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简刃错开了视线,并没有再去注视戴安娜的表情。

轻轻地,又仿佛十分沉重一般,他点下了头颅。

“是……吗。”

“是这样吗,所以,玲玲才从家里跑出来了吗?”

轻轻地,她吐出了一口气,未确认的僵硬舒缓开来,接着向郁沉凝结。

“阿刃,其实我呢,我隐隐约约地觉得到了玲玲家里的问题。但是我一直都没有问,怎么说呢,一直都很犹豫啊我,到底该不该问这种问题。”

戴安娜交叠着的手掌纠缠在了一块,如同她搅在一块的眉头,以及那纠结成块的声音。

“这也不是安娜你知道了,就能够解决的事情。”

对于戴安娜的说辞,陆简刃丝毫都不觉得惊讶,毕竟比起自己,与她更加接近的戴安娜当然不可能没有察觉到不妥。

“但是,至少我应该问的!如果我早就知道了这种事情的话,说不定我还能安慰玲玲的。而不至于今天这样,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我实在是太懈怠了,一直都泡在温水里。明明知道,这温水下面有问题的。一直都知道的,一直都有察觉的。但是,因为害怕、因为犹豫,因为我总喜欢想些有的没的,总是,总是想着下一次,下一次,总是想着有合适的机会。以前我就是这样,总是这样搪塞自己,结果,和以前的自己根本没什么两样嘛。”

她烦躁地揪着自己艳丽的金色长发,将本来柔顺的色泽,变成了有些脏兮兮的模样,就那样双手捧着自己低着的脑袋,一遍又一遍苛责着自己。

是的,在这件事上,戴安娜就与原本的自己没有什么两样。

明明知晓、明明了解,那是错误,不应该混淆过去,可是,她这个人总是自信不足,又有些因为出身的缘故带来的自卑,总是顾忌这,顾忌那,总是错过时机,总是漏过机会。

所以,她不怎么会拒绝人,不怎么会主动改变,十分的被动。

这些,都是戴安娜的缺点,经过学园祭的事件,透过了叶雨玲伸出的援手,确实地,戴安娜身上的这种缺点多少得到了改善,她已经断绝了和以前那些所谓“朋友”的人的联系,也不再是那般的面面俱到的温柔了。

可是,人的本性并不是那么容易轻易抹去的。

而且啊,陆简刃也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彻底磨灭,消除不见的恶劣品质。

有什么不好的嘛,这个世界就是因为有着各种各样的人的存在才如此精彩啊,只要不是什么恶劣的特质就无关紧要吧。

陆简刃是这样觉得的。

戴安娜也并非完全没有改变,而是对于她来说,叶雨玲的存在实在是太过于重要了,仿佛是宝物一般的存在。所以,她才止不住显得那般犹豫,才有裹足不前,才会不敢询问。

所以,她或许多少可以感到愧疚,可绝不是那么强烈,需要这般折磨自己一般的苛责。

“安娜,不用那么苛责自己,这并不是你的错。就算你事先知道了,安慰了雨玲。对于现在的现状也不会有任何改变,这也并不是她自身的问题啊。”

陆简刃柔和着声音安慰着她,最后吐出了气息,夹杂着厚重,用话语将她的关注点扯开。

果然,戴安娜回过了神来,立即抬起了深深埋了下去的头颅,直直地看向了陆简刃。

“说起来,阿刃你好像已经事先知道这件事了?所以,才出手打了小伊丽……,不,现在应该称呼是三公主殿下吧。”

陆简刃的嘴角泛起了苦笑,叹气道。

“啊,现在想起来当时还真是有些冲动了呢。”

“大概没关系,小伊……三公主殿下应该也知道自己做错了才是,只是耍脾气不肯认错而已。应该不用死刑。”

“这可算不上安慰啊,安娜!”

