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端麗的魔王 Single、Seventies、Stuck

少年正在前往地獄。

不不,並不是比喻,而且貨真價實的地獄。

趁着百鬼夜行之時,通過刻耳柏洛斯把守的冥界大門,經過彼岸花盛開的忘川彼岸,踏上冥河的渡船,抵達冰凍的科奇士斯湖,最後站立在撒旦的王座面前。撒旦的用燃燒的眼睛瞪視着牧言,舉起屍骨鑄成的權杖,轟擊在他身前的地面上。

“啊哈哈哈哈。”魔王發出了粗獷的笑聲。“可憐的勇者啊,如果我的心情好,就把你的骨頭添置到我的權杖之上。”

停一下停一下,畫風好像哪裡有問題。我們是這種世界觀的故事嗎?小說文檔,關閉。重新打開一次,Action。

在午後的休息時分,學生從校園裡湧出,牧言趁機混進了警衛看守的大門。他從噴泉旁的花壇旁走過,踏上樓梯,抵達教師辦公室。

最後卻一樣來到了魔王的御座前。

“哦嚯。”女性成熟的聲線從魔王口中傳出。“這不是牧言嗎,好久不見,早上好啊。”

絕對不要被和善的語氣騙到,也絕對不要被豐滿的身材迷惑,那些都是些欺騙人的幻象,在那個軀體之下隱藏着一個魔王的靈魂。

“啊,竹子老師,已經中午了吧。”

“哦——”同樣是拖出尾音,對方的聲音卻讓牧言不由自主的恐懼。“原來你還知道已經中午了啊。”

突然間,bang的一聲,尺子輕輕的在桌面的玻璃上敲了一下。僅是如此,聲音並不響亮,然而卻嚇得牧言差點當場跪下。

眼前的這名年輕女教師,名叫青竹,作為名字的話,給人一種高潔悠遠的感覺。父母在給她取名的時候,想必懷着對女兒將來的期許選擇的這個名字。

……但是怎麼就長成了一個性格如此惡劣的人呢。應該說,這樣一個完全體現人性陰暗面的女性人物,除了在硬度以及擊打我的手掌和屁股的時候的疼痛程度上與竹子一模一樣之外,在其他的方面與風霜高潔,清遠靜植,不蔓不枝,有理有節的竹子,根本就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女性看到牧言戰戰兢兢的樣子,眼神里流露出一絲愉悅,她手持教尺輕拍在左手的手心,語氣里收起了之前的和善,轉變為一種低沉的威逼,向御座前的勇者提問。

“早上哪兒去了,開學第一天就翹課。”

牧言心知和魔王對抗絕對不會有好果子吃,不如說與魔王對抗或者不說實話的傢伙最終都成為了魔王權杖上冒着白色光澤的頭骨,或者更次之,成為了座位上被屁股整天壓着的坐墊,等等之類的……基於以上這樣的認知,他以最大的努力裝出溫順綿羊的樣子拋出想好的回答。

“抱歉,我昨天趕作業睡過了。”

主動承認小的錯誤,同時將大錯一筆帶過,這是身為學生的常用伎倆。女教師漫不經心的把玩着教尺,並沒有因牧言的回答而動怒。

“睡過了,好理由。”青竹抬起頭,眼睛盯向面對她的牧言,眼神將牧言的大腦穿透。“下次注意。”

語氣猛然緩和了下來,就這麼接受了嗎,牧言低下頭表示虛心接受批評。就在這時,女性的聲音悠悠的傳來。

“下次再去十五區的餐廳,帶上我一起啊,我還挺喜歡那裡的冰激凌的。”

咿——少年像一隻受驚了的雛鳥退到了牆邊。明明語氣和內容都如此和善,為什麼卻給牧言一種魔王最終必殺的感覺呢。

看到他的反應,青竹臉上升起了施虐的快感。

這傢伙作為教師真是夠惡劣的……明明已經知道事實了,還要先做出一副“哦好的,那就這樣吧”的態度,讓我覺得自己已經逃出了生天,最後才用一發暴擊把我拉回現實,這樣貓抓耗子一般的遊戲真的那麼有快感嗎?

