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光灯。

光耀写完物理和数学作业后,拉了拉腰,“呜……”

一看时间已经深夜一点,于是摘掉眼镜,长舒一声,钻入被窝。

“这样下去,搞不好,梦乐给的指标真能达成啊。”睡前,光耀这么想。指标是指考进年级前三百名。上次期末考,光耀的年级排名是五百名末段。

“祝自己好梦。”

伴着雨声,光耀入眠了。

然而,事与愿违的,光耀在睡下大概一个半小时后,神情开始变得不对劲。他的双眼紧闭,眉头锁起。

外面风声渐狂,犹如鬼哭。

“呜……”光耀冒起冷汗,气息急促,他的一只手,紧紧抓住被子。

梦魇。

睁开眼时,光耀发现,自己到了一间漆黑的房间里,地上是茅草,空气潮湿,还能闻到铁锈和霉菌的味道。

是牢房。

“该死……”光耀张开双手,在黑暗中摸索着。

一片漆黑中,光耀听到有锁链拖动的声音,还有什么东西在牢房里。锁链声正朝自己这边靠近。

光耀向后退。

“你是不会成功的……”镣铐声连同含糊的声音一起传来。“光耀……”

牢房里的东西越来越近,光耀慌张起来。“你是谁?”

光耀后背撞到了牢房的墙壁,已经没法再退了。

他只能看着前方。

黑暗中的什么东西,正不断侵蚀着安全空间。

“别过来!滚开!”光耀喊道。“你是什么东西?!”

黑暗中传来幽幽的笑声。

忽然,铁链声暴起,牢房里的不明物迅速贴近。

光耀屏住了呼吸。

“你是绝对不会幸福的……”一条枯树般的手臂,忽然从黑暗中伸出,掐住了光耀的脖子。“光耀!”

“呵啊!”一次哮喘般的深呼吸后,光耀从梦中惊醒,他起身下床,然后迅速打开了房间的灯,环顾四周。

一切正常。

光耀反复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也无异样,才松了口气。

这个该死的噩梦,又出现了。

他已经不止一次做这个噩梦了,从初中开始,大概每隔几个月,就会梦到一次。

他曾经上网查过,但搜出来的东西大部分都玄之又玄,光耀直接忽略了,而小部分科学解释,例如压力大等,光耀又觉得不对。总之解释不了,他只知道,这个噩梦每次出现,都让自己神经紧张,那晚很难入睡。

现在,光耀在自己房间里来回渡步了几次,确定自己房间是安全的后,重新回到了床上,躺下了,勉强合上双眼。

灯没关,窗外还在下雨,雨水继续搅浊着五韶这个城市。

……

停车场。

此时窄小的保安室里挤了五人。

保安倒在地上,很安静,但还有呼吸。

“莉莉丝姐。”一个白色短发,戴着粉色发带的可爱小女孩坐在桌子上,用着保安的手机看动画,浮空的脚轻轻荡着。“这次还是老样子吗?”她按下暂停。

莉莉丝左手掌背印着逆五芒星,她靠着保安室的门,抱臂站着,只比门矮一些,“嗯,妮可你和我一组,莉亚和西兹一组。”她以一种负责人的口吻说道。

“喔喔。”妮可说。

“呵,又要和最弱的一组。”西兹大开大合地坐在椅子上,玩着蝴蝶刀。

“不要欺负莉亚姐。”妮可道。

“哦?”西兹笑了,嘴角的伤口裂开。“别的不说……”

“呜……”这时,保安醒了,刚想爬起身,就被西兹一脚踩在后脑上,地面一声重响,保安又不动了。

“就是因为她之前心软放跑了那个人,”西兹没事发生般继续道,“现在城里才会有什么邪教传闻,不是吗?”

