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结论就是——我现在需要一个让他们不能对我下手的筹码。”

我为自己进行的推理下了慷慨激昂的总结陈词,但是黑白却对我的话兴致缺缺,好像听过很多次一样。

理理我啊黑白,亏我还觉得自己身为一个普通人能做到和什么组织对抗算是很厉害了!

“在梦里你还比较稳重一点呢。”黑白凉凉地说。

“我一直就很稳重!……话说你到底梦到了什么啊……”

黑白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们顺着刚刚她在岩壁凿出的洞口一路摸到了这个“庄生梦蝶”果实的外围,终于重见天日。

“所以你看啊,我创造的还是还能有用的吧?”

我颇为自豪地看向黑白手里握着的钢管,只用一击就将溶洞凿塌了一半,普通钢管能做得到吗!

“不会坏这一点我是了解了。”黑白举起手臂,“而且无论如何也丢不掉这一点,让我更加明·白·了。”

“什、什么?”

“你觉得我的印象就是会随身带着这种东西的不良少女呗!”

“啊好痛、好痛!”

我再一次被黑白追着满场跑。

我啊,算是在黑白的攻击下唯一能活下来的生物吧,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担得起“主人公”的名号呢。

等黑白结束了她的“暴行”,我才有空歇下来。最近都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的状态,一直都是硬着头皮走一步看一步,光是应对世界树和组织的双重攻击我就已经不得不集中全部精神了。

世界树啊,你究竟在哪里!

我想对着天空大喊两声,反正这里也没有别的人。不——还有某个形迹可疑的组织。

“组织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把我们丢在果实里就可以了吗?本来还气势汹汹地要杀了我的。”。

“确实,让人捉摸不透呢。”

黑白也这么说道。她没有看K先生的想法吗?不大可能,从我的案例来说,隐藏自己的想法是做不到的,或者说,就连我都没有概念的事情,他们必然不能做到。

我只要坚信着黑白是绝对的,那么她就是无敌的存在。

组织是知道黑白的存在的,虽然他们之前一直没有接触过,双方都是初见面。但是如果我是他们,我会怎么对付拼上一切也要保护救世主的黑白呢?

这让我想起了那个著名的科幻小说,面对远超你的等级之上,能够探测你一切的敌人,应该怎么做。

将思想隐藏在一个人的脑海中。

如果是在梦境这种连思想都看到的地方,和黑白面对面的那些人,会怎么做呢?

——让他没有思想不就好了?

“K先生,他所知道的,可能不是全部。”

我跳了起来。

“什么?”

“黑白你确实是有看过他的思想对吧?”

“没错。而且姓名,状态,从属,这些客观属性我也看过了。”

“当时他说了‘果然,在你面前没有秘密’,他们是知道你的存在的,那么为了不被你发现他们的真实目的,他们派来的人是绝对不能知道所有计划的核心内容的。”

黑白愣住:“可能,真的是这样。”

“为什么要杀我,或者说怎么才想到要杀我?最好用什么手段达成目的?说实话,这一切,我们现在还都不明白!”

“但是?这些明明都有了结论……”

“那是表面上。世界树——它明明就是在缘木求鱼。”

“诶?”

“黑白你,为什么突然想到要来保护我?”

“我……”黑白怔在原地,“因为你是主人公……”

“不,我是说,虽然你早就认识我了,但是过去的时候,我无论遇到了什么,你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出来保护我呢?”

“我只是个观察者,我只要看着你就好了。”

“那么为什么这次你来了呢?”

“因为,世界树她突然想要杀你——啊!”

黑白震惊地看着我,我对她所寻求的答案给予了肯定。

“没错,世界树想让你来保护我,所以才让你知道我有生命危险。否则,如果你一直待在这里,如果组织只是想简单地杀了我,那么随便派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杀手在与我擦身而过的时候捅我一刀就好了。你也赶不及去救我吧?”