陆简刃夹杂着苦笑,摇了摇头

戴安娜也跟着觉得有些歉意的笑了笑,总算将这里连呼吸都觉得困难的沉重稍微减轻了一些。

稍稍地沉默了片刻,陆简刃点了点头,承认了戴安娜的猜想。

“是格里菲斯老师?还是……果然是叶月姐姐吧。”

戴安娜询问着,探寻着陆简刃脸上的表情,旋即将答案锁定,或许她心里也早就有了这个答案。

“在背后说这样的话,或许有点不好,但是,叶月姐姐那个人真的很可怕啊,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就觉得,不是因为她是守护者,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她这个人的……”

“虚伪对吧?她的那种虚伪叫你觉得毛骨悚然对吧?”

陆简刃接过了戴安娜显得有些磕磕绊绊的话语,道出了结论,戴安娜则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安娜你知道叶月姐那时候邀请雨玲回来参加生日宴会的时候,她对我说了什么吗?”

戴安娜愣了愣,旋即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瞪着陆简刃。

“难道说,那个时候!叶月姐姐就和你说了雨玲的事情了?对你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戴安娜几乎快要叫了起来,话语说道了一半,才察觉到这里是哪里,旋即渐渐压低了音量,即便如此,那话语里的颤抖和恐惧依旧强烈的挥之不去。

陆简刃按着额头,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

那个时候,叶月搂住自己,她贴着自己的脸颊,唇瓣就在自己的耳朵边上,伴随着有些温热的暧昧吐息,抚过自己的耳轮,送入了自己耳蜗,将那冰冷而又沾满了恶意的话语。

“告诉你一件事吧,小家伙。其实我家妹妹呢,是情妇所生的孩子。因为这个缘故,她个性多少有些别扭的地方,希望你多多照顾她了。”

将自己的妹妹最为隐蔽,最为根底的事物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吐露出来,对着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什么关心啊,什么关照啊!恶心!恶心!恶心!

如果不是自己,换作其他人呢?将这件事如果泄露出去呢?这要对她、对叶雨玲造成多大的伤害?

叶月会不知道?

她明明是知道的,却仿佛不察一般,只是装作关心妹妹的样子,肆意播撒着恶意的种子。

明明无比痛恶叶雨玲的存在,却不肯自己伤害其一分一毫,借以用这种手段,这种扭曲的理论去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摧毁着叫作叶雨玲的存在。

“叶大公的妻子,就是叶月和叶星的母亲,他们的母亲因为备受叶大公宠爱的雨玲母亲的缘故,自杀了。后来,叶月成了守护者……”

陆简刃的话语停顿,看着戴安娜一脸迫切的神情,从格里菲斯那里听来的那其间的残酷实在是太过于血淋淋了,陆简刃便不打算再去仔细描述。

“雨玲的母亲便也死了,也是自杀。”

明明已经没有去描述那其间的残酷了,戴安娜却仿佛已经想象到了那其间的血腥和痛苦一样,抬起双手揉了揉不知何时已经泛红的眼眶,沙哑着声音说道。

“这样还不够吗?都是上一辈人的事情了,为什么,为什么叶月姐姐现在还要折磨雨玲啊。这样的、这样的事情未免太过分了吧。”

“是啊,未免太过分了。”

“我们一定要阻止这种荒唐的婚约!阿刃!”

压抑着悲伤,饱含着意志,她那笔直的视线里蕴含着无比坚定的光。

仿佛端详,又仿佛审视一般,缓缓地那坚定变地不再顽固,她的目光错落开来。

“但是,现在我们该怎么做才好啊阿刃?”

陆简刃露出了笑意。

“笨蛋,干嘛一下子就软弱了下来啊,重要的是气势啊气势!刚才的气势不是就很好嘛。”

“可是,这不是靠气势能够解决的事情吧。现在,叶月姐姐也知道了我们在这里,肯定要阻碍我们要做的事情的,而且,玲玲又是那副态度,好像认命了一样。”

陆简刃想起了叶雨玲那匆匆出现,又匆匆离去的身姿。

她那露出柔和笑意,轻缓的表情,以及那微微地,却动摇不得一般的摇头。

装模作样,根本不是那种角色吧!干嘛在这种时候认命啊,明明就是个死不服输,性格恶劣的家伙。

陆简刃想起,止不住有些火大。

“我说过了吧,不过是小事一桩。”