“确实。”莉莉丝看向莉亚,道:“莉亚,不要再出现这样的问题。”

“……”角落里站着一位白色长发,平刘海,面若冰霜的少女,她正在翻看一本保安室里的书,闻言点了点头。

“唔……”妮可鼓起腮帮子,眼睛扫到一边,小声道:“又针对莉亚姐,西兹大笨蛋。”

西兹不屑搭理,继续玩起蝴蝶刀。

又过了一段时间,妮可的动画又看完了一集。“好慢——旺皮斯说的人怎么还不来呀?我再打个电话催一下。”

妮可刚想拨号,就有灯光从窗外亮起。一辆SUV驶近了。

西兹走出去,看了一眼车牌号,露出鲨鱼般的笑容,说道:“这不是来了么?”他收起了蝴蝶刀,走了过去。

车头的品牌标志是,达众。

……

“滴滴滴!滴滴……”光耀一掌拍掉闹铃。

睁着迷蒙的眼睛,戴上眼镜,光耀勉强爬了起来,看了一眼窗户,微弱的阳光从外面撒了进来。

“真是的……”

果然,因为昨晚那个噩梦的关系,他一整夜都没睡好。揉了揉头发,光耀换了校服,关了空调就去洗漱了。噩梦那种没头绪的事情,再纠结也没用,反正不是第一次梦到那种东西了,也不能因此不去上课。

再糟糕的梦,也不过是梦。

话是这么说,但噩梦有时就像恐怖电影,结束后,会感觉每个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都有脏东西在蠢蠢欲动……

一种草木皆鬼,床下有人的感觉。

光耀在洗脸的时候,就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他想,梦里的怪物会不会忽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用毛巾勒住自己的脖子?如果是那样,自己要怎么反抗?

几分钟过去,他洗完脸了。

并没有东西出现。

光耀擦完脸,觉得自己有些想象力过剩。

牛奶方包下肚,系好鞋带,背好书包,光耀临走前看了一眼主人房,紧锁的,那对夫妇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光耀想了一下,然后出发了。

大门合上。

下过一晚上的雨后,气温好像更冷了。

光耀要乘公交车去学校。

街道上,行人灯,红色的小人在掌门。

只要走过这条斑马线,光耀就到他要等的公交车站牌了。

光耀周围站满了人,和他一样等灯。大多是学生,阳光不能消除他们的疲惫,姿势懒散,哈欠张口就来,而上班族则不同,他们打足精神,面容得体,只因想早点买房,或不想见到老板的臭脸。

没办法,这就是一个要为生活忙碌,没有冒险和奇遇的世界。

红色小人依然在掌门。

等待期间,光耀一低头,发现自己的鞋带松了。

他弯下身,开始绑鞋带。

蹲下后,视野变小,让他的听觉似乎变灵敏了,各种声音纷至沓来。

双手,先将鞋带两端各掐出一个圆……

电话声,汽车声,附近公园还有老人在跳广场舞,声音混作一团,仿佛五颜六色的涂鸦。

隐隐约约,好像还有奇怪的呻吟声。

光耀抓着这两个圆再彼此打结……

呻吟声停止了,但随之而来,是什么东西断掉的声音。“咔啦。”

……最后左右一扯,拉紧,完成。

一阵冷风吹过。

“咚哒。”

“嗯?”光耀听到他的脚边掉下来了什么东西。

看过去。

他的瞳孔瞬间收缩。

那是一颗人头。

女人的头,染着橘红色头发,涂着深红色口红的头。

她满脸惊恐地看着光耀,但眼中已经没有光芒,脖子还留着一截,连着几片断裂的带血皮肤,像是被活生生扯断的。

光耀面色苍白。

下一秒,血像是雨一样冲在了光耀身上。可以想象,没有头的脖子正在疯狂喷射出血液。

光耀如噎在喉,本能地想要逃开,但是起身时双腿却一软,摔在地上。

空气又是一变。

光耀扶起自己,抬头,又愣住了。

再一看,哪有什么血和人头?

只有正常的行人,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

光耀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怎么回事?