从测试服到现实世界的转移需要等到每日的阴阳交替,一般人根本找不好这个时机。而黑白就算是能准确知道时间,她也必须要等到那个时刻来临才行。

“那么就是组织劫持了世界树……!”

“不。”我再度摇头,“这只是基于你对世界树抱有正向感情才能得出的结论。站在一开始就只知道对世界树有敌意的我的角度,是世界树劫持了组织。”

“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像我刚刚说的,组织如果能劫持世界树,我就活不到现在了。如果他们的目的一开始就是杀了我的话!”

我看向黑白,点了点头:“所以我的猜测就是——能够左右这世界根源平衡的三方势力,之其中两方联起手,准备将我排除在外。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世界树不知以何种理由说服了组织宁愿接受我死后世界崩溃的危险,也要杀掉我!”

“但是世界树她怎么会……”黑白已经陷入了迷茫。

“就像你说的。”我想着远方的地平线伸出手,将太阳从那以下拉了出来。晨昏的日光铺散在大地上,这一瞬间,我就是真的造物主,在审视着这由我七天之内创造出来的万物。

“世界想做个自由主义者,而我,是不必要的。”

“当然,这也只是从我的角度进行的推理,真相可能更简单,也可能更残酷。” 在经过了短暂的沉默之后,我说道。 “世界树与其说在杀掉我,不如说是在玩弄我。让我在这个世界挣扎求生,欣赏这所谓世界的主人公的丑态。”

“但是小月你啊,平时的丑态也蛮多的啊?”黑白双手比出一个屏幕的样子,我几乎能看到在那其中循环播放的我的各种糗事。

“这、这不重要!”

“那好吧。”黑白收起了手,“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要怎么办呢?”

没错,这也只是回到了原地而已。

我蹲在地上纠结地抓头。

如果按照我的想法,世界树是说不通道理的,难道要我们一直逃亡下去吗?

现在我们面前的难题变成了无解,剩下的选择只有“怎么死”。不行啊,不行,一定有什么关键点是我漏掉了。人并不是算数学题,只有固定的几种解法,对手是人的话,一定有可以回转的余地才对。

世界树现在还不得不听从我的命令,但是我无法直接见到它,我离它越近,遭受到的回击就越猛烈,总有哪次会超过黑白能保护的极限;

那么,组织。

组织的目标是世界的稳定与存续,根本目的,说实在的就是“活着”。

他们真的有必要杀死我吗?

就算是得到了99%的确认,我的死不会带来世界的灭亡,但是如果有剩下的1%,要是有1%的可能性会这样的话,那么就一定有不敢赌的人。

那么他们就不会杀我。

就算得到了命令,也不会杀我,把我随便丢在哪个能让我一直沉睡的地方,起码要让我活着才行。

“黑白,最后一个问题。”我抬起头,“当我整个人都身在这个测试服的时候,我还能影响外界吗?”

“你如果在梦境中,是不会的。不然你日常入梦的时候随便一个乱想,整个世界就危险了。”

“我知道了。”

找到最后一块拼图,将整幅画串联起来的这一瞬间,真是让人感到无比的愉悦啊!

“好了。”

我重新抖擞精神,深吸一口气,手中出现了一台扩音器。我将扩音器放在嘴边,开启了最大音量:

“K先生你再不出来的话我就把你是保守派的秘密说出去啦——啦——啦——!”

“啊,你!!”K先生以光速从不远处的岩石后冲了过来,身上还挂着降落伞包。

我满意地把扩音器丢开:“那个庄生梦蝶,是用来对付我的吧?”

K先生很是颓丧:“没错,本来只会有你一个人中招,但是你们却一起坠落了。而且明明是将你设定为作用主体的,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果实’怎么会做梦呢?”

