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孟明赶到目的地时,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的事情了。一路上几乎所有人都注目着他——头发凌乱、衣着破碎,左手捂着不断出血的右臂,发了疯一样地在路上奔跑。

他匆忙地按了几下门铃,随后便不断用力拍打着屋门。

“......”屋子的主人已经来到了门口,但并没有说话。不论李孟明拍门的声响怎样密集,她都只是隔着猫眼,静静地看着。

很快,李孟明的手垂了下来。体力的消耗让他几乎再也举不起手来了,只能无力地而缓慢地用头撞门。

拍打声停止后,门终于开了。

东云早苗,李孟明的班主任,也是目前唯一一个被埃莉莱尔感知到魔力流动的人,穿着居家服,面无表情地站在门的另一边。

“东云老师......”李孟明好不容易见到东云早苗,但没说完一句话,就像好不容易跑完马拉松的菲迪皮茨一样跪倒在了地上。

“你怎么这副模样?老师给你拿药。”东云早苗立刻要转过身去屋内拿药,但却被李孟明拉住了。

“请,请您帮帮她......”李孟明顿了一下,他的血迹已经沾在了东云早苗的衣服上。

“谁?”东云早苗没有理会李孟明的反抗,硬是把他拉近了屋里。

“公园里有魔法师袭击了我们,她,埃莉莱尔,现在很危险!”李孟明被东云早苗按在沙发上,挣扎着说话。

“被人袭击你应该报警,浑身是血的跑来老师这里太危险了,你没有带手机吗?打电话给老师就可以了。”东云早苗查看了李孟明的伤口,皱起了眉头,随后开始准备消毒。这可是她不可多得的表情变化,但趴着的李孟明并看不见。

“求您了,老师!”李孟明猛地抬起头来,想要翻过身,面对着东云早苗说话,不过才动了第一下就被东云早苗又一次狠狠地按住了。

“您是魔法师吧?我认识的人里面只有您能救她了!”

听到这话,东云早苗的手停了一下,但很快就继续包扎伤口——“老师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看你是失血过多头昏了,待会儿老师送你去医院。”

“我没有!”李孟明十分的焦急,索性将不再隐瞒,将异世界、半精灵、还有突然袭来的风鬼全讲了出来。

东云早苗没有再回应他,只是沉默地给他包扎伤口。李孟明急不可耐,不断地想要起身,但都被东云早苗压在沙发上。

“你这是魔法造成的伤口,没那么快止血。”几分钟后,东云早苗松开了手,站了起来。

屋内陷入了一片沉寂。

李孟明艰难地扭过头去,他本以为还会被东云早苗按住,因此动作十分小心,却将自己弄得相当难受。

东云早苗以十分端正的姿态,动也不动地站在李孟明身旁,眼神朝下,用一种分辨不出情绪的神情看着他。

沉默。

......

就在李孟明按耐不住,准备要起身的时候,东云早苗才终于缓缓地开了口:

“老师答应你,去救人。但是回来以后,你要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老师。”

这话里的意思,便是东云早苗承认了自己是魔法师的事实。

李孟明飞快地爬起来,拉着东云早苗的手就往外跑去。

公园里此时已经没有任何一块完整的地面了。几乎所有的东西都已经辨认不出原来的样子,或被毁的面目全非,或干脆变成了连零件都算不上的废品。

风鬼操纵着以音速前进的狂风,向埃莉莱尔发起了攻击。失去皮肤的他已经没有了进行近战的可能,因此用了六十四个大小魔法阵环绕在自己的周身。

这些魔法阵不仅能够保护他,而且每个魔法阵都对应着一股强风,通过魔法阵之间位置的不断变动转化,几乎可以以风鬼为中心,随时打击任何一个方位的敌人。

以超过音速聚集在一起的风被魔法阵精准地控制着,只有当风鬼决定释放时,其中的巨大能量才会发散出来,对目标造成伤害——如果用这六十四道音速风去切割城市中的高楼,即使是哈利法塔也会被轻易地撕扯成废墟。

埃莉莱尔身上的伤痕已经全部愈合,连衣服上的血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她原本就白皙动人的皮肤现在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毫无血色的状态,眼瞳中的灰色也只剩下了一点,倘若不仔细分辨,几乎就是白色的了。

但同刚才不一样的是,埃莉莱尔此刻身上并没有任何魔法阵在运转。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自从她的眼睛失去光彩、转变成现在的颜色后,风鬼就在她身上看不到任何术式存在的痕迹。

但没有多少时间给风鬼思考了。

虽然提出委托的人表示可以在一定范围内破坏城市,但长时间的出于这种情况下战斗,委托人纵使有通天的本领,也肯定无法完全掩盖住这样的灾祸。一旦消息难以控制,引来其他魔法师干预,那么自己不仅拿不到赏金,还有可能被追杀——有些自诩正统的魔法师总是喜欢到处伸张正义,而这次的委托人看起来也并不像是实力孱弱的角色。

