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全体护送着他离开了。我并没有受到半点关注。

.....不管怎么说,得找到艾丽斯。

在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擅自跑了起来。从后山那一片开始搜寻,我沿着小路寻找着那束平日里总能见到的金色,但即使一路来到了城墙,也只有沃姆先生一人盘腿坐在地上。

他讶异地盯着气喘吁吁的我,但在提问之前就让出了自己身边暖和的位置。连坐下来的空余也没有,我只是俯下身,在保证呼吸不要断绝的同时问他:“看见艾丽斯了吗?”

皱起眉摇了摇头,他疑惑地反问:“我昨天不是才说她生病了吗?还是说.....那个,其实都是我喝醉以后.....”

没空搭理自顾自低头怀疑起自己记忆力的沃姆先生,我没有与他道别就离开了城墙。

.....冷静下来。虽然这么说总有点自恋的意味,但艾丽斯回到城堡以后八成是来找我的.....就这么乱跑相反容易与她错过。也许回到房间等待才是最好的选择。

放慢了步伐,我调整着呼吸沿原路走回住处。越是细致地观察四周,越能发现一种诡异的气氛弥漫在城堡内部。与敏锐的老师不同,我直到,现在才体察到了那件事:

有什么,发生了。

以我们离去之时为开端,并在我们前往艾丽斯的住所前达到了高潮,我们返回时,只看到了它的结局和残渣。

这件事.....可能和婚礼有关系,可是,又会与老师有关吗?

想不明白。

即使是在阳光下,彼此擦肩走过的人群也没用任何声息。我总觉得自己游离在了异界,那里的人都没有面孔。

在回到那个阴暗潮湿的住所时,我竟感到了心安。在燃起炉火,让炉火将水汽驱散之后,那种安逸的感觉更加浓郁。

在我即将在炉火前入眠之时,有人敲响了房门。我一方面期望着门后的是艾丽斯,另一方面却在担忧着自己能否成功说服她——

当叔叔走进我的房间时,我脑中的妄想才沉寂了下来。

他嗅着干燥的空气,笔直地走向窗口打开了木窗。在阴沉的风灌进了室内后,他才满意地坐在了书桌旁的椅子上。

——不要惹怒他。

我保持着顺从的态度,静静地等着他发言。但他却像是沉思着什么一样,只是盯着自己面前位于虚空中的某个点一言不发。

由于他自走进房间开始一次都没有将目光投向我,我短暂地以为自己已经消散了形体。但他最终还是移动了椅子,将头偏向我。

通知仆人们结束工作的钟声响起,低沉的声音随着风声一同充斥着房间——但平日里那些吵闹的声音却没有出现。

以这作为背景,他说:

“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我用沉默肯定了他的问题。

“.....这一切,真是可悲呢。但是,这样的结局终究是因为你入戏太深了。”

“如果,你好好顾及到自己的亲族,不要受到外人的挑拨,最重要的——相信你的叔叔一定是为了你好,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疲惫地叹出一口气。高大的身体也因此松散下来。

“但,毕竟是事到如今了。我也不喜欢这些事情.....我那可怜的儿子.....”

“好好记住这一次的教训吧。这毕竟都是你的过错。”

“我当然知道门后有什么——那是蓄积多年的执念变质为的血海与锋刺,但打开门,让那一切涌出的却是你。这一切太过完美,太过戏剧化,让我连给予缓冲的余地都没有。”

钟声停息,稀疏的人声逐渐向城堡外远去了。

在逐渐降临的黑暗中,他说:

“明天,你就会知道一切了。”

当然,虽然我一直抱着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但艾丽斯始终没有再到我的房间来。在我和叔叔谈话的时候,她大概就已经挤在其他女佣中间回家去了。

被叔叔的话语禁锢,我甚至连外出的勇气也难以鼓起。那些黯淡的路灯下,漂浮着面色沉重的幽灵。失去了阳光的大地在雾中被寒冷冻裂,这已经成为了不可能作为婚礼场所的哀伤之地。

——老师说,会没事的。

反复默念着这句话,我将入睡后的世界与当前的一切隔绝开,营造出一种暂时脱离出现状的假象,这才成功让入睡不至于成为一种折磨。

而另一方面,叔叔的话却如噩兆一样徘徊在耳边:

