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Killer来袭(上)

虎头蛇尾的漫展之行以后,又过了几天。新一周的程设概论的课上,小泉又坐在了我的旁边。

“于乙你这个混蛋,托你的福,上周末我和阿庆一起去青峰大厦了。”还没等我向她发出问候,小泉已经冲我嗔怪道。

我这才想起,上周上课的时候,我为了不参加阿庆那个麻烦的“研究活动”,把小泉给卖了。这么说来,之前阿庆不知从哪里听说了青峰大厦有人坠楼的传言,作为传言的源头的我,还是姑且应该听听他们的调查结果的。

虽然先前我自己已经检查过,现场没有留下什么把柄。但听到他们真的又去调查了以后,我心里还是有一丝不安的。

“——结果如何?”我装作不经意地问小泉。

“能有什么结果嘛。那地方人那么多,要是真有什么线索的话早该被发现了,哪儿轮得到我们。而且,你不会真的相信了阿庆的鬼话吧?”

“说的也是。”我尴尬地笑了笑。

看样子他们也没有得到什么收获,我正稍稍松了口气,就在这时——

“啊,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大厦后边有一片林荫地,中间有一棵榕树……”

“噗!咳、咳……”

我一时呛到了。

(不妙!难道是我醒来时所在的那棵榕树……)

“于乙你怎么了?”

“呃,没事。你接着说吧。”我佯装镇静。

“有一棵榕树,上面有几段树干被压断了。阿庆那家伙就偏说那个是被掉下来的人砸的。"

“咳咳,那真是有点巧啊。该、该怎么说呢,这个世界上的巧合还真是可怕呀,嗯,真巧……所以,小泉你是怎么想的?”

“那还用说,肯定是下暴雨的那天晚上被风刮断的呗。”

(欸?还可以这样的吗?)

“啊,哈哈。原来是这样啊!小泉脑筋真好~”

“喂,你什么意思……该不会是在嘲讽我吧。”

“没有没有!这是发自真心的赞美。”

(的确是发自内心。这次可真是多亏了“机智”的小泉。)

“嗯~?总觉得有些可疑,算了。”小泉又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这才作罢。

“然后呢,阿庆那个家伙就拉着我在周围到处寻找线索,然而什么也没找到。最后他又偏要爬到树上去看断口……”

“做那种事情真的有意义吗……”

我不禁感到有些汗颜。

“——当然有!”

就在这时,右边猛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跟小泉循着声音看过去,居然是阿庆本人。

阿庆的脸很清瘦,戴着一副看上去文绉绉的眼镜,乍一看还颇有几分书生气息,然而一开口就只剩下“疯狂科学家”一般的狂气了。

“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嘛你?”小泉没好气地说。

“哼哼哼。我这双耳朵都听到了!干得好,002号研究员小泉君。感谢你代替我向001号研究员解释研究的进展!”阿庆一脸得意地说。

“什么嘛你那高高在上的口气。”小泉不快地瞪了阿庆一眼。

“之后就交给我说明吧。根据我的推断,如果是普通的场合,以那天晚上的风速是不可能吹断树枝的。如果真的是风吹的话,那么那里一定已经被虫蛀了,那断口旁边肯定会有痕迹。相反,如果那棵树确实是被大厦上摔落的人砸断的话,断口附近的树枝应该也会有弯折才对……”

(喂,这家伙的聪明才智全都用到这种鬼地方去了啊!)

