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叶君彦同学，我有件事想要和你说。”
“嗯，我听着，不过在此之前，我希望吴悠你可以不要叫我叫的这么生疏。”
“那就是‘叶君彦’，这样可以吧？”
“这样又觉得有些刻板了，也不太好。”
“称呼什么时候谈都可以，我还是说一说现在想要和你说的话题吧。”
她轻轻摇摇头。
“不可以哦，在解决称呼之前，我是不会同你继续谈下去的，吴悠这个名字就是好，即便我叫出全名，也不会觉得生疏或者刻板，反而会有很强的亲切感。”
她一边说一边微笑，好像挺开心的。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之前不是说过了吗，叫我小彦就可以。”
“但是你可是比我高一个年级的‘学姐’，我这么叫有些不礼貌吧？”
“你再说什么啊，我们的年龄是一样的吧？”
她露出小恶魔的微笑，对我吐了吐舌头。
“既然你不在意，那我就这样叫了，小彦，能不能听我说一句话呢，我想要让你在我家吃午饭，至于原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就是希望你留下吃午饭。”
“可以啊！”
“拒绝了嘛，不过我可以理解，毕竟是一个普通的男生邀请你，而且还……”
等等……
“我说可以啊，吃午饭，当然可以。”
“嗯？答应了？”
“既然你都叫我‘小彦’了，我哪有理由不答应呢？再说，如果是你提出的要求，我想我基本上都能答应。”
这什么情况？三流演员的我需要好好理解一下。
“不过，让我留下吃饭，并不是你的请求吧？”
“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当作是我的请求。”
“真是拗口。”
她轻轻拍打一下手上的泥土，先我一步向月台的方向走了过去。刚刚与我擦肩而过，她便侧过头对我柔和说道：
“那就走吧，去休息一下，准备吃午饭。”
%%%%%%%%%%%%%%%%%%%%%%%%%%%%%%%%%%%%%%%%%%%%%
就在我沾沾自喜，觉得非常顺利的时候，让人浑身不自在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半，我和妹妹正在厨房准备午饭。
吴雨身穿紫色的围裙，把头发束了起来。熟练地使用菜刀，在炉灶和菜板之间徘徊。我只能洗洗菜淘淘米，尽量给她减少工作。
我们两个一起做饭，也是吴家的日常。在吴雨读寄宿制高中之前，家里的晚饭基本上都是我和吴雨两个人做。当然，我只是那个打下手的人。按照吴雨的话说，哥哥多少能算三分之一个战力，所以还是可以使用的。从上初中开始，这样的日子就一直持续。
所以对我来说，这是非常普通的事情。
“吴悠你还会做饭吗？”
“只是打下手的程度，真正操刀的还是吴雨，对了，吴雨，就是煤气灶前面那个女孩，她是……”
“就算是打下手，也足够厉害了。能够跟上厨师的步调，也是很难的一件事哦！”
“是、是这样吗？”
我僵硬地回答一句，只能继续把视线埋到洗菜池里，然后不时地看看吴雨，再看看身后的叶君彦。
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异常。
“哥哥，胡萝卜能帮我切成丁状吗，大小和旁边的土豆看起来差不多就行。”
“嗯，可以。”
听到吴雨的声音，我把洗菜池里的胡萝卜拿了出来，再次冲了冲，便放上菜板。
拿起菜刀，小心翼翼地把胡萝卜切成丁，然后放在土豆的旁边。
“切菜也可以？”
“这只是最基础的切法，吴雨的刀工比我厉害多了，可以把土豆切成半透明状态，连老妈都说……”
“能够灵巧地使用菜刀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我平时都不太敢动。”
“毕竟你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我平时都是闲在一边，不做些什么事情的话，会被家人埋怨的。”
我从来不觉得待着是‘罪’，不如说这很符合我节能生活的本质，还能够为他人腾出活动空间，我觉得强制让自己深入到别人需要的环境里，这才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我也很想学做菜，有时间能请你教教我吗？”
“请求我好像没什么用，我的技术还不到家啊，吴雨她……”
“哥哥，去园子里取几棵大葱回来，没有调味的了。”
“哦。”
总之，就是这样。
叶君彦在故意躲避吴雨的事情，吴雨好像也不太想要听到叶君彦的话。
那为什么还有留她吃午饭？为什么她还会答应吃午饭？
女人还真是难以理解。
老妈也是，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对我发脾气，然后又会莫名其妙地笑出来。问她理由，她只是敷衍，或者笑着说‘这就是我对你的爱啊’。那你倒是告诉我，什么才是‘爱’，爱就是给自己的儿子找一个男性做老婆，然后给他做变性手术吗？这也太沉重了吧？
难以理解。
但现在还是老实地去园子里取大葱更现实。