我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凑了过去:“编辑大人啊,以后我们还得经常打交道呢,先从称呼改起如何,那边的小姑娘她叫‘黑白’,跟我念‘黑——白——’”

“谁要跟你常打交道——”

我露出阴测测的笑容,八颗牙齿全开。

“……黑白。她是一个意外。”K先生不情不愿地别过了头。

哦哦哦,我生平第一次成功说服了编辑!虽然跟轻小说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么我们来聊聊正事吧。”我松开手臂,“K先生你是不想杀我那一派的吧?所以就算是危险也要自己来到这里执行任务,确保没有真的意外发生。”

“啊!!”K先生干脆放弃。“没错,我就是不能冒风险的那种人!”

他揪住我的领子:“我家刚刚生了第二个女儿啊!妻子现在才恢复过来,心情也好了,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才得到的

“家里的贷款也已经还了一半,所有的事情都才迈上正轨,凭什么就让我们遭受这种无妄之灾?”

如此看来,抱持这种想法的组织成员应该不在少数。

“实在不行把你搞成植物人或者冰冻冬眠不就行了,手段那么多,为什么非要把你弄死,我真是不明白!”

植物人还请算了啊我说!

“我们维护了这么久的世界平衡,又累又苦就算了,结果还不能有个安稳的未来吗?为什么突然之间上层就变卦了——就算是和世界树取得了联系,也不能就这么被动地把一切交给那种精神体去决定啊,组织的法则究竟在想什么?”K先生小声嘀咕。

我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点:“那么组织是从何时与世界树取得联系的?”

K先生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痛快地说出来。

“我需要知道这一点,就像你们一样,我也不想让自己死,我在寻找那个能让我们和平共处又不影响世界的方法!”

将自己摆到与谈话人相同的位置上,表明“这是你我共同的事”和“我也在努力为你好”——K先生,你可是拿同样的招数毙了我的小说啊。

“你能找到吗?”

“我至少要试试。起码你们无论决定是否杀我,我接下来的提案将是最有价值的。”

“……〇月X日。”

对方给出了日期。

“没错,正是在这天,世界树决定杀你的。”黑白肯定道。

但是这天,并不是我被追杀的那天,而是不久前,我平安无事地去了漫展然后玩得很尽兴的那一天。在那之后的数日,黑白才来到了我的身边。

那么在一开始,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导致世界树燃起杀意的呢?

“动手是在不久之后。”K先生没说的部分都由黑白来补充,“因为像我之前所说,世界树的权限不到,是不能和‘果实’进行交互的,也就是她不能擅自驱使任何一件你构想中的道具来达成愿望,所以她找到了组织,由熟知真相的其他人类来操纵果实还比较容易。”

“我们果然也是被当枪使的。”K先生恨恨地说道。

“我以为……是有人哄骗了世界树,让她交出了果实。”黑白面向K先生,“你说并不是这样,对吧?”

“联络都是对方先来的,组织没有什么理由拒绝。”

我已经基本梳理清楚了整个事件的脉络。同之前一样,首先从自身的角色中抽离出来,以第三人称的方式来看待整件事,站在客观角度就很容易理解。

首先,某一日,我玩得开开心心无事发生,而世界树决定杀我。因为黑白的存在(也许,实际并不知道它实际上在忌惮什么)它找到了帮手,也就是“组织”;

“组织”有史以来第一次接触到了世界树,有些得意忘形,上层人员(K先生说了“法则”二字,不知这指的是组织中的哪一个部位)不知为何决定同意世界树的提议,维持世界的手段从让我过普通的生活转为干脆除掉我;

于是,在他们开始动手的那一天,黑白第一次穿过水面从测试服前来现实世界保护我,我们就此相遇。

之后无论是在现实世界还是在测试世界,无论面对何种困境,我们一直在一起。

我看了一眼黑白,不知为何,我就是有一种她永远会在我身边的感觉。明明我就是个社交恐惧,在网上打字手速飞快,但是和陌生人说两句话都会局促,从不在人多的场合交际,连朋友都没有。有人能闯进我的安全区这种事,我想都没想过。

我就是悲观地认为不会有人来到这样的我的身边,世界树并没有顺从这个心声呢。

“本来是可以打算把你困在测试服的。”K先生突然说道,“只要把你关进来,你自己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出不去的。但是谁知道——”

他向黑白的方向一努嘴:“这颗果实……黑白会出现来保护你,我们又无法对付她。”

“没错,正因为有黑白!”