听了阿庆的解释,我顿时感到不妙,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想得这么细致。

“那么,你得出的结论是?”我试探道。

我的心里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开始盘算着如果阿庆确信那天晚上有人坠楼,我该如何劝他别再继续深究。

“——结论就是,这家伙压根不会爬树啊。”

还没等阿庆回答,小泉已经抢白道。

“哎呀,真是失策啊哈哈~”阿庆随即摸了摸脑袋,讪笑了起来。

“这家伙爬到一半就摔下来了,脚都扭了,害得我不得不扶他回去,真是会找麻烦。”小泉一脸鄙夷。

“嘿嘿,因为之前从来没有爬过嘛,我就想,说不定我其实很擅长爬树?”阿庆难为情地骚了骚脑袋。

“没试过就以为自己可以,你是傻瓜吗?”小泉依然毫不留情吐槽道。

(这家伙毫无疑问正是傻瓜。不过,也许正因为是傻瓜,反而意外地接近真相……)

为了打消阿庆的执念,我忍不住质疑道:

“话说,阿庆。‘坠楼’什么的,和超自然现象完全没关系吧?为什么你要那么热衷呢?”

“你不懂啊。问题在于尸体啊尸体!如果真的有人坠楼了,那么尸体去哪儿了呢?这背后一定有什么超自然的力量在作怪吧?”

“这逻辑可真奇怪。再怎么说也不应该联想到‘超自然现象’上去啊……就算真的有尸体消失了,普通地考虑的话,也应该是有人有意图地把它隐藏起来了吧?” 还没等我开口,小泉已经说出了我想说的话。

但阿庆不为所动,只是别有深意地笑了笑:

“这个世界上的‘超自然现象’,可远比你们想象得要多哦?”

(……真的是这样吗?我怎么不知道。)

尽管阿庆依然一副兴冲冲的样子,丝毫没有放弃的打算,不过我和小泉已经决定不再搭理他。

*

也许是受到了阿庆最后那句话的影响,这一天的晚上,我无聊地在网上搜索起了“超自然现象”。但找到的尽是些什么尼斯湖水怪,北美大脚怪,灵异照片之类的,而且无一例外都在底下附上了辟谣者的证言,现代人真是一丝梦想都没有。

——但要是这样说的话,既不相信“真相”,也不质疑“假象”的从前的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我一边在心底里感慨自己也变成了跟“阿庆”一样的傻瓜,一边继续在网络上浏览着各种奇闻异事。

不经意间,一条讨论串吸引了我的注意。

「Shock!人气VTuber野良喵真身暴露!」

我的心中马上浮现出了“为什么这样的话题会出现在灵异板块”里的疑问,不过点开内容后立刻就明白了——

“昨天人气虚拟偶像野良喵的直播中,突然黑屏并出现了红字书写的犯罪声明,然后在直播中当场公布了虚拟偶像的素颜照片。”

“哇,好惨!”

“是那个吧,最近到处在流传着有关‘虚拟杀手’的传言。据说有奇怪的组织想要对‘虚拟偶像’们出手,拆穿她们的真面目。”

“为什么要做这么恶毒的事情啊?”

“但是,你们也很好奇吧,那些偶像现实中究竟长什么样子。”

“才不会呢。我喜欢的是视频中的你啊!”

“为什么要打破宅男们的幻想呢?”

“说到底,‘虚拟杀手’究竟是什么嘛?”

“听说是‘电子幽灵’!因为三次元的人类冒充成二次元偶像,所以被诅咒啦(☄⊙ω⊙)☄”

“这是二次元之神的愤怒啊wwwwww”

“呜哇,可怕~”

诸如此类的评论。看起来,之所以连灵异论坛上都出现了VTuber的话题,一方面是由于近期之内VTuber的火爆,另一个原因就是这个“虚拟杀手”了吧。

我是有些厌恶这种不解风情的行为的。为什么要去摧毁大家喜欢的东西呢?