行人越过他,向对面走去。

光耀再三查看,确定没有什么人死去,也没有一个橘红色头发的女人,才喘着气,站了起来。

他整理了一下衣物,带着自我怀疑的眼神,跟着其他人一起走到了马路对面……

街道另一边,停着一辆面包车,车窗都放下了窗帘,挡住了内部。

除了其中一块窗帘,被拉开了一角。

一双金色的眸子,在窗帘后注视着光耀。

“有人看到了。”面包车内,莉亚说道。

带着兜帽,趴在方向盘上睡觉的西兹,过了会才回应道:“什么?”

“……”莉亚的目光追随着光耀,没有回答。

“你话说一半的本事真是越来越高明了。”西兹拉了拉帽子,接着睡。“旺皮斯给的临时住所,也是高档。”

莉亚一直盯着光耀,直到他上了公交车。

“一中的校服么……”她说。

……

公交车上,光耀拉着吊手,一直恍恍惚惚的。

行驶中的公交车,不时颠簸。

怎么回事?昨晚看书太晚,又没睡好,出现幻觉了?他将手指插进头发里,握紧。

还是说,刚刚那个是自己无意识的妄想?

可是感觉也太真了……

不会是,真有什么脏东西作祟吧?

他深呼吸几次后,甩了甩头。

不可能的,只是自己眼花了而已,没事的。

别胡思乱想,只是眼花而已,没事的。光耀在心里默念着。

汽车上的电子牌显示到学校了。

光耀走下公交车,出示校卡,进入学校。校园入口处,有一颗参天的梧桐树,据说已有百年树龄。都说梧桐树有佛性,光耀感到安心了些。

五韶第一高中,是一间颇大的高中。光耀知道一些冥想方法,现在,他试着通过审视自己的学校,来让自己忘掉刚刚的一幕。

放眼望去,左右各有一排教学楼,依次是高一到高三,常规楼;而左边则是行政、综合、艺术楼,主要给行政人员、艺术生用的。

光耀去往挂有“高二”金漆大字的楼层。

话说……昨天看书到那么晚,今天应该能有些效果吧。

他已经不再去想刚刚的事情,反正只是幻觉,他不想毁了这一天。

光耀踏入了大门。

不过昨晚那么晚睡,真想在课上睡觉……

光耀打算先去洗手间。

……但是,睡了的话,就抵消了昨晚的功夫了。

洗手间在后门处,光耀要穿过庭院才能到达。光耀的脚,刚准备从建筑下的阴影,迈向有阳光的庭院时,一阵风吹过。

又是一阵风吹过。

更冷!更急!更猛!

“咚!”他前方两米左右的地方,有一个人从天而降,砸在地上,头部着陆,血溅当场。

跳楼。

光耀看着倒地的人,眸子颤动着。

那个人是……

为什么?

光耀看到地上的血,它们凌厉地溅散着,仿佛一幅后现代艺术画,没有内容,只有对神经的刺激。

时间像是混入了凝胶,一切物体的移动都变得缓慢。光耀看到,一个面色灰白的女学生,慢慢地睁大眼睛,慢慢地张开嘴,然后拼尽全力,让尖叫声从口中爆发出来。

实实在在的尖叫刺痛着光耀的耳膜,这次,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看得到,这次,不是幻觉。

跳楼的人不是别人,是赵纪诚,老班。

他的面部朝地,但光耀还是能认出。

光耀定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到一只麻雀,飞到了赵纪诚瘫软的、不再动弹的手掌上。

顺着麻雀,光耀看到赵纪诚卷起的衣袖下,刺着一条“蓝鲸”。

光耀的嘴巴微微张了张。

他发现,麻雀在看着自己。

麻雀的眼睛几乎没有眼白,漆黑的瞳孔占了整个眼睛,仿佛黑洞,要将光耀整个拉入,吞噬,连骨头都不剩。

“哇啊啊啊啊啊!”他总算叫了出来.

第三章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