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九月已經接近尾聲,再過三天就將迎來國慶長假。這一日,黛玉學院的學生們像往常一樣結束了一天的校園生活,陸陸續續地放學回家。主教學樓二層的某間教室,唐暖獨自一人慵懶的趴在課桌上,任憑夕陽的微光照在臉頰。頃刻間,她孤單的身影略顯寂寞。“啊——好無聊呀。”她自言自語着,拍拍桌子站起來。“去捉弄一下前輩吧。”其實喬靖軒早在一個星期前就已康復出院,他又呆在家中靜心調養多日,直到今早,才正式回歸學校。

“如果前輩還沒有回去就好了。”唐暖搖晃着小腦袋在樓道里左顧右盼,尋找着喬靖軒的身影。

現在雖說是放學時間,可大部分的學生還因為社團活動而滯留學校。喬靖軒是個閑人,這個時間在校徘徊的幾率不大,但唐暖還是抱着一絲希望在學院中姍姍踱步。

終於,在主教學樓的樓頂,唐暖發現了他。此時的喬靖軒正雙手彎曲,搭在天台的護欄上。他低頭觀望着在操場上訓練的運動部學生,又時不時地將眼神聚焦遠方。微風將他原本凌亂的頭髮吹致腦後,半落的太陽映射全身,將他的影子拉長。剎那間,唐暖產生了一種錯覺。他,好似另外一個人。

“前輩!”

唐暖蹦蹦跳跳地來到喬靖軒近前,伸手輕輕拍打他的肩膀。

喬靖軒回眸觀瞧,正看見一名妙齡少女雙手背後,笑容可掬地站在自己面前。他把目光匯聚在唐暖身上打量,而唐暖本人似乎對此毫不在意,依然笑嘻嘻的對着他微笑。

誰料,喬靖軒眉頭緊皺,劍眉倒豎,自嘴裡冷冰冰的吐出三個字:“你是誰?”

唐暖楞了一下,片刻恢復了笑臉。“哼,你竟然連主人都不認識啦?”說著,她眼瞳閃過一道粉光,通過對視直擊喬靖軒心靈深處。

一秒,兩秒,三秒……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淌,就這樣二人沉默了足有二十秒左右,卻依然不見喬靖軒做出任何反應。

“啊嘞?”

唐暖心感奇怪,剛要再次施法,就覺得脖子一側冷冰冰的,好像觸碰到了什麼金屬物體。她身子一僵,機械性地回頭查看,只望見一柄黑色利刃正架在自己右側肩膀,鋒芒緊貼血肉。

“你是誰?”

喬靖軒再次發問,他吐字清晰,一字一頓。唐暖心知,他可能不會再問第三遍了。

“誒?”

出乎意料的展開令唐暖措手不及,她還沒來得及反映,只感覺架在脖子上的黑刃微微動了一下,與此同時,方才感到冰冷的位置傳來一種像紙張劃破手指般的疼痛,接着,一股暖流順着玉頸流淌致校服領口深處。

下一秒,唐暖求生的慾望下意識地驅使自己開口:“我叫唐暖,是一年級A班的學生!游泳部的部員,你的後輩。喜歡的食物是巴菲,害怕的動物是老鼠。擅長的科目是數學,上次月考的總成績是年級第五十八名……”唐暖滔滔不絕地說著毫不相關的回答,她雙腿發抖,語無倫次,這段話幾乎是用全身的力量喊出來的。

隨後,她脖子上的冰冷瞬間消失,那柄黑色利刃彷彿突然蒸發一般。接着她感覺喉嚨傳來一陣劇痛,只覺雙腳懸空,後背狠狠地撞擊在天台入口處的牆壁上。

“少跟我耍些小聰明,下回再敢到我面前放肆,別怪我不客氣!”喬靖軒語氣冰冷到令人膽顫。說完,一把將唐暖摔倒在地,轉身就走。

唐暖得到自由后不顧身上的劇痛,猛烈地咳嗽起來,而後大口喘息着空氣,全身不自覺地顫抖。裙下,順着大腿流下兩道清澈的水線,落在地上形成一小汪積水。

……

主教學樓一共分為五層,一層是食堂與圖書館,還有個別副科教室(如:美術室、音樂教室等);二層是全體一年級師生的教室與辦公室,三層是二年級,四層是三年級,彼此互不干涉;五層則是所有文化部社團的活動教室,而五層之上就是對全體學生開放的露天天台。

喬靖軒順着樓梯一口氣來到一層,在路過樓道角落的某間課室時,耳邊傳來一陣由各種樂器交雜在一起的激進旋律。也許是駐紮在音樂教室的輕音部員們正在進行演出排練。

當令人熱血沸騰的音符不再激烈跳躍時,自主唱口中發出了沙啞的聲音。喬靖軒本對這些毫無興趣,但在他聽見歌詞的剎那,不自覺的停住了腳步。

爸爸你別再阻攔,媽媽離開——(原詞:媽媽你別再阻攔,爸爸你看——)

明天的太陽通紅,天空湛藍!