除此之外,风鬼的身体状态也支撑不了多久——他必须尽快结束战斗,想办法弥补失去皮肤带来的伤害。

风鬼的直觉告诉他,今天他和埃莉莱尔之间,必然会有一人落败被杀,而自己的胜算,却是完全无法判定的模糊。在他漫长的赏金法师生涯中,欧洲的炼金术士、东南亚的咒术师、中国的道士和日本的巫女,还有数不清的各色神职人员,各种各样的奇怪目标不胜枚举,就算是异世界人也没有让他陷入这般苦战的。

但今天的这场战斗,实在是——

风鬼运转起了魔法阵。

一道长约两百米、宽三米的音速风刃朝着埃莉莱尔的头部劈去。风刃飞速靠近的时候,不时发出和周围空气摩擦后爆破的声音。这样的巨刃,不要说是以音速运转的,就是普通的钢制品也足以造成难以想象的伤害了,但当风刃触碰到埃莉莱尔的时候,却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就像普通的微风一样,巨刃扫过埃莉莱尔的身体,除了微微掀动她的头发和裙摆,便再也没有任何效果产生。

风鬼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他最后的招式,竟然会如此无用?一开始,他还故作镇定地操纵第二个魔法阵,紧接着是第三和第四两个魔法阵一起,再接下来便是四个、六个、乃至于十个。

无一例外,所有的风刃都咆哮着向埃莉莱尔砍去,但都在接触到她的那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像用扇子在给埃莉莱尔扇风纳凉一样。

恐惧与绝望占据了风鬼的大脑,他开始像是精神失常一样的嚎叫,徒劳地指挥自己周身的魔法阵向埃莉莱尔发起进攻。

“死!死!!死!!!你这个半精灵,你给我去死啊!”风鬼丧失了理智,他的喉咙甚至已经不能发出正常的声音,变成了一个向外出气时发出尖锐刺耳声响的器官。

风鬼用掉了所有的魔法阵,埃莉莱尔也来到他的跟前。

冰冷彻骨,暗淡无光的眼神攫住了风鬼的意识,他连逃跑的能力也丧失了。

埃莉莱尔只是抬起手,什么动作都没有,风鬼便因为恐惧而猛烈地颤抖着,抱着头跪在了半空中。

“你这个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风鬼突然抬起头,操纵着最后的那层复盖在身上的风发起了攻击。

这次的攻击甚至还没碰到埃莉莱尔,就消散了。

“我拥有所有神之意志魔法的适性,这世间所有以神之名的术式,对我而言都只是时间问题。”埃莉莱尔瞥了一眼已经丧失了全部斗志,十分颓然的风鬼,用手轻轻地拂过了他的额头。

“愿神之意志护佑你。”

随后,风鬼的身体便重重地坠落到了地面上,自燃了起来。

“可恶......”虽然身体上燃着火焰,但风鬼并没有死去,落到地上的重击反而使他恢复了一点理智——他虽然已经受了重伤,但似乎仍然还有着操纵风的能力。在肉眼不可见的距离上,一层缓慢流动的空气被他聚集成了风,由于精心控制的缘故,这层风即可以保护好风鬼,又不至于让火焰熄灭,被埃莉莱尔看出他假死的事实。

刚刚战况不利的时候,他已经通知了自己的伙伴,另一名赏金法师。只要在等几分钟——

埃莉莱尔从空中落了下来,她轻盈的身体踏在刚刚被掀翻的泥土上时,安静得几乎没有一点声响。她缓缓地向地上燃烧着的风鬼走去。

突然,一股烈焰从她眼前席卷而过,瞬间蒸发了周围的一切水分。一道炽热的火墙将埃莉莱尔和风鬼隔开,但埃莉莱尔并没有丝毫退让,而是径直穿过了其中。

在燃烧着的火墙对面,风鬼被火焰裹挟着移动,蒸发了沿途的一个小池塘,形成了一大股蒸汽雾后消失了。

埃莉莱尔站在原地,蒸汽雾在空中渐渐扩散开,她不打算追击,也没有其他动作。

风鬼消失了。

当李孟明和东云早苗赶到时,埃莉莱尔正呆立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连池底的淤泥都被烧干的小池塘。雾气笼罩着整个战斗之后,十分静谧的公园,显露出一股怪异的恐怖。

“埃莉!”李孟明冲向埃莉莱尔,糟糕的地面数次绊住他,但他依然很快地出现在了她身边,“你没事吧?”

埃莉莱尔没有任何反应,仍旧失神地望着风鬼离去的方向。

“埃莉!”李孟明伸出手去,抓住埃莉莱尔的肩膀,将她的身体转向自己。

就在李孟明触碰到埃莉莱尔的时候,像是突然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她失去意识昏了过去,倒进了李孟明的怀里。

双目紧闭、面无血色的少女。

李孟明抱起埃莉莱尔,再度开始了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