我本人也有过类似的体验,在看某部动画的时候,弹幕却在刷“这位萝莉女主的配音今年已经四十岁了”或者“去查一查声优的素颜照吧”之类的,严重影响了观感,实在是有够恶心。

把大家憧憬和喜爱的虚拟角色拆穿,就好比告诉一个孩子“圣诞老人是不存在的”一样恶趣味。不,比那还要恶毒,毕竟小孩子是因为“无知”才相信圣诞老人的存在,而粉丝们却是凭自己的意志选择了“虚拟”作为“偶像”。

对着基督徒说“上帝与救赎都是不存在的”,并且把圣母的画像狠狠踩在脚底。——虽然夸张了一下,但就是相同性质的事情吧。

我是不能理解“虚拟杀手”那样的做法。

——说起来,小梅也是个虚拟偶像啊,而且还扮演是现在最热门的舞美。

等等,莫非,小梅也会被那些家伙盯上?

一想到这里,我突然感到有些毛骨悚然。如果小梅也会被盯上的话,不管是出于对舞美的喜爱,还是现实中与小梅的这份邻居情谊,我都无法再继续置身事外了。

就像应证了我的预感一样,房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我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小梅花容失色的脸庞。

“于乙,我该怎么办……”

小梅一边呜咽着,一边朝我竖起手上的手机。

手机上显示的,是一条恶意扑面而来的电子邮件。

「舞美,或者该叫你,小梅?不想暴露的话,这周六上午十点,海胆公园见。 by Killer」

“这是……恐吓信吗。”我也一时有些失神。

小梅浑身颤抖着,黑珍珠般的大眼睛微微润湿,像被毒蛇缠住的雏鸡一样,一脸惊惧与无助,鼻息也变得紊乱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小梅露出如此软弱的表情,所以我下意识地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想要安抚她。

“冷静,小梅……”

(既然遇到了这种事情……)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影,如果是她的话,一定能够解决。

“——去向小夜求助吧。”

*

我带着小梅来到了小夜的房间门口。

“小夜好像也已经知道了舞美的事情,所以也找她商量一下吧。”我低声对小梅说。

“嗯。”

小梅似乎并不感到惊讶,看样子小梅也和小夜说过舞美的事情,怪不得先前小夜会发短信警告我别对小梅出手。正当我打算敲小夜的门的时候。

“找我有什么事吗,‘大哥哥’。”

房间里传来了小夜平静的声音。听到她的声音,我们两个的心也冷静了不少。

“小梅收到了奇怪的邮件。”我单刀直入地对着门那一边的小夜说。

“内容是?”

小梅把恐吓信的内容读了一遍。

房门打开了,穿着紫黑色睡衣的小夜探出了脑袋。

“我看看。”小夜瞟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来信地址,随后便缩回脑袋,作势要回房间里。

“让我先研究一会儿。”

“需要把手机拿走吗?”

“不用了,都已经记住了。”

(看一眼就记住了吗,不愧是小夜……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不过,你们真的得小心一点。这事情不太对劲。如果是普通的恐吓信,我应该会有所察觉才对……”小夜皱着眉头,严肃地对我们说。

一向寡言少语的小夜居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让我不禁感到有些诧异。我想起小夜曾经对我说“哪怕宇宙人来绑架我她也会把它们拦下来”,恐怕在小梅身上她也做过一些安全措施,然而这次小夜却没有察觉到犯人的存在,那么那个犯人恐怕也有着相当程度的技术水准吧。

“不管怎么说,现在就先交给小夜吧。如果小夜没法在周六之前调查清楚的话,到时候再想办法也不迟。”我只能这样安慰道。

“嗯。”

小梅点了点头,但脸上的担忧与恐惧依然凝聚不散。

不管是荧屏上一直给大家带来欢乐的舞美,还是现实中好强又有些小脾气的小梅,我都已经不知不觉中把她当作同伴了。所以看到小梅这副模样,我的心情也十分复杂。

那个叫“Killer”的家伙,究竟是什么呢。是传言中的“虚拟杀手”?还是单纯的粉丝?

他究竟有什么目的?只是单纯地想和小梅见一面吗?不太可能吧。

他又是如何知道小梅的身份的?

