其将要张口吞下山羊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打破了骑士们的认知。

阿坡特勒斯在这个时候抓起了一根巨大的木桩朝着巨蛇健步冲去,把木桩竖起卡住了巨蛇的嘴。巨蛇仿佛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一样,全然没有反抗,任凭阿坡特勒斯用玻璃瓶从它的毒牙中采集毒液。

骑士们对此感到惊讶无比,阿坡特勒斯熟练的行为正可谓艺高人胆大,让他们大开眼界。

“你是如何做到的?”奥利弗问,“为何这条巨蛇如此温顺?”

“它是先祖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在古老的传说中,我们的先祖击败了这条巨蛇,然后同它定下契约,要它永久服从于自己的后人。”

“啊,你们就是用这条蛇产生的毒液杀死吸血鬼,毁灭那个恐怖帝国的?”

“是,也不是。”阿坡特勒斯举起手上的玻璃瓶展示给奥利弗看,“巨蛇每隔几天只能产出这么一点毒液,而若要给军团中的每个士兵都配发毒液显然是不现实的。”

“你们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做,你得知道,在我们的先祖发起叛乱的时候,吸血鬼中已经没有人参军了。”

“这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只有将领是吸血鬼,他们手下的士兵全都是人类和兽人,他们还有很多雇佣兵,领军者是被他们视作蛮族的北方人类。和这些人战斗并不需要毒液,我们要做的只是把涂了毒液的短剑架在吸血鬼脖子上。”

“你是说。”奥利弗抱起手,“是他们的傲慢毁灭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