 “咱們學校附近的地方就這麼大,你還大大咧咧的在路邊有名的餐廳摸魚,也是膽子不小嘛!有進步。”

和之前的和善或是威逼不同,女性的口吻變得興奮而凌厲,這是宣告勝利時的語氣。她站起身在辦公室里徘徊,高跟鞋在地上踩出有節奏的噹噹聲。

“而且還帶着可愛的女孩子,挺有本事的嘛,難道這就是青春嗎?”

哈,青春?那是什麼?也是被馬賽克掉的詞嗎?為什麼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詞?

青竹用浮誇的表演享受着牧言不敢還嘴的氣氛,“如果翹課的話那也是不得已,少年維特也一定會支持我的!”

就是因為這種抖S性格才會相親一直失敗的吧,雖然我一直覺得其實有很多喜歡這種性格的男性……果然還是有別的理由吧。

不過從這種不是一般段位的抖S來看,沒有能配得上她的抖M似乎也並不是完全不可能存在的情況,不敢反駁她的牧言在心裡暗暗吐槽。利用變化的語氣誘導他人,再突然攻擊對方的心理防線,在勝利之後還要用高跟鞋狠狠的踩踏上去,享受着這個過程的女教師絕對是抖S里的佼佼者。

……所以才會快三十歲了戀愛經歷還是一張白紙,家裡張羅着相親也一直徒勞無功。據說十個相親對象里有七個都會淚流滿面的無法堅持完相親過程,剩下兩個面容獃滯,失去了正常的思考能力,而最後一個則喪失了對女性的興趣。

聞到青竹身上隱隱傳來的清酒味,就知道昨晚又有一位男性慘遭毒手,牧言在心裡為那個素不相識的可憐人默哀了三秒鐘。

等到女教師心滿意足的坐在座位上翹起二郎腿的時候,牧言明白接下來才是真正的戰鬥,魔王攻略戰Phase2。

少年走到青竹面前,大方的表明了意願。

“竹子老師,我要請幾天假。”

天知道說出這幾個字到底是付出了多少勇氣,恐怕這輩子用來表白的勇氣都用在請這幾天的假上了……話說回來,本來能用來表白的勇氣就幾乎等於零了吧,這樣一來似乎並不是很好的比喻。

“嗯?很有勇氣啊,說來聽聽。”

態度出乎意料的好商量,至少並沒有一下子就拒絕掉,還是留下了某些協商的餘地的,雖然根據我的經驗,這種餘地最終往往會變成她發起致命一擊的突破口,被那雙高跟鞋惡狠狠地踩住,然後把餘地也徹底塞滿,不留任何縫隙。

“請假的理由不能說,時間也不確定。”

時間突然停了下來。

女教師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本來準備好的刑罰停在了嘴裡。看着眼前有難言之隱的少年,她表情凝固了數秒,接着反而露出了並非施虐的笑容。

“好,哀家准了。”

“誒?您同意了嗎,為什麼?”

牧言沒有預料到會這麼順利,魔王不戰而退。

說起來,他一開始是準備拋出生病作為借口的,只是那樣必定會遭受對方百般的刁難吧,雖然他現在的面色看起來大概確實很像是生病,但介於之前已經又好幾次使用杏月的美白霜來假裝“臉色蒼白”被拆穿這樣的事實,裝病這種做法基本上是不存在任何矇混過關的可能性的。而今天來到青竹面前之後,第一個借口就被輕描淡寫的戳穿,少年理所當然地感覺繼續跟她周旋沒有什麼意義。

“青春,有時候也不是一件壞事嘛。”

女教師留下一句不明所以的話,拿着教案起身離開,走到門口她突然想到了什麼,回頭對牧言說。

“對了,別讓小杏月傷心,不然……”

她敲了敲教尺,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長的威脅,接着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呵,你當然覺得不是壞事,反正你也沒有經歷過嘛。

 

從魔王的宮殿脫離的路上,牧言在想青竹最後留下的兩句話究竟是想說什麼。

由於受到星嵐的脅迫,牧言最近肯定是無法到校了,他總不至於天天拖着一個隨時跟在身後監視自己的人來學校吧。

解決問題的方法只有一個,跟着少女找到她所說的那個手抄本,證明自己的清白。而且堂吉訶德也支持這個做法。

……明明不想參與到這種麻煩事裡面,還是被強硬的拖了進來。牧言看向半空中自由的雲彩,感到無比的羨慕。

沒有對「異常」的興趣,沒有付諸生命也要踐行的「願望」,更沒有實現意志所需的「精靈之力」。可以說再也沒有比牧言更不適合這個位置的人了。

“牧言?”