越是思考,疑问越多。

“这几天就先别直播了。也别太担心,大家会一起帮你想办法的。”

比起思考那些问题,现在还是先安抚好小梅要紧。

“嗯。”

小梅埋下了头。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不怎么说话,我不禁有些担心。

犹豫再三,我终于还是开口关心道:“没事吧?”

小梅没有回应,而是一脸迷茫地问:

“于乙……你觉得小梅真的应该继续下去吗,VTuber?”

“为什么不呢?舞美有那么多的粉丝,有那么多的人注视着你,有那么多人喜欢你……而且你也给那么多人带来了快乐与力量。为什么不继续呢。”

“大家,真的有在注视着我吗……”小梅抬起头,用湿润的双眼盯着我。

我却一时语塞了。

我知道小梅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但我真的可以吗,我真的可以代表大家做出回答吗。

我是因为认识现实中的小梅,才会把舞美的事情和小梅联系起来,那么其他的观众呢?他们的眼中,是否会看到,那个在屏幕背后,为了大家刻苦练习、用心准备、努力演出的小梅呢?

我想起几年前,某个“知名大事件”栏目的顶着头套的主持人曾经在微信上痛诉自己的遭遇;我想起日本的“地下偶像”们,自己跑业务、做布景、带衣服、带化妆品、挤新干线坐地铁,她们自己编舞,自己写歌,同时还需要打几份工作来维持生活。不说她们,连CKB48的成员都曾被迫在综艺节目中玩”息相扑“博取收视率。

他们的辛苦,真的有人看在眼里吗。真的有人关注到了荧屏背后,他们自己的感受吗。

如果有的话,为什么还会有“虚拟杀手”这样的东西产生,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看热闹的人存在呢?

我不知道。

“——不过,至少,我会支持你的,小梅。”

小梅没有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星期五的傍晚。这几天里,小梅没有作为“舞美”进行偶像活动,而是经常在晚上造访我的房间,抛出一句“小梅要写作业”,就不由分说地霸占了我的课桌。

虽然我因此不得不把自己的笔记本挪到床上去写代码,但看到她稍稍有了些精神的样子,我从心底里为她感到高兴。

“说起来,小梅,你是为什么会成为VTuber呢?”

我看着坐在我书桌前老老实实写着作业的小梅,突发奇想地问。

“干嘛,突然问起这个。”小梅没好气地说。

“只是单纯的好奇。”

“这种好奇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就算知道了答案,你也理解不了。”小梅突然说出了严肃的话。

(理解不了吗……确实有可能。)

我以前是不会因为“好奇”而问出这种问题的,因为我害怕靠近,害怕自己的“秘密”暴露,也害怕触碰别人的“秘密”。

然而,小梅却又提出了新的见解。

“即使知道了,也不能理解吗……”

我玩味起这句话。

就像

“怎么突然这么老实了……一点都不像你。”小梅低声说道。

“算了,就告诉你好了。最初的理由很简单,和所有人一样,小梅想要得到关注,仅此而已。”

“什么嘛。不是挺普通的理由么。”我松了口气。

既然是这样的理由,为什么刚才要提什么“理解不了”之类的,是在小瞧我么。

我又回想起那时小梅问出“大家有在注视着我吗”时的神情,突然有了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我再次看向小梅,但她已经继续埋头写作业了,于是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默默地看起我今天的PPT。

到头来,小梅这几天究竟是为何要来我房间呢?是因为一个人待着的话,会感到害怕吗。也就是说,待在我身边会感觉安全一些?

