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陽懸掛高空,馬路散發著熱氣。銀行對面驛站里的馬夫如同稚孩熟睡般雙手抱臂椅在車邊,臉上蓋有一頂的圓頂草帽,嘴角邊叼着的路邊草隨風搖擺。

“啊,真熱”站在銀行門口一邊的中年警衛如此說道。頭髮蓬亂,面容憔悴,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套在身上的警衛服顯然太小,像是兒子的衣服穿在了父親身上時那樣,顯得極具戲劇性。他正對着守在門口另一邊離他有三四米遠的新同事搭話。

新同事並沒有接茬,依舊繃緊全身肌肉全神貫注地站立着。儘管穿的都是便宜貨,但都極為乾淨整潔,褶皺也少。鼻樑挺拔,寬大的額骨下藏着深邃的眼眸。

“別緊張,擦一下汗吧。”新同事的汗水止不住地往下掉。“你是來替林的吧?”他補充道。 

也許是累了,年輕警衛稍微鬆了下,肩胛骨發出啪啪地摩擦聲響。

“你知道嗎?”警衛來迴轉動着無名指上那枚沒有任何雕飾的圓筒樣式戒指,眼珠子盯着對街遠處行駛着的馬車。“像我們這種小銀行的警衛為什麼能佩戴槍支呢?”他示意他望向自己的腰間盤位置,那裡別著一把菱角閃閃發亮的毛瑟槍。

年輕警員極不耐煩地向他示意的方向瞥去。剛想開口卻停住了,眉頭稍鎖,顯然對眼前的狀況表示不解。因為他並沒有配備到槍械,也沒人和他說過這事。

警衛依舊盯着對街遠處行駛着的馬車“在還沒有改建成銀行之前,這裡是間教堂,許多人都會在這裡祈禱。那晚,教堂里一如既往的聚集着許多人。有的在禱告,有的在談論着藝術,也有的是在談論政治。本來會是個愉快的夜晚。可突然,一堆黑衣人闖進來,他們穿着黑呢材質衣服,手持施邁瑟衝鋒槍,沒有任何警號。他們開始射擊。桌子,椅子、佈道台、玻璃窗都被打得稀巴爛。翌日,教堂就被封鎖了。沒人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幾天後,這裡就被改造為銀行”他掏出輕微變形,表面滿是刮痕、灼痕的銀懷錶。剛想打開,想想還是作罷。“銀行修建完后立即下達文書--頒布命令的人含糊不清--警衛人員必須佩帶槍支。即使期間銀行一直相安無事”

熱風刮著他們乾燥粗糙的臉,掀起路面上的沙塵。路的盡頭有輛兩輪馬車正徐徐而來。

“你是怎麼知道這些事的?”

“我年輕時是名刑警。在一起任務中,一顆子彈擊中我的膝蓋骨,自此,我的刑警生涯結束了”

年輕警衛抬高帽檐,擦着額頭上的汗“我,僅是活着就已竭盡全力”

一陣短暫的沉默。

“僅自己活着就可以了嗎”

雙輪馬車慢慢靠近銀行,馬匹四肢修長,肌肉結實恰到其分。東拼西湊的車體像是笨拙的木匠所造的蠢貨一般,側窗的帆布恍若陳舊發黃的古書。曬得黝黑的馬夫熟練地駕馭着馬車,安靜平穩地停在銀行門口前的空地上。他快速走過銀行門口,幾分鐘后出來了,身後還跟着個老者。老者頭髮灰白帶着眼鏡,衣着十分考究,細微處無可挑剔。有種近似乎神經質的感覺。

馬夫領着他走上馬車。偶有熱風吹過,掀起帆布一角,藉此可以窺見裡面內飾紅木的一角和坐在老者旁邊的另一位老者。與他不同,這位老者的頭髮是雪白色的。幾分鐘后,灰白老頭走下馬車,目送馬車消失在遠方才折身返回銀行。

老者的手被在身後,緩慢而平穩地走着。當快走過門楣時,他停止了,後腳跟硬生生地卡在門外。他瞳孔急速緊縮着,但僅半秒,他回復了平靜。一個閃閃發亮的東西一瞬間閃入眼中,他希望這是錯覺。他想退後一步去確認,但轉念作罷。他瞄向年輕警衛,想說什麼,卻一語未發。他極力保持着鎮靜,慢慢地向後轉,向著閃閃發亮的反方向轉。他走得更慢了,慢得讓人懷疑他是否真的在走,然而他卻確確實實地在走。就這樣,他在警衛的注視下拐進銀行拐角處。