聽到熟悉的聲音,少年從自己的思緒中脫離,杏月正站在走廊的不遠處和他打着招呼,身上穿戴着整齊到苛刻的校服,頭髮也扎的挑不出任何毛病。

但杏月的神色看起來有些凌亂,她快步走向牧言。

“你沒事嗎?早晨聽說十四區出現了一起事故,你上午又沒到校,我有點擔心。”

“沒事啊,我就是睡過了而已。”

牧言心懷愧疚的撒了個謊,跟老師交差是一回事,欺騙關心自己的人是另一回事,但是總比告知她真相要好,捲入事件的人不能再增加了。

“沒什麼異常?”

“沒任何異常。”

“那你身後的那個女孩子是……”

牧言向杏月指的方向看去,星嵐正一個人站着裝作觀賞附近種植的花朵。但是她距離牧言不足五米,一動也不動,而且時不時的朝牧言的方向飄來一縷視線。讓人看到都會覺得‘真的?這個人真的在偽裝嗎?’

(大姐,監視也沒有必要站的這麼近吧!)

牧言雖然心裡翻起了巨浪,但他還是裝出不動神色的樣子,與此同時,站在他背後的星嵐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對話,兩人異口同聲的說。

““把她(我)當成空氣就好了。””

咿——杏月被眼前這倆人的話嚇的後退了半步,吃驚的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總、總之,我沒出任何事情,這不是好好的站在這裡嗎。”、

牧言趕忙把話題拉回來,但是接下來才是問題的關鍵。

“不過想告訴你的是,接下來幾天我有事要請假。”

作為平日里關心自己的青梅竹馬,自己消失的事情還是要彙報一下以免她太過擔心。但是不知為何,聽到這句話的杏月受到了巨大的衝擊,身體控制不住的搖晃。平日里完美的形象崩塌了,獃滯的少女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有事?”

“嗯,我要……我要回一趟老家,探望一下父母。”

轟!不知道牧言這句話究竟有什麼樣的魔力,杏月就像被閃電擊中或是被冰封了一樣徹底定格在了原地,她如同機械假人一樣轉動眼珠,視線在牧言和星嵐身上來回掃蕩,嘴裡呢喃着四個字。

“探……望……父……母……?”

說完,她突然像斷了線的木偶一樣向一旁倒去。

 

 

在牧言不明就裡的把杏月抱到醫務室之後,他和星嵐來到了教學樓下的花壇。

“其實我還挺喜歡這裡的。”

兩個人沿着花壇向校門外走去,銀髮少女邁着隨意的步伐,突然沒頭沒腦的冒出來一句話。

“哦?我想大部分學生都不很同意你的觀點。”

“樹木下漏出來的光,很舒服;花朵上飄來的風,很舒服;最主要的是,很多友善的人。”

當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就像是豐收時節的田野那般燦爛。牧言雖然不明白少女在說什麼,但是能從她的語氣里聽出與之前不同的溫度。

“從來沒有過經歷過這樣的生活,有機會好想試一下啊。”

他當然無從判斷少女語言中蘊含著怎樣的情感,對她的經歷少年一無所知,但是那種語氣他絕不會聽不出來。

即便如此,少年又能如何?

星嵐是手持儀典兵器,深深沉浸於「世界的另一面」的「異常之人」,對她而言那種牧言眼中的異常有如家常便飯,少年並沒有和她站上同一舞台的力量;與之相對的,牧言所處的正常的世界,恐怕也難以有少女的立足之地。

對少女來說,正常的世界也許有着非同尋常的魅力吧。然而她卻並不屬於這裡,只等她口中的手抄本尋回之後,交匯的兩個世界又會重新分開。

……雖然很無奈,但這不是牧言有能力改變的事情,他拿出手機,對星嵐說出他剛剛探聽到的消息。

“之前杏月的話里有一點我很在意,她提到‘早上的新聞’,如果說的是炎之精靈的事情,現場的後勤處理人員趕到時,已經是快要算作上午了。我不覺得新聞會有那麼快。”

牧言在手機上輸入了幾個關鍵詞,果然,一則十六區遊樂場昨夜發生爆炸的消息竄入了他的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