我为不知不觉间稍稍缩短的距离而感到有些欣慰。

在这几天里,小夜也在认真进行着调查,不过,根据她给我发的短信来看,情况不容乐观。

「果然很蹊跷。小梅的信息泄露的原因应该是上次那个“伪·VKAST”的病毒软件。从那个病毒的代码来看,对方应该不算是一个顶级的黑客。但是,这次发给小梅的邮件的通信过程中却经过了很高明的加密,就算是以我的能力,想要追溯对方的真实地址也十分困难。 ----Phantom」

「一时半会可能得不到结果,请准备应急措施。 ----Phantom」

——大概就是这样。

“说起来,明天就是周六了……”

小梅突然打破了沉寂,抬起头,不动声色地望向我。

“既然这样,只能先去看看对方是什么意思了吧。如果情况不对,就赶紧逃跑。”我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回答。

“——没关系,我会陪你一起去的。”

听到我的话,小梅像是有些害羞,马上撇过了头去,但又紧张兮兮地偷瞟了我一眼:

“哼、小梅才不需要你跟着来呢。不过……你,你作为舞美的头号粉丝,这种时候理应出面……”

说着说着,小梅的音量愈来愈小,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帮帮我,于乙。”

不经眼间流露出了真心话。

“啊。没问题。毕竟舞美亲自封我为头号粉丝了嘛。”

我回以一个最近特意练习过的善意的微笑。

*

如此这般,周六上午,我跟小梅一起出了门。小梅走在前面,而我则悄悄跟在后头,顺带一提,我的耳朵上戴了一个小夜特制的通讯机,不仅可以实时进行语音通讯,还可以在必要时打开上面安装的针孔摄像头进行自动拍摄。不过,由于电池电量的原因,摄像头并不能一直打开。

由于是要去见来路不明的犯人,今天的小梅特意打扮地十分朴素,穿着一套灰色的羽绒服,脸上还戴着墨镜和棉帽,俨然一副避着狗仔队的大明星的样子。这么说来,其实以舞美的人气,也完全称得上是大明星了。不过,因为是虚拟偶像,所以现实中的小梅还未曾有过那样的担忧,这或许也是VTuber的好处之一吧。

从希尔公寓出发步行约莫二十分钟后,我跟着小梅来到了海胆公园。白金大学和希尔公寓所属的海胆区位于帝都的西北部,这个海胆公园虽然也位于海胆区,并且冠以了“海胆”这一名号,却并不是什么地标性的地带,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小型的市民公园,实际上因为位置有些偏僻,压根没什么市民会来这里。

在海胆公园的中间,有一个喷泉,那是海胆公园里唯一具有标志性的地方,余下的就只有一片小树林与林荫道。

由于不排除对方早就已经设下埋伏的可能,我跟小梅特意提前了十五分钟。我从小道悄悄摸进了树林里,绕了一圈没看到可疑的迹象,于是才招呼小梅进入公园。

小梅忐忑不安地站在喷泉的旁边,我则躲在一旁的小树林里悄悄窥探,不知道的人说不定还以为我才是真正的凶手。

离十点还有三四分钟的时候,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公园入口处。

看到来者的模样,我不禁有些惊讶。

是一个和我们差不多年纪的年轻女孩,打扮得还挺精致。染成棕色的头发一卷一卷的,像海胆公园的喷泉一样带着奇妙的弧度;鼻梁上驾着的黑框眼镜显得有种成熟感,毛衣外面套着一件格子马甲,看上去像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妹。

然而,这毕竟是寄出了“恐吓信”的犯人,我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那女孩看见小梅,楞了一下,在原地停留了几秒,随后用颤抖着声音说:“舞、美?”

由于小梅戴着墨镜,我看不见她的眼睛,不过我猜测此刻她的眼神里一定写满了惊讶,因为她的小嘴微张,一副非常震惊的样子。

还没等小梅回答,那女孩已经猛地朝小梅冲了过去。我一个激灵,赶紧从树丛中冲了出来,挡在小梅的身前,然而那女孩冲的太猛,还没来得及减速就一头撞在了我的胸前,发出了一声闷哼,随后便痛苦地捂住了鼻子。

(这家伙怎么回事……这么冒失。)

“于乙!”身后传来小梅惊慌的声音。

“啊,别担心。”

我一边说着,一边用散打课上学过的技巧,毫不留情地扣住了那女孩的腕关节与背部,将她控制住,女孩一边尖叫,一边拼命挣扎着。

因为可能是“恐吓信”的犯人,所以我丝毫没有掉以轻心,牢牢地把她摁在了原地。

“不不不!于乙,快放开她吧!”