這幻想迷惑我,這慾望折磨我,打碎我心中的枷鎖重新活。

我已經知道,我知道一切的結果。我知道誰都無法停止這場荒謬的遊戲。

我知道我在欺騙你,我仍然孤立無依。我無法跨越你我的距離——

喬靖軒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一連串畫面,記憶的碎片如走馬燈般接連閃過。他站在原地良久才再次邁開腿。嘴裡小聲嘀咕一句:“什麼破歌。”

被唐暖攪擾過後,喬靖軒已沒有心情再跟學校逗留,雖是漫無目的,且腳下還是加緊步伐,向教學樓西側的旁門快速走去。

在即將到達門前的剎那,他只感覺眼前一花,身體與另一個高速移動的物體相互碰撞,接着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哎呦!疼疼疼……”

喬靖軒仰面倒地,嘴中還未來得及發出聲響,趴在他身上的罪魁禍首反倒先叫起疼來。

傳入耳膜的一道是甜美的女聲,當喬靖軒雙手向後撐地,上半身保持坐起的姿勢,就看一名身穿制服的女學生正跪坐在自己腿上,以手捂臉,口中發出陣陣呻吟。

由於撞擊過於猛烈,喬靖軒也感覺胸口生疼,他一把推開坐在他身上的女生,剛要發作,耳邊就響起一連串的道歉聲。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沒看路,所以……”

這女孩聲音摯誠,語速微快,着急之餘還帶出一股哭腔。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此時的喬靖軒更看不得女孩掉眼淚。他緩緩站起身,拍拍褲子上的灰塵,並沒有計較,以沉默回應。看着散落一地的文件和破碎的紙箱,又看看依然跪坐在地上的女孩。無奈的嘆口氣。“你要把這些東西送到哪去?”喬靖軒問完蹲下身來,用手歸攏起地上零七八碎的文件。

“爸爸的……呃,校長室。”

女孩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立馬更正過來,而後拍拍裙子,和喬靖軒一起撿拾散落的文件。

喬靖軒把視線匯聚在她身上,這時女孩俯身垂頭,幽長的秀髮剛好擋住她小巧的臉頰,讓人看不清她的模樣,可能是之前猛烈地撞擊導致她精緻筆挺的鼻子略微有些紅腫。等所有文件歸攏完畢女孩才抬起頭,向喬靖軒再次道謝。

不出所料,這女孩的相貌與她的聲音一樣甜美。喬靖軒看着她,心中暗想:這女孩長得倒是可愛,但總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給人一股強烈想保護的慾望。

今天的喬靖軒是異樣的,自他今天在天台上對唐暖的惡劣態度就不難看出他不是一個憐香惜玉的傢伙,起碼現在不是。

喬靖軒把摔壞的紙箱扔到門外的垃圾箱里,回來抱着一大摞沉甸甸的文件,讓女孩帶路,二人一前一後,朝二樓校長室的方向走去。

“我叫藍沁,是一年級的學生……剛才真是不好意思,還麻煩你幫我走一趟。”女孩抱着小摞文件走在前面,一步三回頭,看着喬靖軒擺着一張臭臉,生怕惹他生氣,小心翼翼的報出名姓。

喬靖軒只是嗯了一聲,繼續默默地跟在後面,沒有答話。

很快,二人站到了校長室門前,藍沁把文件放在地上,抬手輕輕叩門。

咚咚咚。

“爸爸,是我。”

室內,藍校長聽到藍沁的聲音很快便喚她進屋,而喬靖軒也緊隨其後,把文件放到了指定位置。

“他是?”

自打喬靖軒邁進門,藍校長的眼睛就沒離開過他。一雙厲眼直盯的人發毛,喬靖軒也深感不快,皺起眉頭,轉身要走。

“等等!”

藍校長從身後叫住了他,趁喬靖軒身形一頓的功夫來到他近前,伸手搭在他肩頭。“同學辛苦了,坐下喝口水吧。”

就在藍校長手觸碰他的剎那,喬靖軒只覺得渾身燥熱,全身的血液好像倒流一般,頭暈目眩,瞬間大腦產生了幾秒空白。

但僅是幾秒,喬靖軒手扶門框穩定站姿,晃晃腦袋,才逐漸恢復正常,好似做了一場短夢。他冷汗直流,對校長搖搖頭,拒絕道:“不用了,校長。我還有事要辦,就先走了。”說完轉身邁闊步,逃難般地離去。

“爸爸?”

喬靖軒走後,藍校長站在原地沒有動彈,他望着喬靖軒消失的背影彷彿思索着什麼,連女兒的呼喚都沒有聽見。

“他是誰?”

不久,藍校長回過神來,面色鐵青,聲音嚴肅的質問藍沁。

“不認識……不過好像是二年級的學長。我在教學樓側門撞到他,後來他看裝文件的紙箱摔壞了,我一個人又拿不了這麼多文件,所以過來幫忙的。”

藍沁乖乖的站在一旁,從頭到尾講述着事情的經過。

“不,我問的不是這個。”藍校長說完頓了一下,“你知道我從他身上發覺到了什麼嗎?”

藍沁搖搖頭。

“他是名契約者,而且……有兩個契約!”

“兩個契約!?”

藍沁大驚失色,不自覺的捂住嘴巴。

“我剛才拍他那下是想幫他解除契約。你知道,普通人芥蒂契約只會招來災禍。誰料那小子竟然已經將契約融合了!以後是福是禍,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藍校長低頭喃喃自語,一半是說給藍沁聽,一半是說給自己聽。“不知道他的契約是否是上次戰役芥蒂的,如果不是……”說到這藍校長停頓了一下,良久,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嘀咕一句:“我有種不好的預感。廣麟,你在哪……”

“沁兒,你最近多盯着點那小子。有什麼異常情況馬上通知我。”

“好的……”

從此以後,喬靖軒身邊就又多出一個可愛的小跟班。災難,一步一步,離眾人越來越近。只是大家對此渾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