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从李离开那个小巷,过去了四个小时。

“阁下,妾身好饿……阁下真是的,一个人吃独食也不想想妾身的感受。”

脑中,那个女人在抱怨着。

对此,李只是冷漠地瞧着四周的人群,回道:“刚刚有吃的,现在没有。”

女人在脑中叫了起来,闹得李有些头疼。

“为什么另一个灵魂没有喊过饿?”

“我问过了啊,但它不理我!无礼的家伙!”接着又开始抱怨没有吃的,李真没用之类的话。

此时已经入夜。夜晚的格兰林并没有因此失去生气,反而因为大部分人结束了工作,这座城市显得更有活力。街两边树上的彩灯不停闪着,人们结伴而行,说说笑笑,置身于冬夜祭将至的欢愉之中。

李的旁边是一家蛋糕店,因为是交易的旺季,店家在门口摆了张桌子,上面摆布着许多冬夜祭的新品,年轻的促销员在门口吆喝着,有人来他们就满面笑容地介绍,在客人想要一份的时候给他们装兜,收钱,随后再笑着送走对方。

其中有一个人,引起了李的注意。

他和其他人一样,来到桌前询问,要了一份之后,但在促销员回身找袋子时,他向四周张望一下,飞速将一个装蛋糕的盒子装进自己的袋子,等促销员回过头来后,他已经装好,和普通客人一样付了钱,在对方的笑容中离开。

脑中的女人依旧在叫嚷,完全没注意到李刚刚看到了什么。就连李站起身,朝着那边走过去,她也没有注意到。

脚步,站定。

“先……生,请问您想要点什么?这边是我们店的新品,香草冰淇淋蛋糕。”

促销员是一个年轻的少女,她看着实在说不上是有钱样子的李,尴尬地笑着。

“我,要这个。”

手指一点, 指向桌子角落。

“冰淇淋蛋糕吗?好的。”说着回身取袋,但这回她是侧着身的,一边看着桌前的李一边拿袋子。

李料到了吗?还是没料到?不管这种情况他能不能想到,接下来做的其实都一样。

那就是随手抄起两个蛋糕盒,然后开始奔跑!

“诶——喂!有小偷!快来人啊!”

“阁下?阁下?!你在做什么?!”

冬夜祭!

格兰林!

在这座充斥着欢快与温暖的城市,“小偷”这两个字激起了千层浪!

观赏街景的人停下了脚步,递给客人商品的小摊贩顿住了交易,店里做着面包的厨师看向了门外,街头热吻的情侣抬起了头,街边巡视的骑士面色狠厉地拔出了剑,人们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他们的目光一齐投向那在人群中奔跑的少年。少年的身影充满着那个年龄才有的活力和敏捷,他跑着,不停地奔跑着,眼前有人便推开,脚下有物便跃过。有人凌厉一指,人们便喊着追逐起来,“小偷”的呼喊霎时间回荡在格兰林的上空。

少年跑啊,跑啊,他的身影掠过大街小巷,身后追逐着一大群高呼“小偷”的人,他们举着剑,举着擀面杖,举着提包,举着手里的一切东西追了上来。喝着热茶的老骑士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从监察室的窗前经过,激昂地穿上外套跑了出去;年轻的发廊小姐睡眼模糊地在霓虹灯闪烁的店前揽客,当少年从她跟前掠过,她激动地甩荡着自己的手绢高声呐喊助威,一名年轻骑士看到她婀娜的身姿不由得摔倒在她的裙底;酒馆里的人也被惊动了,他们听到“小偷”的呼喊,齐声大喊一声,举着酒杯加入追逐的队伍;吟游诗人见此,弹奏着更加激昂的音调混在了人群中。

这是一场狂欢,一场不同于任何时候的狂欢。格兰林街边的人家打开窗户,惊讶地看着街上奔涌的人群。人们脸上有的兴奋,有的愤怒,有的迷茫,一些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人也加入了奔跑的队伍,小孩子们发出童真稚嫩的笑声,认识的人在队伍中一边奔跑一边相认,情侣紧抓着对方的手在人群中甜蜜而欢快地高声笑着,一些演奏家拉着欢快的小提琴奔跑,舞蹈家跳着动感的舞步跟随,老态龙钟的老者也杵着拐杖加入了行列,为今年的活动感到高兴。