然而小梅却说出了与我预想中大相径庭的话。

“这家伙不是犯人!她不是Killer!而且我认识她……”

这时,我压制住的那个女孩也一边颤抖着,一边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咦,这个声音是……小梅?”

我赶忙松开了手,那女孩立刻一溜烟地窜到了小梅的身后,一边不安地喘息着,一边偷偷瞄着我。

“这是怎么回事?”

“这位是可可,我的同班同学……”小梅无奈地对我说。

“小梅,这个家伙是怎么回事啊?”那个叫可可的女孩一脸警惕地问。

“这是我的邻居,叫于乙。刚才袭击你是因为他精神不太正常。”

“喂,我明明是为了保护你……”

正当我想要辩解的时候,小梅一把摁住了我的脑袋,然后把嘴凑到我的耳朵边上,悄悄说:

“总之先配合我!”

我还是头一回跟小梅挨这么近,小梅的身上有一股薄荷味的清香,使我的大脑一时有些恍惚,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可可狐疑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梅,然后

“喂,你们两个到底什么关系啊?”

“比起这个,可可为什么会在这里啊?”小梅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这也是我的台词才对……我是在论坛上收到私信,说来这里就可以见到偶像,所以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了。你们呢?”可可一脸不耐烦地说。看样子小梅和可可的关系也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好。

我突然之间产生了一个猜想:

“你说的‘偶像’……该不会是说,‘舞美’吧?”

“咦?你怎么知道!”

(也就是说,这家伙也是舞美的粉丝吗……不过她似乎完全没认出小梅就是舞美来,这是怎么回事。)

“啊,只是随便猜了一下。因为我也是舞美的粉丝呀。”我赶忙搪塞道。

“嗯……原来如此,你也是舞美的粉丝啊。这么说你也收到那个私信咯?”可可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那么,小梅呢?该不会你也是喜欢舞美吧?”

“怎么会呢。”小梅赶紧故作自然地摆了摆手,“舞美是什么,我压根没听说过。”

“也对,像你那么阴沉的家伙,怎么可能会对天真可爱的舞美感兴趣呢?啊~舞美大人绝美又淘气又聪明又温柔又体贴又兼具梦幻感,她的笑容点燃了世界的灯,她的歌喉感染了我的灵魂,如果我是男生我一定心甘情愿地成为她的骑士,即便是女生偶尔也会被萌得心跳不已……一句话说,就是‘我喜欢的样子她全都有’~啊,舞美大人~每次梦见舞美大人第二天都会好事情发生。多希望你能就这样住进我的梦里……”

可可不停地诉说着自己对舞美的喜爱与憧憬,完全不顾淑女的形象,宛如一个吹爆了的气球,唾沫星到处乱飞。

“每当我被逼吃下了讨厌的胡萝卜,或者坐车晕车的时候,我就会拿出舞美的写真,然后从心底到全身就都被治愈了……每天晚上睡前,我都会用舞美的照片……”

“这家伙……不太妙啊。”我傻眼地看着滔滔不绝的可可,小声对小梅说。

“我、我也没想到是这样……舞美真的有她说的那么好吗。”小梅的声音有些忸怩。

“住嘴!舞美大人才不是像我说的这样!”听见小梅的话,可可义正言辞地说道,“她比我说的还要好得多!”

说罢,可可还不忘满脸得意地看了我一眼:“你也是舞美的粉丝,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不,完全不明白。这家伙已经没救了吧……)

“说起来,你们还没回答我呢。你们是来这里干什么的?”可可终于从刚才那场盛大的自爆中回过了神来。

“来约会的。”小梅一本正经地说。

“——噗!”我差点喷了出来。

“约、约会?你、你们原来是那种关系吗……”可可呆住了。

“你随便猜好了。”

“嗯……?欸……?哼……原来那个小梅也会有男朋友的吗。哼哼,还真是有趣。”

可可一脸僵硬地愣了一会儿,随即露出了讥讽的神情。

我感到有些纳闷,于是迟疑地问:“发生了什么吗?”