“他是誰?”等他走了幾分鐘后,年輕警員問道。

“銀行行長”他抬頭看向天空,天空閃耀着強烈的光“欸,你叫什麼名字?”他的手插褲袋拿出銀懷錶,按下開關,表蓋打開。

“福山順,大家都叫我小順”

“小順”他合起表蓋放入褲中“能幫我去隔壁街買包煙嗎?這是老毛病了,”他指着自己的膝蓋骨“不抽幾口實在難受”

順露出為難的表情。

“這時間大家都在埋頭做自己的事,不會有人注意到你的”他凝望着天空,天空還是一如既往的光。

。。。。

最後,順還是答應了他的請求。

“對不起”

“哈?”

“麻煩你走那麼遠了”

“。。。。”臨走時,順向警衛抱以微笑。

順快速地拐進隔壁街,不大功夫就找到那間警衛所說的門口有小丑耍雜技的店鋪。門前圍着許多觀眾,他慢慢地擠進人群中。小丑在那裡表演拋球雜技,一開始是兩個,後來就變成了三個、四個。。。

“老闆,這裡有這種煙賣嗎?”順拿出一張紙遞給她,紙上寫着一堆順看不懂的字母,那是警衛給他的,說具體煙名忘了,只記得個大概。叫他拿着這張紙去問問老闆。

“這種煙只有溫克街才有得賣”她看完紙條后說道。

“謝謝”他順着她所給的指示找到那間店鋪,那家店位於街道的最里端,非常偏僻。店裡頭只有個金黃色頭髮的小夥子,左手握着一隻銀懷錶。

“嘿,要買點什麼嗎”

“我要買這種煙”他把紙遞給他。

“哦,請等一下”幾分鐘后,他從店鋪里出來。

“這是你要的煙”

“謝謝”

“嘿”他叫住了順。

“?”順停了下來,望着他。

“沒事”嘴角似笑非笑。

“莫名其妙”順心想着。一路上他都是小跑。三拐四轉后,順拐進貝靈街。此時只要再拐過那個拐角就到銀行了。在離拐角還有五六米時,他聞到一股硝煙味,儘管微弱。期間還摻雜着議論聲。他剛想拐進拐角時,看見大概一米七高的邊角被打掉了幾塊,還有部分摩擦過的痕迹。他站在牆角處調整呼吸,對面驛站那個頭蓋草帽的馬夫不見了。

轉進拐角時,一大群人圍在銀行門口的階梯上。“怎麼回事呀?”順心裡想着,內心充滿恐懼和不安。他迅速把煙塞進口袋。邁步走去時,他發現轉角處牆體上--大概到他眼睛的高度--有密集的洞孔。他湊近去看了下,發現那全是彈孔,他的內心更加不安。他快步走去,以粗暴的方式逼近人群里。

身穿黑呢大衣的男子仰麵攤倒在銀行門前的血泊中,似乎是太陽穴中槍,血跡一直延伸到階梯地板上。彈殼散亂一地,主要集中在黑衣男子的頭部和腳部。他的脖子上有個被衣領遮擋住的魚的尾巴的一部分的紋身。順想確認一下,於是伸手去翻動屍體。

“喂,你幹什麼呀?你”頭髮灰白面目猙獰的瘋子大吼着。待他看清這個年輕人是那時他想要求救的年輕警衛時:順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一把抓住。他大聲質問着“你和他是一夥的嗎”

順想要掙脫他的控制,但這個年過花甲體格廋削的老者的力氣出奇的大,被拽住的衣領如同被龜咬住的獵物一樣,動彈不得分毫。更可怕的是:這個眼球充血,憤怒得隨時都會殺人的瘋子和幾十分鐘前那個頭髮灰白衣着考究的老者是同一個人。

“什麼和誰一夥,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快放開我”順試着和他交談。

“他”他指着那個警員所站的位置“你和他是一夥的嗎?”

“我只是去幫他買煙”

“煙?”他似乎想到什麼似的“給我”他大吼着,拽住衣領的手開始有所鬆動。順趁機掙脫他的控制。

“給我”

順還沒把煙遞到他眼前就被他一把抓住。他像乞丐搶到食物一般,獨自一人坐在角落裡。煙盒大卸八塊,香煙粉身碎骨,煙草吹得到處都是。最後他找到那根藏有紙條的煙。

看完后他安分了,靜靜地縮在角落裡。

“喂,他?在哪?”順指着那個警員所站的位置。

“他?”他平靜的說道:

“他是刺客”

好事的人漸漸多起來。屆時,警察也接到報警,在趕來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