戴安娜露出有些宽和的柔软表情,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并没有否认陆简刃的话语。

“对了,三皇子殿下那边呢?怎么样了。”

陆简刃苦笑着摇了摇头。

“是吗,果然三皇子那边也不行吗。”

对于这个回答,戴安娜并没有露出太过于意外的表情,只是觉得有些无奈地溜出了吐息。

“没关系,总有办法的。”

“嗯。”

戴安娜弯起眼角,露出笑意,小小地点了点头。只是那搅在一块的双手并没有松开。

“没关系,距离生日宴会还有时间。总会想到办法的。”

“是呢,现在放弃还太早。”

“啊,总有办法的,总有办法的。”

仿佛说与戴安娜听,又仿佛说与自己听一样,陆简刃一次又一次重复着。

“嗯,但是,不要勉强自己啊。”

柔和的绿色瞳孔闪耀着自己的倒影,那叫陆简刃觉得有些羞愧、又好像不敢窥探一般地,微微侧开了脑袋,含糊着话语,将对话推向了结束。

陆简刃送着戴安娜到了门口,她柔和的倩影停顿,驻足,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那话语还是未能付之实际,她轻摇了摇头,示意陆简刃不要在意,移步离开了。

稍微注视了一会她的离去。

旋即,陆简刃缓缓地关上了房门,那触感舒适,材质十分良好的房门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的无声合上了。

不论是外界的声音,还是光芒,一切的一切便都被阻断了外面。

最终,只留下陆简刃一个人,在有些昏暗的房间里。

……

再一次见到格里菲斯,是在第三天的夜里了。

经过那场冲突之后,为了避免再和伊丽莎白碰面,陆简刃干脆便嘱咐贴身女仆将餐食端到房间内来,免得尴尬,外出的时候也尽量注意别和对方碰面了。

或许是因为对方也抱着类似的想法吧,这两天的时间里,明明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别说是陆简刃了,便是戴安娜和东泉也没有碰见伊丽莎白几个人哪怕一面。

“我差不多应该劝你们放弃了。”

在夜晚,陆简刃的房间里。

和奈奈坐在一块的东泉,对凝结着表情的陆简刃和戴安娜劝说了起来,这便是他的开场白。

“你们的努力我都看在眼睛里了,能够做的你们都做了,能够想到的办法也都想了,可是啊,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啊。只能这样了。”

似乎是看见了陆简刃想要说些什么的表情,东泉抢先一步地说道。

“垃圾,我问你。在你失去了格里菲斯的帮助的这两天,你究竟做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做到吧。”

陆简刃凝起眉头,十分的愤怒,想要大声反驳,却无法反驳。

东泉那伴随着有些厚重的鼻音吐露出来的话语是十分残酷,而又无法逃离的事实。

不论是想要再见一面叶大公也好、三皇子也罢,甚至是叶雨玲,都被拒绝了,完全没有被当成一回事。

四处碰壁,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做到。

就好像东泉所说的一样,没有一点错误。

“看你的表情,也有自知之明的样子呢。”

“这没什么好觉得羞愧的,垃圾。我也不是说要因此而嘲笑你什么。这就是普通啊,这就是现实啊。”

看着东泉那张脸色差的和丧尸没有什么区别的脸上,露出那般柔和的表情,本来应该要吐槽的才对,不过现在却连这样的心情也没有。

只能任由他继续“大放厥词”下去。

“不如说,你还有保罗老师能够这样拼命的思考,做了那么多事,光是这样就足够叫人佩服的了。这样就足够了,垃圾。”

““现实”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击倒的,认同这个结果吧,你们已经付出了足够的努力,这样就够了。”

陆简刃的无动于衷叫东泉的语气中染上了一丝焦急,而陆简刃在这个时候抬起了头来,问道。

“如果什么都改变不了的话,那么我们的努力究竟是为了什么?”

