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潔。

少女、妖怪、男人,分別站在窗檯、屋中、門口,在月光組成的地毯上連接成一條直線,各自驚訝地注視着彼此。他們之間的故事還在繼續,但我們把鏡頭轉移,來到凄涼大學的西南角,也就是趙公明他們之前路過的湖泊。

這片湖泊其實是有名字的,名為月波湖。聽名字其實不難想象取名字的人是怎麼想的。每當月亮升起,它那清冷的身影便會投射到湖面之上。雖然是一片湖,但並非總是風平浪靜宛如鏡面。來到這裡的人看到的往往是不停翻滾的清波白浪,在其上倒映的銀光絢麗奪目,不光在校內,就連外面的人,尤其是情侶都喜愛來到這裡,一邊觀賞清波美景,一邊笑談風花雪月。

而今天,也有一個人,來到了湖邊,散步。

她並不是那麼引人注目。

白白凈凈的面容,一頭漆黑長發歸攏在一起形成一個髮髻,只留有兩綹頭髮垂在臉頰兩側,身上是樸素的短袖和運動褲。此時,她正靜靜地望着湖面。從她身後經過的人並沒有對這個安靜的女孩子投入多少注意,她彷彿已經和環境融為了一體,看到她的人習慣性的會把她忽視。

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女孩的手正緊緊地攥緊、而顫抖。

也只有她自己知道,現在她有多麼緊張。

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的月波湖銀光熠熠,不停翻滾。

“湖面流波,生生不息…………妖怪!”

從開學到現在,這片湖從未平靜過。這代表的是兩種可能。一種,是有一個十分強大的妖怪潛伏在水中,另一種……則是有許許多多的妖怪,藏於此處。

這對於一個以斬妖屠魔為己任的道士來說,意味着什麼?

無論是哪種可能,這種情況都不是自己能應付來的,現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待師門的來援。在此之前,她只能靜觀其變,如果有突發情況,她必須保證無人受害。

今天的觀察,也到此為止了。

少女輕輕轉身,將月波湖拋在身後,向著自己的住處走去。

有許多人與她擦肩而過。他們臉上或輕鬆或喜悅或沮喪的各種神情落在眼裡,並沒有讓這個少女臉上有絲毫變化。世人在她眼裡如同無物,也許只有妖魔才能讓她心起波瀾。

所以……

當她聽到男人與妖怪的驚叫,看到一個身影躍上三樓時,眼中,出現了凝重和冰冷。

……

…………

………………

宿舍驚現大嘴怪,趙公明懼意橫生吼徹天。這時蘇璟聽到朋友的叫聲,急忙趕來,面對這血淋淋的現場,更是驚訝地說不出話。

動靜驚擾了不少人,無關的群眾紛紛從宿舍探出腦袋,有一些人看到門口噴洒的血水立刻便知發生了什麼,紛紛保持沉默,順便拉住那些想要前去一探究竟的人類。

這種時候當然少不了宿管大爺。他上樓之後,沉默一陣,讓所有人回到自己的房間,然後前往事發的地方……

兩片肉翼,輕輕地重新合攏,組成一個橢球形。那對碧綠色的眼睛也是平靜地望向趙公明。

“逐月學姐?”

大嘴身後的蘇璟出聲了,差點讓趙公明驚訝地喊出來。

逐月?

……江逐月?!

大嘴聽到蘇璟的聲音,轉回頭去,大嘴輕輕裂開發出一聲輕吼,像是在跟她打招呼。

“逐月學姐,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些人,想,害我。”

“所以你把他們吃了?”

“嗯。”

“可是這樣……會受到懲罰吧?”

“他們,害我。我,吃他們,沒事。”

“那就好……那個……逐月學姐…………”

“你,也想吃?”

“嗯嗯!”

“好。你(轉頭看向趙公明),吃嗎?對不起,把你,弄髒了,不小心。”

“公明,你之前不是很想吃那顆心臟嗎?雖然這裡沒有,但也是剛死不久的新鮮的人類,你一定也餓了吧?啊,逐月學姐呢?”

“我,飽了。”

一個少女,和一個怪物的對話。

隨着對話的結束,大嘴的兩片肉翼慢慢合攏,形成一個橢球形。邊緣的那排利齒交錯,嵌入肉層,等到消失看不見的時候,橢球漸漸地癟下、變小,最後……

變成了一張正常的臉。

“江…………逐月……學姐。”

趙公明目瞪口呆地低語。因為全身遍布鮮血,張嘴時唇間甚至拉出了幾條粘稠的血絲。

沒錯,他面前的這個大嘴怪變成的人,就是在不久之前見過的江逐月。

那張混血兒的美貌面孔,此刻帶着猙獰的血跡。碧綠的雙眼帶着平靜和一些友善、歉意,微微彎着,帶着笑意注視趙公明。

“是我。真身,你,嚇到?屍體,作為,歉意。不滿意,下次,活的。”

趙公明低頭看了眼兩具慘兮兮的半身屍體,沉默良久……

“不了……沒……關係,學姐。那現在……該怎麼辦?我們鬧出的動靜太大……”

“有人,會來。”

有腳步聲從身後傳來,宿舍大爺那張熟悉的面孔帶着陌生的表情出現了。

“怎麼回事?”目光在滿身鮮血的江逐月和趙公明間回蕩。

“我,解釋。”

“那就是你乾的了?”

“我,做的。”

“好。那先把這裡清理一下吧,你能做到嗎。”

“我,不會……”

宿舍大爺沒再說話,只是冷着臉,走進屋子,推開屍體旁的蘇璟,罵了句“貪吃的丫頭”,然後站在屋子中央,屏氣,凝神。

趙公明大氣不敢出一個,他站在門邊屋子的角落,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今天發生的一切,實在太過刺激,也太快,讓他沒有反應的時間。他總覺得心底有某個聲音在說:沒什麼,這很正常。尤其是血的味道,讓他感覺就像置身在花園當中,血的味道便是四溢的花香,令人……

心曠神怡。

宿舍大爺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念幾句咒語,他只是在那裡站着,兩條腿就像融化一樣融在了一起,並且伸出了數只觸手。大爺背着手,那些觸手支撐、挺立着他的身軀,同時又伸向宿舍的地板、書桌、床鋪、每一個沾上血跡的角落,以及門外。撫過的地方,血跡被吮吸的無影無蹤,轉眼間,宿舍內已經不再是血淋淋一片,只剩下兩具屍體留在這裡。

“屍體就留在這裡,算是這件事的證據。不管是不是你的錯,現在你要跟我一起去秩序管理者那裡,解釋清楚。”

宿管大爺和江逐月的離去終於讓趙公明緩過神來。那邊的蘇璟雖然眼饞新鮮的肉體,卻也沒法,也是跟趙公明告別,從窗戶跳出,前往食堂。看她的模樣,對這樣的事似乎司空見慣。

趙公明跨過室友的屍體,進入洗手間洗了個澡,把身上的血跡清洗乾淨。那套衣服不能要了,扔進垃圾桶以後換上一套新的。做完這些之後,他走出洗手間,坐在自己的床邊,看了眼時間之後,冷靜地望向室友的兩具屍體……

“這他媽……是怎麼回事啊!!!!”

新的血液,又從屍體蔓延出來。

而這一切,皆被宿舍對面,一座教學樓頂上的一對清冷的眼睛,一絲不落地,看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