一切都会在明天揭晓。

在醒来时,嘴里有股铁锈味和呕吐物混合的怪味。

有那么一瞬间,我无法想起自己是谁,又是因为什么才从梦境中醒来。在昏厥般的痛楚随着坐直身体慢慢舒缓时,敲门声像是算好时机一样响了起来。

如往常那样,称之为‘女仆小姐’也很微妙的大婶端来了早饭和毛巾。直到吃到第一口食物之前,我都没有想起自己从昨天开始就没有吃过东西这一事实。

在用热水浸过的毛巾擦过脸后,总算唤起了一丝活着的实感。似乎在窥探着我脸色的大婶向我道别后离开了房间,我仍然只是留在自己的床铺上。

我在等待着,室外已经成为了炎热的炼狱,我想知道从那样由于热量朦胧的远处走来的会是谁。但无论是艾丽斯、老师亦或是叔叔,都没有到来。

.....不要紧,不要紧。老师所信赖的那些掌握着力量的人们会有所行动的。事态不会就这样僵持下去。这仅仅是拖延了一些时间而已。老师这么说了.....那么——

我无法再停留在原地。

艾丽斯——对,我还有能做的事情。

我要找到她。

沿着如平时散步一样的路线。在接近后山时,我看到,平日里无人驻足的坡面上,聚集着人群。

他们在互相交谈着,嘈杂的声响使得那些蛰伏在树丛下的老鼠和猫躲向了更深处。

这一切喧闹的尽头是高塔。

我在人群中找到了艾丽斯。她被几个同龄的女仆簇拥在之中。与周围那些群体不同,她们只是默哀似的沉默着。

艾丽斯似乎在哭。

从人群中挤过。我总算来到了她能够看到我的位置。我以为她没有发现我,但在我走到她面前时,艾丽斯却从同伴中挤了出来。

女仆们格外默契地让开了通道,在她瘫软地倒在我胸前后,我带着她向空旷的地方走去。

即使是像我这样虚弱的人,也能轻易支撑起艾丽斯的体重——我再一次对她的娇小有了认识。在无人行经的林间小径上,她恢复了意识。

艾丽斯仍然不说话,她在我的搀扶下茫然地走了几步,过分苍白的面容让她的金发似乎都带了一丝灰白色。

她的体温很低。在平日里,她像个小孩子一样精力旺盛,也自然有着小孩子那样偏高的体温。但此时,她只是下意识地贴近我,向我索要温暖。

我带着她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我无法向这样的艾丽斯开口说什么,她的脸色光是看着就让人揪心。虽然叔叔曾经说过,在晚饭前不要燃起炉火,但我还是将其点燃了。

虽然想让艾丽斯睡到床铺上去,但在那之前,她已经蜷到了炉火旁。我用毛毯将她包裹起来,在准备起身时,她揪住了我的袖子。

依然是那样空旷无力的眼神。在那双碧绿的瞳孔开始泛出泪光时,我坐到了她身边.她露出一丝虚弱的微笑,紧紧地靠在了我身上。

我们之中隔了一层毛毯,她闭着眼睛昏睡了一小会儿,在又一次醒来后,她又向这边挤了挤,但仍然不满意地鼓起了脸。

被她盯着看了一会儿,我钻进了毛毯中,她这才舒心地呼出一口气,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在她醒来时,我也已经由于太过舒适的氛围而昏昏欲睡。如果不是感受到她的视线,我可能会就这样睡到天黑吧。

她的脸色已经恢复了些许血色,但如往常那样令人振奋的笑容却没有放射出任何光彩。

默默抚摸着她的头发,她配合着我的动作低下头去,压抑住的呼吸蹭到了我的胸口。

那些相当重要的事情,在看到这样的她以后,优先度也自然地下降了。我觉得不应该再给她带来更多思虑,我在目前,唯一能做,且最应当做的事情,只能是让她不再为某事感到悲伤——尽管我连这个所谓的某事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

在她自己向我说出口之前,我只需要这样与她依偎在一起。

这是胆怯而懦弱的做法,却是我生存至今唯一想要保持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