“刃刃……”

兴许是感受到了那轮廓下的情绪,老实陪在东泉身旁的奈奈,露出有些忧心的表情望向陆简刃,轻声的唤道。

陆简刃无动于衷,眼神一瞬也不离开地凝望着东泉的脸庞。

“用你的话来说的话,就是“自我满足。””

“自我满足?”

“啊,自我满足,用“自己努力过了”的这个事实来安慰自己,来宽恕自己,就算什么结果都没有,就算什么都改变不了,自己努力过了的这件事却绝不是虚假。你并不是袖手旁观!”

“这是什么自我陶醉式的自欺欺人啊!”

“这个世间就是这样啊!有努力了能够改变的事情,也有努力了也无法改变的事情!本来就是这样啊,这种时候就该用你那套自我满足的理论来安慰自己啊!你这个笨蛋!”

东泉大声呼唤着,那跟着语调起伏而激烈挥舞着的手臂试图敲碎他的坚壳。

“我不会认同的。”

陆简刃只是别扭地扭过头去,坚决的仿佛不可动摇的坚冰一般的口气,十分低沉。

“你这个!”

“泉泉!”

东泉扬起的手被奈奈一脸紧张地抓住了,那些激荡的情绪见到奈奈便也回落下去。

他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旋即坐回了沙发,双手抓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看着别过脸去的陆简刃。

“垃圾,从好一些的方面去考虑一下吧,这件事也没有坏到那种不可接受的程度。你仔细想一想,如果叶老师与三皇子殿下的相亲真的成了的话,会怎么样?”

“就算她和三皇子殿下互相并不存在爱意,可是从此之后可以去构建啊,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从好一点的方向去考虑啊!垃圾!”

说道这里,东泉那好不容易才压制下去的口气又变得有些激昂起来,似乎自己也意料到了,稍稍沉默了片刻,他继续将话语继续。

“而且,如果叶老师嫁给了三皇子殿下,将来便是皇子妃了,身份尊贵不说,一生也可以过得无忧无虑。这是多少人都求之不得的事情?这也不是那么坏的事情吧!”

“再来是三皇子殿下,你见过三皇子殿下一面吧,垃圾。你屏除成见,客观地去说,三皇子殿下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是好人吗?还是坏人?是叶老师将终身托付给他,便会一生都会毁掉的恶劣家伙吗?不是吧!”

“三皇子虽然在众多皇子中不太甚被皇帝陛下器用,可听传言据说,也是一个待人温和,谦谦有礼的好人不是吗?就算传言有扩大的成分,三皇子殿下也不是那么恶劣到不能接受的人吧?”

东泉说道这里,顿了顿,确认着陆简刃的眼脸,见那顽固依旧,便继续说了下去。

“好,就算说万一,万一,三皇子殿下其实是一个腹黑,性格相当恶劣的家伙,可是他也绝不会对叶老师怎么样才对!光是她作为叶大公与皇室的纽带这一层身份,三皇子殿下便绝不可能拿叶老师如何,更别提叶老师还有叶月这么一个姐姐!至多便是遭到冷遇而已,最多便是如此而已。最坏便也只可能如此了。”

“而且,就算将来叶老师成为了皇子妃,因为身份的缘故,不好随便走动,可也不就是说至此就和你们彻底断了联系啊,你们将来还是可以通过书信联系的,偶尔便是见上一面也没什么不可的吧?”

“这就是叫你们如此不能接受的事情吗?也不是那么坏吧。到底如何啊,垃圾!说句话啊怎么样!”

与东泉的激昂不同,陆简刃的沉默就好像一块坚石一般顽固而沉静。似乎他的这幅作态激怒了东泉,一直压制如此的情绪,彻底爆发出来,一气被东泉吼了出来。

陆简刃也终于给予了东泉反应,他侧过头来,瞪了东泉一眼。

“不对!”

“啊?”

“你说的全部都不对啊,尼特!”

之前的那稳固和安静就仿佛暴风雨前一般,此刻陆简刃便仿佛以着要压倒东泉的气势一般,变地汹汹起来,他豁然站立起来,居高临下地瞪着东泉。

“什么身份尊贵,一生无忧啊!这种东西那个家伙根本就不需要!也根本不是她追求的东西!”

