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鲁说它想你了……”露西爬上为她特制的高脚椅,凑到正在埋头大嚼的青年商人耳边,神秘兮兮地说。

“赫鲁?”男人头也不抬地对付着半只烤羊腿,口中依旧含混不清“什么赫鲁?”

另一边的红发美人终于忍不住皱起眉,用叉子柄用力捅了捅他的胳膊:“看在你们商人的保护神穆特法拉神也是礼仪与传统之神的份上,拜托你不要吃得好像一个三个月没进过食的没有脑子的兽人!”

米勒这才放下手中的骨头,用餐巾草草抹了抹嘴:“没办法,嗝,谁让‘香草’旅店拥有世界上最美味的孜然烤羊腿呢?穆特法拉神也会为此宽恕我的罪过的,更何况我都一天多没吃东西了……”他说着又灌了口红葡萄酒,才转向已经有些不耐烦地小女孩“露西,你刚才说哪个赫鲁?”

“赫鲁就是米勒你带回来的赫鲁啊……”小姑娘熟练地把眼前吃干净的盘子收好“刚才你把他关在房间里,他说他想你了,想要待在你身边。”

“噢,天啊!卡拉库亚神在上,你那个魔物现在居然还会说话了!”莎拉作了祈祷的手势“露西,那只是一个小魔物,作宠物养着玩玩还可以,以后不可以和它说话!”

女孩有些不乐意的噘起嘴,把盘子和餐具递给开始收拾餐桌的女子。

“回答我的话,听到了没有?”美女扳下脸来。

“是……妈妈……”

“好了,宝贝,现在回自己的房间去,你今天玩得已经够久的了”女人侧身拥抱了她一下,吻了吻女儿红扑扑的两颊“去把作业完成,我不想再收到教士先生的信了。”

女孩显然很不情愿地离开了厨房,看着她的背影完全消失了,米勒才端起酒杯走到正向木桶里舀水准备洗碗碟的女主人身边:“你是不是对她太严厉了,露西毕竟还不到九岁……”

莎拉背对着他将快要散下来的长发解开,低下头用两手重新盘起它来:“我没有办法米勒,你知道路易死的时候她才只有四岁……”嘴里叼着发绳让她的口齿有些不清楚“我不想让她的成长中缺少父亲的管束。”

男人的表情严肃起来,他放下酒杯弯腰从后面搂住了她:“莎拉,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好吗?你也说过,露西的父亲死了快五年了,距离最后一次对抗魔族的战争胜利已经四年了……不要把自己的心关的死死的……”

“哦,你的嘴总是能这样说服别人购买你的货物吗?”女人把上半身的重量都靠在她怀里,微倾着头“你这个小奸商……”

“我们把小字去掉好吗?”米勒扳过她的脸来,后者顺从地让他吻了吻双唇“你也只比我大四岁罢了。”

女人狡黠地一笑,扭转过身用沾着皂液的手刮刮他的鼻子:“四年,距离最近一次战争结束都四年了……”剩下的话被男人具有侵略性的吻覆盖住,一瞬间四周安静的只剩鼻息声。

“咚咚咚!”一阵急促而剧烈的敲门声在厨房屋外骤然响起,惊得二人触电般地弹开。莎拉赶紧理了理头发衣服,调整了呼吸扬声问道:“是什么人?”

“对不起打扰你们了,我想在这里投宿!”一个悦耳的男声自屋外响起。

“啊,好的,请等一下……”眼见有生意上门,女店主立刻换上一副职业笑容,上前打开后门。

进来的是一个身材欣长的男人,水灰色毡毛斗篷的兜帽下只露出胡子拉碴的嘴和下巴。从满身的风尘上不难判断出,也是一个刚经过长途跋涉,远道而来的旅人。“真是很抱歉,我刚才经过前门时没有看到人,是附近的村里人让我绕到后面来看看的……”男人略微局促地说着,灯罩里的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在灶台边的土墙上。

“哪里哪里,应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莎拉在围裙上擦干手“一定是前台的两个懒鬼又在打瞌睡才怠慢了客人,我是这里的老板莎拉,如果想要住店的话,请您跟我来……”说着取了灯来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真是有劳您了,莎拉女士……”男人恭谦地行了一个礼,跟了上去。

女人对一边的米勒使眼色让他回去休息,后者却像完全没有察觉般跟在他们身后。来到店堂里,红发女子用拳头温柔地叫醒了正靠在柜台后面睡得香甜的库克,托德兄弟俩,并且打发两人去马棚照顾客人们的马匹。然后取出登记簿和钥匙来笑眯眯地问:“请问先生您尊姓大名,想要什么房间,准备住多久呢?”