格兰林的街头充满了活力,即使那冷风啸起,飞雪飘落,也成了狂欢的陪衬物与装饰品。跑着跑着,演奏家们停下了脚步,因为有情侣在音乐中跳起了双人舞,孩子们在他们身边起哄着乱跳一气。不知是谁放出了礼炮,彩带在人们头上落下,让冬夜祭的狂欢提前来到。而就在这片笑声与欢愉的海洋当中——

咻————————砰!哗啦啦——

格兰林中心广场的方向升起了礼花。那绚烂多姿的礼花在空中绽放,在星空下闪耀。象征着神圣的圣玛尔大教堂的轮廓被彩灯勾勒而出。没有人会怀疑今晚的欢乐。人们终于驻足,纷纷看向那漫天的烟花,情侣开始激吻,家人朋友们互相拥抱,酒鬼们碰杯饮尽,洋溢在他们脸上的是幸福的笑容。

而这场狂欢的主角——李,则是在那闪耀的礼花之下气喘吁吁,躲进了一条阴暗的小巷。

骑士们追丢了,在四周胡乱逛着,时而抬起头望向天上的礼花出口赞叹。听到声音,李立刻转移藏身地,向着声音的反方向逃去。

砰!砰砰砰!

烟花,在空中闪耀。

李摸着自己在狂跳的心脏,瘫坐在一个垃圾箱的旁边,那对有些失真的眼睛看向天空,雪花正缓缓飘落。

“呼……呼……”

呼吸,很快平稳了下来。

黑气从他的身体溢出,那个女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李把手里因为过于用力而攥得变形的蛋糕盒递给她。

“吃吧。”

而她只是望着天上不断绽放的烟花,露出了孩子般天真的笑容。看了会儿,她才低下头接过蛋糕盒,然后坐到李的旁边,打开,用手抓着吃了起来。

“阁下,这个东西真好吃呀~~叫做什么?”

“冰淇淋蛋糕。”

“好吃啊~~(嚼嚼)这种行为就叫做偷吧?奇怪了(嚼嚼),一开始听到这种事的时候觉得不舒服,可是(嚼嚼)看到阁下你这么狼狈的样子我又觉得很高兴?哼哼哼……”她鼓着嘴,笑了起来,“呐,阁下,我不想再进入灵魂状态了,感觉好无聊。我想一直就这样维持实体,不然像今天那样只能看着你吃东西真是太不爽了。”

李并没有回答她。这个女人见此,眼珠一转,把手里的蛋糕往他嘴里一塞,强迫他张开了嘴。

“阁下,可不可以?”

“……你虽然是我的灵魂,可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存在。我无法控制你。”

“那就是答应喽~?”

“我说了,我无法控制你。”

“好好好~”女人咬了口蛋糕,“(嚼嚼)那就这么说定了。想想(嚼嚼)就很有趣!(咽下)刚刚那群人里有演奏乐器的,那个叫做什么?发出的声音很好听,我也想学呀~还有这个冰淇淋蛋糕,不知道还有其他更好吃的东西吗?”

旁边的女人在絮絮叨叨,语气中充满了对于外面世界的好奇以及亲自探索的兴奋。也是,李从小便被关进炼狱,对于这个世界他有太多没有见过,没有认识的东西。无论是人们脸上那陌生的表情,还是没尝过的烤肉和蛋糕的滋味,都让这个女人觉得十分新鲜。

而李却并没有任何的反应。他无言地抬起头,毫无光彩的黑眸中倒映着从天而降的雪花,它们比刚刚更密集了,落在身上,已经给他套上了一层雪白的外衣。巷子很深,很暗。尽管如此,外面的欢声笑语依旧毫不芥蒂地传了进来,想把那每个人都喜欢的幸福感蔓延到任何一个角落。

小巷中,女人仍在表达自己的新奇,她的蛋糕已经吃完,被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烟花表演还在继续。她抖落身上的雪,站了起来,看着那天空中不断绽放的烟火,眼中是孩子般的喜悦,嘴里嘟囔着“这是什么东西”。

因为李的行为而引起的奔跑大狂欢已经落下了帷幕。人们回到自己开始的地方,又和他人相约前去中心广场,那里听说举行了盛大的典礼,某位圣殿的大人物来到了这里准备发表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