“最坏也不过是遭到冷遇而已?不对啊,不对啊!从一开始前提就错了!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要接受这种事情?不怎么坏?所以,就算是错误的,不应该的就接受好了?这是什么理论!”

被他一时气势所摄的东泉,此刻终于反应了过来,也大声地叫了起来。

“没办法吧,你无法改变这件事,那、就只有接受了啊!”

“不要再逞强了,垃圾。还记得我来的时候和你说的话吧,尽力而为就好,你已经尽力了,就算事实无法改变,这也足够了啊!”

“不,我不会认同,也断然也不会接受这个结果,肯定还有办法的!”

陆简刃攥紧着拳头,咬牙切齿地再一次重申着自己的坚持。

只是东泉的耐心在此刻终于被磨灭了,他的眼睛立即就瞪了起来。

“垃圾!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我怎么了!我只是不认同你的看法而已!”

“这不是你这种程度的“英雄”能够解决的事情啊!”

话语出口,东泉的表情便觉得有些后悔,只是却还是被怒气压过了一头去。

陆简刃先是一滞,旋即表情变得更加愤怒了起来。

“好了!”

一道严厉的高喝打断了两人越演越烈的挣扎。

那尖锐而绝对的声线叫人觉得不像似戴安娜嘴里发出来的一般。

但是,这确实是她的声音。

一直低垂着脑袋,沉默不语地一言不发的她,在此刻终于有了动作。

她抬起了脸来,比起往日那总叫人觉得十分健康温暖的白皙有些惨淡,那温柔如水的笑容悄然结冰。

戴安娜她站了起来,拉住了还在与东泉对峙的陆简刃的手臂,那指尖传递来的触觉微微地有些颤抖。

“好了,阿刃,不要吵了。大家好好相处吧。”

她拉着陆简刃的手臂,低垂着自己的脑袋。

“东泉魔法师的话也没错,你没必要那么、那么勉强自己的,阿刃。”

那低温的语气十分刻板,就好像好不容易从唇缝中挤出来一般的干涩。

“已经够了。”

她抬起头来,勉力地露出了笑容,只是那笑容实在是太过于勉强,哪怕如何想要掩饰,那眼底的东西不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那些翻涌的情绪见到了她的这幅情绪,一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只留下了惭愧的羞耻盘踞。

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啊,最关心她的、最为不甘的、最为不能接受这个结果的、最为懊悔的、最为伤心的是戴安娜啊,就是眼前这个强行按下悲伤,还费心来照顾自己的戴安娜啊!

他垂下了身子,语气低沉。

“我知道了。”

陆简刃不敢去看戴安娜的表情,轻轻地放下了她抓着自己的手。

“我出去走走。”

陆简刃就好像急切地想要逃离一般,动作有些仓皇地准备离去,逃离此间,逃离这个事实,也为了逃离戴安娜的身边。

他不敢面对戴安娜,辜负了她的期望的自己,实在是没有颜面再去面对她了。

似乎,背后戴安娜在呼唤着自己。

可是,他并没有理会,沉默地打开了房门,离开了此间。

……

陆简刃没有走的太远,也走不了太远,叶家之中有规矩森严,夜幕之下,叶家之内设下了三重禁制,隔绝家仆下人们居住的底部、家臣和一众武职者居住的中段以及叶家人和贵客居住的山巅。

他没能去的太远,要是通过岗哨难免又是一桩麻烦。

长长地他吐了一口气,便在小楼群附近的路边的一座长椅上坐了下来。

夜色中,叶家的许多处都在灯火璀璨之中。

这里有光线柔和的路灯映照着,夏日的虫鸣鸟叫充斥着耳畔,只是这样的声音并不叫陆简刃觉得烦躁,不如说没有人声的这里更叫他能够静下心来。

他攀上长椅的椅背,往身后望去,透过栅栏的间隙,遥望向了下方。

有些地方灯火璀璨,有些地方只有柔和的路灯支撑着些许光芒,颇为昏暗。

陆简刃知晓,她并不可能在那灯火璀璨的地方,只可能是在那仿佛被遗弃一般,昏暗地笼罩在夜色下,看不见的地方。

哪怕用眼睛去追寻,恐怕也寻不到她所在的地方吧。

即便如此,他也漫无目的地探寻着。

“在那边,叶家家仆们居住的莲花苑后边,就是山脚下那片方形的建筑的后面一点。”

