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篇 幽灵少女的回忆

那是小时候的事情,大概是5岁左右吧。

是刚刚被寄养在希尔公寓里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年幼的我还不能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唯一知道的是,妈妈不要我了。

为什么呢?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呢?

我不明白。

我很想找个人说说话,问问妈妈的事情,但希尔公寓里总是静悄悄的。

二楼顶头的房间,也就是第五间房间,是这里的主人纱梦小姐的房间。不过,纱梦小姐很少露面。除了三餐与睡觉的时间以外,纱梦小姐总是会到公寓外面去,也不知是去做什么。

二楼的第四间房间,是小夜的房间。小夜看上去比我还小几岁,我却时常有种畏惧她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她周围散发出的阴沉的气场吧。小夜很少出门,我偶尔替纱梦小姐叫她吃饭的时候,总是看见她在一个人安静地玩玩偶或是堆积木。

二楼的第三间房间,我的房间。我的房间里有一个大书架,书架上摆着许许多多小孩子也读得懂的书。有的是给小小孩看的连环画,也有比较适合我的青少年读物,《昆虫记》啊,《鲁宾逊漂流记》之类的。这些似乎都是纱梦小姐特意为我准备的。由于没有人陪我,我只能一个人看书。虽然一开始的时候觉得很乏味,但习惯了以后,就爱上了与文字为伴的感觉。

一旦合上书,孤独就会把我淹没。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弥漫着压抑的气息,使我有些透不过气来。我会忍不住抹一抹眼泪,哭喊几声“妈妈”,但这密闭的空间寂静到连回音都没有。哪怕眼睛都哭肿了,也没有人会回答我,所以我只能再次翻开书,就着书页散发出的苦涩,冲淡朦胧的泪眼。

但是,每到夜里,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我还是会忍不住想起爸爸和妈妈。记得曾经有很多个晚上,我熄灯上床以后,爸爸才加完班回到家里。如果那时碰巧我还没睡着,就会打开房门冲出去向爸爸问好。爸爸妈妈总是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敦促我早点去睡觉,但我分明看到爸爸和妈妈的眼里都带着笑。

然而,来到希尔公寓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爸爸,也再也没有见到过妈妈。我非常想念他们。于是我推开窗户,从窗外偷偷飘到屋顶,想要找找我自己的家,但是失败了。希尔公寓附近的环境对我来说很陌生,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自己的家。所以我只能坐在屋檐上安静地看着月亮。以前我从来没有像这样呆在这么危险的地方过,但现在都无所谓了。因为我即使不小心掉下去,也可以飘起来。果然这样的转变很奇怪,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清冷的月光有时让我感到很难受,像是心里的某种怪物被唤醒了一样,在身体里肆虐,到处都很疼,疼得我除了放声哭喊以外再也没有别的力气。

唯一能使我感到一丝慰藉的,就是幻想在夜空中飞行。这是现在的我能做到的事情,但我不想那么做。我担心一旦飞出去,就再也回不来。既找不到爸爸妈妈,也回不到纱梦小姐的身边。

不管这间公寓再怎么寂寞,但至少这里还有人,还有认识我的人,还有愿意注视着我的人。只有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那脆弱不堪的心才能感受到一丝安定。

 

希尔公寓里的时间过得很慢。像这样的日子可能重复了七八天,也可能只是三四天。每天我都过着看书、吃饭、看月亮、睡觉,四点一线的生活。

有一天,我实在按捺不住了,就推开窗户,想到外面去玩一玩。我还没飘出去多远,就远远地被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男孩看见了。小男孩朝我瞪大了眼睛,我赶忙躲在建筑物的阴影里藏了起来。

“妈妈,妈妈,那边有个小妹妹在天上飞欸!”

“乐乐,你在瞎说什么呢。看错了吧。”

“我没有看错,真的有!”

“快走吧,别胡思乱想了。”

看样子那个小男孩并不像我的妈妈一样害怕我,我开心地飘出来,朝他挥了挥手。

“啊——!”

男孩的妈妈发出了尖叫。

“来人啊!快救人!快来人啊!”

看样子男孩的妈妈似乎是误会了什么。

“我没关系的哦?我可以像这样飘着!”

我得意地在天上转了几圈,向他们炫耀着。

然而,还没等我表演完,男孩的妈妈已经一脸惊恐地拽着男孩走了。

那之后,类似的事件又发生了几次,有看见我之后晕倒了的老奶奶,有险些摔下楼梯的大叔,甚至还有差点把车开到电线杆上去的司机。

于是,我终于明白了。

我的存在只会让大家害怕,甚至让大家受伤。

我,不想看到大家受伤。

 

我还记得落水的那个时候,明明是因为听到了妈妈伤心的痛哭声,想到了她悲伤的样子,我才努力挣扎着从水底里飘了上来。

然而我的存在却似乎让妈妈感到更加痛苦。证据就是她看到我以后一脸的恐惧,并且直到现在还不来接我。

我是不是错了呢。

是不是当初在河底死掉比较好呢。

我不禁开始怀疑。

如果我不存在,这个世界是不是会变得和原来一样“温柔”呢?

这个世界,是不是不需要我呢?

——就在我这样怀疑的时候,纱梦小姐来到了我的身边。

“如果感到痛苦的话,就去思考吧,你的愿望。你‘真正的愿望’是什么?”

纱梦小姐朝我露出了微笑。

纱梦小姐的笑,总是有种捉摸不透的感觉。但不知怎么的,看见她的笑容,我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我的愿望。

我真正的愿望。

如果愿望可以实现的话,我想要的是。

——不会再有人因我而受伤的,“温柔的世界”。

“那么,愿望终有一天会实现的。在那一天来临之前,再稍微努力一下吧。”

 

那是一场梦的开始。

一场永远也不会醒来的,既没有绝望也没有希望的梦。

一场没有颜色的梦。

直到“她们”的到来。

——“茉莉你好。我叫莉滋,你可以喊我莉兹姐。”

——“小梅。请多指教。”

——“哈罗~我叫娜娜!以后就是邻居啦,请多关照!”

还有“他”。

于是,停滞的时间终于开始恢复流动。空白的梦染上了淡淡的水彩。

如果有“他”,如果有“她们”在的话。

总有一天,能够取回的吧。

我“真正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