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浩看了看从左数第三行第四排的那个座位,嘴角忍不住地又一次上扬。

虽然是散学典礼,挺隆重的日子······但想到今天是最后一次坐在这间教室、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他就觉得最后在给自己的高中生活留点纪念还是很有必要的。

他今天很早就来到了教室——大概比规定的时间早了接近一个小时吧,然后便把他精心准备的纪念品,一张恐怖图片,偷偷放入了那个座位的抽屉里。他和其他几个同伴曾经试过把菜青虫、金龟子、蟑螂、蚯蚓和刀片放在那个位置的抽屉里或者椅子上,然而《咒怨》的恐怖剧照他还是第一次用。虽然他也知道这样做从道德上并不非善举,但是他自认自己向来都很能拿捏分寸,他知道如何在让一个人感到屈辱的同时又尽量避开那个人的底线。他伤害,但不触怒。

这种事情他已经干过多少次了?他自己也记不清了。有的时候,就是在那种极偶尔的时候,他也会反问自己:这样做有必要吗?欺负她又能给你带来什么呢?

答案显而易见,这么做毫无意义。

但是他又偏偏不抵触,一点都不抵触。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已经算是成为了他生活的一个习惯,就像刷牙洗脸一样。你不会去思考自己在刷牙洗脸时会杀害身体里的多少细菌,哪怕那些细菌暂时也没有给你的身体带来实质性的影响,可你还是会去刷牙、洗脸,因为你已经习以为常。

要说从欺负那个女孩的行为中具体能得到什么样的快感,刘浩认为那是难以言喻的。这种原理就跟是你在某场篮球比赛中以压倒性的实力打倒了你的对手所带来的那种快意类似,那是一种属于强者、属于胜利者的征服欲。雄性狮子有时会把战败的入侵者的生殖器咬掉,狼会要求比自己弱小的同类露出脆弱的肚皮,这就是一种力量的体现。当你在欺负一个比你弱小的人的时候,你其实是在向他炫耀自己的权力,卖弄自己高于对方的实力,你在耀武扬威中获得那种只有上层人才能体会到的居高临下的权势。你不是在恃强凌弱,也不是在打发时光,你是在行使权力。

不是权利,是权力。

想到这里,刘浩忍不住又开始偷笑。一想起那个女孩饱受惊吓时泪眼婆娑、想哭又不好意思的滑稽模样,他就忍不住觉得好笑:怎么一个人可以无能到这种地步?

忽然,他感觉有人在拍他的肩膀。

“嘿,刘浩,笑什么呢?”

他转过身,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

“我刚刚把伽椰子的‘玉照’藏进了希尔维亚的抽屉里······就是之前找你洗的那张照片,你猜她会有什么反应?”

他身后的同学愣了愣,然后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邪笑:

“就是把我都吓得哆嗦那张?哈哈哈······管他呢!反正待会儿肯定又有好戏看了!以后都见不到了,今天怎么都要留个纪念。”

“不一定吧,”刘浩皱了皱眉,说道,“毕业聚餐的时候不还能见到吗?而且以后又不是不见面了······”

“不是······我是说她!”意识到刘浩误会了自己,他赶忙解释道,“那家伙聚餐的的时候肯定不会来······又没有联系方式······”

“你想约她出来?”刘浩挤眉弄眼道。

“什么呀,谁约她呀!”同学惊坐而起,“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啊,会喜欢那种人?你以为我看见漂亮的就喜欢啊?那也得看是漂亮的天鹅还是漂亮的屎啊!”

说到这里,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笑,等着看接下来的好戏······

上午九点整,距离女儿离家去学校已经过了十分钟。因为今天女儿要去学校参加散学典礼,所以难得张巍山在周六还起得那么早。

张巍山看了看时钟,然后准备把自己已经两个星期没有剪过的指甲好好打理一下,但正当他用一个与他那一双大手不合比例的小指甲刀修理了自己的左手大拇指和食指的指甲时,一阵沉闷而急促的敲门声砰然响起。

咚、咚、咚。

张巍山不禁觉得一阵左右为难,不过考虑到自己可能根本就未必会给一个陌生人开门,所以他还是起身走到门前,并思索着如果对方是要求借个马桶上厕所的话自己该用什么理由来打发他。

“谁呀?”

张巍山扯着嗓门喊了声。

“请问您是希尔维亚·门罗的父亲张巍山先生吗?或者说养父?”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略显急切,不过声调还算温和。

“你怎么知道我家的?你是谁?”

听到对方的话语,张巍山有些急了。对方很明显是奔着他或者他的女儿来的,而且对方甚至连自己的姓名、女儿的姓名以及自己的家庭住址都搞清楚了,那么对方很可能是早已准备多时,并且肯定是抱有什么目的,毕竟对方总不可能是来向你道早安的。

张巍山虽然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聪明人”,但最基本的判断能力他还是有的,甚至比他的许多同事还要略微高出几分。他的大脑飞速思考着对方可能的身份及来意。

(绑匪?绑架了希尔维亚然后来找他要赎金?)

别开玩笑了,你有见过绑匪绑了人还登门造访的?电影······啊呸!动画片都不会这么演!

(希尔维亚出事了?外面是医生?)

不可能,且不说医生根本就不可能有那个闲心专程来通知你,更何况希尔维亚是随身带着手机的,就算出了车祸之类的医生也可以直接在她的手机里查找联系人,从而直接联系他这个父亲。

张巍山透过猫眼看了看,再一次确认门外那个西装革履、金发碧眼、还会说中文的外国人绝对不可能是绑匪或者医生。

(学校的老师?有可能是外教。而且如果女儿在学校出了什么事的话,派老师来联系他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最好还是问清楚。

“那个,请问先生您是找我有什么事吗?还是说小希她······”

“张先生,请不要紧张,”门外是那个男子和蔼的声音,“我是弗林特·韦斯特,在杭州中学担任外教的职务,我来找您,确实是有些关于您女儿的事需要和您讨论一下。”

说罢,自称弗林特的男子还对着猫眼亮出了自己的证件,包括身份证和教师资格证。

张巍山沉默了几秒,然后随着吱咔一声,门开了。

“我女儿刚刚去了你们学校参加毕业典礼,所以现在不在,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张巍山和男子对视了几秒,然后男子缓缓开口,语调轻柔和蔼,没有一点敌意:

“是这样的,我知道令爱不久前高中毕业了,对吧?以令爱平时的成绩来估计,我想她考一个普通的一本院校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要进入重点大学可能就稍稍有点困难了,若是想要进入真正的名牌大学恐怕就是天方夜谭了,我说得可对?”

张巍山的眉头又皱了皱:“所以你是来推销大学的?你不是杭州中学的老师吗?”

男子呵呵一笑,道:

“没错,我是杭州中学的正式外教不假,但与此同时,我也是密斯卡托尼克大学驻杭州的特别观察员。您的养女,希尔维亚·门罗,我们从她进入高中的那一刻起便一直在观察她。我们不得不承认,从大众普遍的评判标准来看,您的女儿并不出众;但若是从某些专业的角度出发,令爱实属不可多得的人才,甚至可以说,如果有谁想跟我们抢夺这个学生,我们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绝对不会让步!”

看到张巍山微微抽搐的眼角和写满“我不相信你”的眼神,男子展露出了一个和善而灿烂的笑容,说: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让您的女儿自己做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