便在此时,陆简刃见到了格里菲斯。

陆简刃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只是待发现的时候,他便已经自然而然地站在了自己的身边,倚着路边的围栏,抬手指向了山脚的一个方向。

寻着他的手指,陆简刃看了过去。

山脚下那片最大的,呈一个方形的建筑群的后面,那里的灯火依旧还是璀璨着,在那片灯火之后,黑暗的夜幕之中,隐隐约约地,那背后的地方,稍微透露出些许的光亮。

只是那光亮太过于微弱了,仿佛下一刻便要在这夜色之中熄灭一般。

是吗,她在那里吗。

收回了目光,陆简刃将视线投注在了格里菲斯的身上,几天不见,他似乎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是那些坎坷不平似乎已经被抚平了,现在的他显得宁静。

“你知道吗,陆老师。本来叶老师是和叶大公一块住在山顶的主宅里的,毕竟她本来是很受叶大公宠爱的。不过,一切从叶月姐姐成为了守护者之后便变了。”

“真是低劣的羞辱手段呢。”

陆简刃不再去看格里菲斯,注视着她所在的地方,低声说道。

格里菲斯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半点也无便是了。

“其实,叶老师的师父便是叶月姐姐,“妹妹,如果你想要报仇的话,就努力变强打倒我吧。”,叶月姐姐当初是这样对叶老师说的,也不打任何折扣的这样做了。你应该知道,叶老师的实力吧。”

“啊,我当然知道。”

“这就是叶月姐姐的残忍之处啊。”

那笑意最终化作有些悲凉的模样,格里菲斯的目光也注视向那黑暗中仿佛随时会熄灭一般的光亮所在。

“她的话语无疑是正确,她的做法也不是恶毒,不耍任何手段的堂堂正正,年幼的叶老师自然不可能拒绝这种提议,哪怕自己的姐姐已经算是自己的仇人,可是天底下又能找到几个比起自己姐姐更好的老师呢?”

“于是,她接受了。一天一天在叶月姐姐的指导下变强着,可是、可是……”

话语到这里变地十分坚硬,那舒缓的表情变地紧绷起来,格里菲斯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嘴巴张了几次,终于才将余下的话语吐出。

“可是,她并比不上叶月姐姐啊,她说过,迄今为止,她甚至连一次都没能伤到自己的姐姐。”

陆简刃静静地听着格里菲斯的讲述。

现在的话,他终于能够多少明白叶雨玲那个笨蛋家伙为什么总是那般正确的性格的缘故了。

肯定,是叶月的缘故吧。

“我可不这么觉得。”

如此,陆简刃回复道。

格里菲斯并不言语,不否认,也不赞同。

陆简刃似乎也并不打算询问他的意见,继续问道。

“雨玲的母亲自杀是在雨玲几岁的时候?”

“十岁。”

“正好十年前吗,那时候雨玲还尚且是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呢。”

陆简刃脸上的表情平静的不起波澜,一如他的语气,并无法感受到他的情绪,只是有些莫名的、复杂的东西蕴含在里面。

“所以,后来雨玲跑出来了?”

“嗯,既然在姐姐的门下修行无法取得成果的话,干脆去别处看看。她是这样说的。但是,实际上她就是逃跑出来的吧。”

“不,她肯定没有放弃希望。是你太轻看她了。”

再一次地,陆简刃提出了反驳。

这一次,格里菲斯依旧急着否定他的言语,转过头来,格里菲斯望向了陆简刃。

“那时候、在我们还是联盟学园的学生的时候,她向我求助过,可是我拒绝了她。”

格里菲斯的脸上露出了有些无奈的表情,可那并没有后悔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