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你为什么会选着弹贝多芬的《月光》啊。”坐在摩天轮上,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向她问道。

摩天轮在缓慢的上升,目光所及的物体在渐渐变小,所能看到的景色越来越多。

“你问我为什么?其实啊...”她看着我,停顿了下。

“你不觉得贝多芬是一位勇士吗?尽管饱受摧残,尽管双眼失明,双耳失聪,但是仍然,让然热爱着钢琴。”

越来越高,窗外的景色,湖面与地面已经连成一片,波澜的水光,远处的星星,面前的她。

“我希望,希望小杉,也能和他一样,和贝多芬一样,扼住命运的喉咙。”

摩天轮上升到了最高处,眼前的星星仿佛触手可得。

世界不给他欢乐,他却创造了欢乐给予世界!他用他的苦难来铸成欢乐,好似他那句豪语来说明的,——那是可以总结他一生,可以成为一切英勇心灵的箴言的: “用痛苦换来的欢乐。” 罗曼罗兰在《贝多芬传》里,这样评价着他。

“是吗?抓着命运的喉咙...”我沉思着望着窗外。

我们都没有说话,小小的空间中却泛着淡淡的温馨。

摩天轮开始缓缓的下降,湖面与地面的交界点,被灯光渲染的五彩斑斓,高空俯视的景色,渐渐的在瞳孔中放大,最后眼前只剩下了一片发亮的画面和远处不断变化着颜色的高楼。

林小艺和我都坐在摩天轮里没有说话,静静的品尝着小小的空间中最后的静谧。

“喂,小艺,和我去一个地方吧。”我忽然的从座椅上站起来,望着她笑了笑。

“哎?~好,嗯。”她疑惑的偏过头,望着我的眼睛,然后温柔的点了点头。

踏出摩天轮,门外站着的一队情侣,向我们和善的笑了笑,便走进我们刚才坐的小屋,我们也回以笑意,走出了这片区域。

林小艺和我距离紧紧的靠着,肩膀摩擦着肩膀。两人的温度,在一步一步行走中上升。

忽然,我的手被触摸了下。软软的感觉,我浑身忽然僵硬了起来。

眼睛偷偷的向右边瞥过去,林小艺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耳朵却出卖了她的内心,红透至极。

我暗暗的润了润喉咙,口里却依旧发干。

她的左手,紧紧的捏着拳头,攥的很紧。忽然又快速放开,果断的握住了我的手腕。

“小...小艺...”我张了张嘴,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

“不,不要说话,就...就这样一会好吗?”她没有抬头,声音中努力的压制着颤抖,合着她的手,一并颤抖着,感觉上快要哭出声来。

我没有在说什么,任由着她拉着我的手腕,即使在外人面前看着非常的怪异。

摩天轮越来越远,在我们的视线中越来越模糊,最后变成了一片巨大的光晕。夜晚的风轻轻的,从那边的湖面吹了过来,带着细细的水汽。

步行大约5分钟过后,我们走到了一个高台上边缘。

“小,小杉...你...”小艺有些吃惊的望着我,握着我右手手腕的左手稍微用力。

是的,我们又来到了刚进游乐园大门的演奏台上,巨大的三角钢琴静静的放立在那里,在照射灯光下,泛着淡淡的黑光。

“不是说,要抓住命运的喉咙吗?”我对她微微发笑,“小艺,在这里等我一下。”我轻声的叫唤了她一声,示意她放开了我的手。

退了两步,她摇了摇小拳头,微微的对我笑着:“要加油哦。”

我点了点头,一步一步的登上了表演台。

稀稀落落的人,从台下走过,情侣们嘻嘻笑笑的打闹着,家庭组员们,在不远处拍着照片。

“呼-”深深的吸了口气,我坐在了钢琴面前,开始回忆起第《c小调第五交响曲》-也是就贝多芬著名的《命运》交响曲。

“扼住命运的喉咙,扼住命运的喉咙吗?我也可以扼住命运的喉咙吗?”

“当-”我开始了演奏。

“只有通过它,我们才能调动一切激情,迸发出全身心的呐喊,我们才能坚定地活下去,成为灵魂的守望者”我想起了在德国选集中看到霍尔曼对《命运》的评价。

生活中有苦难、失败和不幸,也有欢乐、成功和希望,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命运的敲门砖”,贝多芬是这样形容这首交响曲的开篇。

来来往往的人们逐渐停下了脚步,人们以为又开始了演出,驻足在台下,观赏着我的演出。

林小艺也站在台下,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瞳孔中泛着微光。

琴声的力量逐渐又强减弱,开始变得宁静起来,这是命运的洪流下占时的安稳时光。

躲避在自己的天地中,开始变得沉寂了起来。可是,这样的日子,被一个人,敲碎了外壳,带着柔柔的香气。

“咚-”节奏又开始快速的而高昂起来,在第二章中,凶残的命运终于露出了獠牙。

聚集的人开始多了起来,人们有点拿出了手机开始拍摄,这是我第二次被别人拍摄,我此时却没有上午的那种顿感。

“是...是命运,妈妈,是贝多芬的命运。”台下不知道谁开始叫了起来,接着人们中泛起了骚动,林小艺站在人群之中,紧紧的咬着嘴唇。

我已经完全沉醉于弹奏之中,那样的我,被那样疾病折磨的我,被那样命运,亮出獠牙,一步步逼近的我,在钢琴声中,也可以向命运发出呐吼吗?

人群安静了下来、广场安静了下来、游乐园也安静了下来,连同世界,也安静了下来。

在这个无声的世界中,我看见了那个耳聋已经完全失去了治愈的希望、那个热恋的情人因为门第原因离他而去,那个满头银白乱发,饱经沧桑的脸,却仍向命运做出最后的挣扎的贝多芬,那个天才一般的作曲家-路德维希·凡·贝多芬。

琴声暂落,短短的七分钟,仅仅的三个章节,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忽然,一阵细微的掌声,单独的响了起来。

这样,无声的世界开始崩塌了,远处的光晕开始旋转,接着,杂乱的掌声忽然爆发了响起。

站台之上,泪腺快要决堤的自己;

站台之下,双眼通红的她。

我在台上鞠了鞠躬,深深的起了口气,对着台下的她,露出了一个胜利的笑容。

她也笑着。

笑着,笑着,眼泪又蹦出了眼眶。

我跳下站台,站在了她的面前,盯着她不断涌出泪水的眼睛,轻柔的说道:

“走吧,回去了。”

“嗯。”她点了点头,和我并肩走去,渐渐的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远处的摩天轮,骤然了熄灭了灯光,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