我擦了擦手，来到园子中央，挑选两棵比较鲜嫩的大葱，拔了出来，准备赶快回屋里。不经意地一回头，就看到了叶君彦的身影。
她蹲在菜园里，捧起一捧土，一脸陶醉地盯着土壤微笑。
我从心里告诉自己，这个女孩儿是对土地有特别情感的人，所以这没什么。
“好想带回家。”
“带什么？土吗？”
她摇了摇头。
“想要把培养这个土的人带回家。”
“老妈已经是农民和家庭主妇的集合体了，估计我家那个老爸不会轻易放手。”
“那吴悠又是怎样呢，会来吗？”
“我？要我有什么用？”
“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是就是想要。”
“变态？”
“……吴悠的身上，有着和这个园子里的土一模一样的味道。”
“嗯，搀着农业堆肥的味道。”
“丰饶的土壤，能够很快就把堆肥分散。再说，你在施肥的时候，也有均匀地把肥料都融合在土里吧，所以不要说这么煞风景的话。不如说，农业堆肥才是土壤的灵魂，我不讨厌这种味道。”
“那你也完全可以做到，步骤很简单。只要把肥料洒在土上，然后使用耙子和锄头把他们均匀融合在土壤里就行。所以没有必要带任何人回去。”
我抬起脚步，想要快点进屋把大葱给吴雨送过去，调味品还是很重要的。
“是因为吴雨，所以才不来吗，所以才不和我去吗？”
“嗯？刚刚你说了吴雨的名字吧，那刚才我……”
“告诉我，你是不是还在埋怨我，所以才会留在吴雨的身边，不愿意和我一起去种更好吃的蔬菜。”
“嗯？”
等等，让我整理一下思绪。
所以说，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叶君彦是一个非常喜欢泥土的奇怪女孩，同时也深切明白我们之间的地位差距，虽然尚且还不知道她主动提出与我比试的理由，但我猜想，我一定只是她为了完成某个目标的踏脚石。
但刚刚的话又是怎么回事？她说‘我是不是还在埋怨她’，埋怨什么？埋怨她提出比试？
不对，那到底是什么？
她紧张地盯着我，目光里既有祈求，也有期待，这种时候我是不是应该鼓起勇气问她呢？
“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这次种菜的比试一定会是她赢，笨蛋哥哥。”
吴雨突然出现在门口，语气不带起伏地对我说道，我和叶君彦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是、这个意思？”
我轻轻反问叶君彦。
她低下头，并没有回答。
“笨蛋哥哥，大葱是用来调味的，现在正需要，你干嘛要在没用的事情上耽误时间？”
“哎？”
吴雨提高了声调，继续说道：
“不是所有东西都会带着义务成为别人需要的东西，需要是一件互相给予的事情，我们把大葱种在园子里，精心呵护它，所以在需要的时候，才有权利取回去使用，你明白吧，笨蛋哥哥？”
“这话是对我说的？”
我用大葱指了指自己，一脸茫然。
这时候低着头的叶君彦却突然发出了声音。
“但是在大葱没有选择的情况下让他落在土地里，这样也算是对它的呵护吗？这只是单方面的利用关系吧？”
叶君彦锐利地瞪着吴雨，吴雨反而一脸清爽地回应道：
“叶大小姐，你搞错了一件事。”
吴雨轻笑一下，然后继续说道：
“农作物的宿命就是留在农田里，这不存在什么对与不对。”
“但是……”
“最重要的是快乐不是吗，你看看笨蛋哥哥手里的大葱，还有园子里种的蔬菜，哪一个在哭泣，在悲伤呢？反而是试验田里的那些实验物品，更像是任人宰割的小白鼠吧？我说的对吗？”
“我只是想要种出更好吃的蔬菜，我只是……”
“只是自私哦，叶大小姐。”
说着吴雨转过身，并且对我喊了一句‘笨蛋老哥，赶快把大葱拿进来’。我看了看愣在一边的叶君彦，因为完全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所以也只能让她进屋等着吃午饭，然后我拿着大葱跑向屋门口。
但是临进屋的时候，总觉得应该说些什么。
我是个农民，对待土地，必然是抱着尊重的心情去耕种，但我读不懂土地。
叶君彦不一样，她好像在寻求着土地的话语。
她说土地会说话，而且她能听出土地的话，虽然只是只言片语。
看着老妈照料的这个菜园，叶君彦的目光里满是羡慕、尊重和满足，我可以确信，她是爱着土地的。这样的人，一定不是带着把农作物当成试验品的心情去对待自己所做的事情。正因为自己喜欢的不得了，所以才会努力想要用一切办法去创造自己想要的未来。
毕竟他可是闪闪发光。
这样的人，不应该迷茫。不应该被我这样的‘三流演员’阻碍。
所以思来想去，也只能说这句话了。
“叶君彦同学，虽然不知道你和吴雨发生了什么，不过就刚才所说的话，我觉得你并没有错。农业试验不是把农作物当成小白鼠，不如说‘小白鼠’这个比喻本身就不够恰当。我觉得创造更好更新的事物，也是对农业的尊敬，所以请你提起精神，继续做下去就好。虽然我不能给你提供什么帮助就是了。”
这么说完，我微笑着点点头，才走进了屋门。
回过头的那一刹那，我好像看到了叶君彦脸上寂寞的微笑，不过应该是我看错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