可可爽快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这家伙啊,在学校里从来不跟人说话,总是坐在教室的角落里、摆着一副厌烦的表情,就好像全班人都欠她一样。

像这种讨人厌的家伙,谁会喜欢嘛。小哥哥,你怕不是被她的脸蛋儿给迷惑了,这家伙绝对没有你想得那么好,是个内心阴暗的家伙。”

我看见小梅的双肩颤抖着,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也不知是怒火还是悲伤。无论如何,听到一个外人这样说小梅的坏话,我的心里总是有些恼火。

——原本只身一人的我,不懂得温柔。只知道一个人小心翼翼地保护好自己。

是茉莉、娜娜、莉兹姐、小梅、小夜甚至小泉,是这些同伴们教会了我温柔。因而我的温柔,也只会对同伴展露。

——换句话说,为了保护自己以及这些可贵的同伴,其他人的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

不管可可说的话是真是假,我向前踏出了一步。

“你还真敢在男人的面前说女朋友的坏话啊。”

我用我招牌式的不带一丝感情的死掉的表情,冷冷地盯着可可,一边掰了掰手指,因为用力过猛,指关节发出了咔嚓的声音,歪向了不可思议的方向。

(靠,好疼!喂喂,该不会脱臼了吧……)

暂且不去理会手指的事情,我维持着冷酷的态度。

“下次要是再敢说这种话,你试试看。还有,如果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我会用撬棍把你身上的骨头一根一根全都撬下来,再把上面的碎肉用小刀刮下来,塞进你的子宫里。”

一边说着,我一边狠狠地把刚才脱臼的手指强行按了回去。

“噫噫!”可可发出了一声悲鸣。

“快滚!”

*

可可一边哭着,一边哆嗦着逃跑了。

见可可走远了,小梅的神情终于放松了下来,一脸平静地对我说:

“亏你能对一个女生干得出这种事……不过,还是感谢你。”

“这里即使感动地给我一个拥抱也是可以的哦?”我忍不住开了个玩笑。

“笨蛋。谁会因为你那样的变态行为而感动啊?”小梅没好气地回答。

“好吧。说起来,那个可可和你是什么关系啊。”

小梅叹了一口气,“我不是说了吗,是同班同学。”

“那么,她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咯。”

“嗯。”

“‘面对班上的同学总是摆着臭脸’吗……还挺有画面感的。毕竟你以前也是这样对待我的。”

“才没有吧?”小梅不服气地辩解道,“只是有‘一点点’、‘一点点’讨厌罢了。”

“到头来还是讨厌嘛不是?”我装作一副受伤的样子。

“那还不是因为你总是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啊,你倒是说说——”

“‘肢解’啊,‘傲娇’啊,‘秘密’啊之类的!”还没等我问完,小梅脱口而出。

“等一等,这是……”

我一时愣住了。

确实如此,初次见面的时候,我曾经认为小梅适合“肢解死”,觉得她是个“傲娇”,还有我身上的“秘密”也……

“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种心事被说中的感觉,就仿佛少女突然被人扯下了裙子来,又或者心脏突然被吊针穿了个洞一样。我不禁毛骨悚然,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两步,拉开了距离。

看到我退缩的样子,小梅的脸上一瞬间流露出了懊悔与悲伤。

我不理解这一刻小梅的感受,正如我也不理解看到她的难过时我心里的这份歉疚一样。

“——是从你自己碎碎念时的口型里读出来的!笨蛋!”

抛下这句话,小梅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她扭头的一瞬间,我仿佛看见有晶莹剔透的东西在空气中散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