尽管四周的光线已经极暗了,男人依然没有摘下兜帽的意思:“鄙人罗德里格斯.法伊斯,是个四海为家的吟游者。如果可以的话,请给我一个单人房,至于住多久,就要看皮尔村是否能爱上我的歌谣了……”

莎拉脸上顿时露出少女才有的倾慕之情:“啊,怪不得您的嗓音像山泉一般清澈,原来是位诗人先生……皮尔村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吟游诗人造访了,我想孩子们都会高兴坏的,法伊斯先生。”

米勒在一边不屑地撇撇嘴,不就是个唱小曲的吗?同样是走街串户的行当,为什么受到的待遇差这么多,哪天我也要背个琴出去……

吟游诗人极有礼貌地躬躬身:“能够得到您的亲睐是我的荣幸,如果不介意,叫我罗德就可以了。”

“罗德先生,真希望可以聆听您的歌声,这是房门钥匙,房间就在二楼”莎拉将一把铜钥匙交到他手中“押金是五十基尔,租金是从正午算起,一天三十个基尔包括早餐……您有什么行李需要我叫人帮您搬运的么?”

男人将肩上的一个皮囊卸下,笑着说:“吟游者的行李就是肚子里的歌曲和身边的七弦琴啊,而它们都是为了像您这般美丽的女士才存在的……”

“啊,您还真是个浪漫的人呢……”女老板捧着微微有些发红的脸笑道“如果您愿意单独为我弹一首曲子,我不介意给您的房租打个对折。”

什么嘛,这也差太多了吧……商人心里恶狠狠地诅咒着眼前这个油嘴滑舌的男人。

“我本人是非常愿意的,可惜很抱歉的是,我的七弦琴在早上挑断了一根弦我还没来得及续上,而且我也还没有进餐,所以……”

“对不起,我贸然提出这么失礼的要求,您请回房休息,厨房里还有些晚餐,我热一下就给您送上来……”莎拉赶紧抱歉地说。

男人点点头:“那就有劳您了,这是压金……”从斗篷内的口袋里掏出五十个小铜币放在柜台上,他转过身缓缓向不远处的楼梯走去。

“怎么看怎么像个骗子,那个叫罗德的家伙”人走后,米勒叉着腰没好气地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吟游诗人来住旅店的,他们不是在荒地里点个火就可以席地而眠的吗?”

“少用你的坏心眼揣度别人”女老板将钱数清收进钱柜,在账本上记着“这里只是个小村子,我们‘香草’旅店的价格又那么公道,怎么你这个行脚商人住得,吟游诗人就住不得了?”见男人没有搭话,她自顾自继续说“不过我也觉得他有些奇怪……”

“本来就是,这么晚了还把帽兜压那么低,又不是法师搞得那么神秘”男人将灯凑过去一些,方便她看清账本上的字“而且我知道的吟游诗人从来都把七弦琴当成身体的一部分珍视着的,怎么会早上断了弦到了晚上都不续上的?”

莎拉很快就查对完了一天内并不复杂的帐目:“不过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呢,如果不是歌者就太可惜了……等下我把饭菜送上去时,再多观察他一下就好了。”

“让库克或者托德去吧……你这么偏心,我可是会吃醋的哦……”

红发女子笑着推开他凑上来的脸:“你也是个长不大的小鬼,那两个孩子的母亲生前就把他们托付给我了,我怎么能对他们不负责任?早点去休息,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说着不再理他,提起灯来向厨房走去。米勒讨了个没趣,也只好悻悻地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

房里没有点灯,米勒推开门就看到窄窗外投进一地的月光中,小妖精如同初见时一样蜷缩在那里,睡着了一般。开门声惊醒了它,乎地直起身,眨着波光流转的红眼睛看着男人,脸上是甜甜的微笑。

“你和露西说话了?”男人脱掉外套的马甲,坐到小床上。

“赫……”它张张嘴发出一个单音,那个人类的小女孩对魔法很敏感,它不需要用语言就可以和她交流的“赫……”

米勒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小家伙想表达什么却说不清的样子:“赫鲁,她好像说你叫赫鲁,对么?”

它用力点点头。

“那我也叫你赫鲁了”他脱下靴子躺到床上,拍了拍身边空出的地方“赫鲁,不要待在地上,到这里来。”

小妖精顺从地爬到床上,长长的银发拖到地面。米勒捻着它的一缕发稍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赫鲁,真像一条小狗的名字呢。米丽从前也养过一条小狗,它叫什么来着,露露?我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故意把露露藏了起来,让米丽哭了一天,结果是我交还了小狗还被老爸狠揍了一顿……呵呵,我呀,有时候也想这样到处游荡的生活究竟要到哪一天才是尽头……如果米丽还在这个世界上的话,我就不用过这样的生活了,如果爸爸妈妈和米丽十年前没有死在战争中的话,我也就不用过这样的生活了……”他平静地说着仿佛与自己不相干的话,小妖精却分明看见月光下他微合的眼里淌下一行晶莹的水迹。它忍不住用手去触他的脸颊,不料男人忽然睁开眼来,目光是前所未见的忧伤。见它把担心全写在脸上,米勒勉强展开一个笑来:“不要为我难过小家伙,已经没事了,时间是治疗一切伤痛的万灵药……只是今天忽然想起旧事,有些感伤罢了……”

说不出安慰的话,妖精把头埋在男人的胸前,听他起伏的呼吸声。米勒一手轻抚着它的后背,没过多久就沉入了梦神的睡乡,完全没有觉察到窗外一道黑影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