我直接扑过去抱住黑白,将脸颊蹭来蹭去:“你才是我的救世主啊!”

“还是会在内心波动的时候做一些奇怪的事呢。”黑白软软的脸被我揉到变形,表情倒是一点没变,十分冷静地吐槽我。

“我可是在努力表达亲近啊,你就没有点小王子驯服狐狸时候的感动吗?”

“好,好,乖哦,小强。”

“我是蟑螂吗?是蟑螂吗?!”

K先生不忍直视地别过头去几乎泪洒当场:“这样的造物主……”

“反正呢,既然你们还是有忌讳的事情,我就能暂时保住小命。给我一点喘息时间,我要去找到世界树——我要放弃主角权能。”

“什么?”K先生猛地转过来,“你要放弃吗!”

“是啊,又没什么用。”我耸肩,“做主角能爽到哪里去?代价是将世界搅个天翻地覆,让其他普通人受到牵连。反正如果是我的话,突然有个自称主角出现的家伙要玩弄世界我肯定不答应啊。”

“我想要的不多,都是我能争取到的东西。至于其他的,不如意也是人生的一部分,只要不到绝望的份上……就算是到了那份上,”我放低了声音,“那个时候,我就看自己能撑多久吧。”

K先生无比震惊地看着我:“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没错啊,别看他这样,小月其实是那种相熟了就会觉得他是个好人的人。别看他现在表面上是这个样子。”

“不用说两遍!”

“其实组织全力避免你的生活出现动荡就是担心你一旦知道自己是主角就要乱来了。”

“你们到底是怎么想我的啊!”

我哀嚎道。

“不过你如果真的能放弃主角权限的话,”K先生一咬牙,“我可以为你去说服其他人。只要你变成普通人,我们还会保障你的性命与基本的生活。但是,一旦你不能做到——”

    “现实世界就不会再有你的位置了。”

K先生语调忽然变冷。这种事虽然我也知道,但是他严正的警告无形中增加了我的压力。

“我知道了。”

虽然他们不一定拦得住我。起码在这里我还是万能的吧?加上黑白的助力,一定程度上我现在真的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造物主了。

“那么我先回去告知他们这件事。”K先生望向自己的手表,“时间快到了。”

“哦,手表在这里也能用吗?”我探头看去。

“这是世界树的特制道具之一,能够在任何时间流中提醒阴阳交替的时刻。”K先生收回手,“你又不需要。有了黑白,还会有什么不知道的客观信息吗?”

“那倒是。”

我看着K先生举起手表,闭上了眼睛。不知道他做了什么,突然之间他的身形开始变淡,然后凭空消失在了我面前。

“咦??这是什么操作?!回程还能瞬移的啊!”

“都说了在梦境里谈论物理距离是没有意义的。”黑白似乎很嫌弃我的理解力,“他只是通过冥想脱离了这片领域而已——从哪里进来,然后就会从哪里出去。”

“原来是这样!”我恍然大悟。“那么伊戈瑞希尔是不是也在上层领域呢?”

“……谁——?!”

“为什么这么大反应。”我愣了一下,“哦!我没说过她的名字。伊戈瑞希尔就是之前的那个,我答应救她一起离开这里。”

啊,被世界树突然制造出来,什么也不知道,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那位女性还真是很可怜啊。

“救……她?事到如今为什么说这种话?!”黑白不可置信地盯着我

“诶?为什么不……?”我被这黑白突如其来的质问吓了一跳,“因、因为我之前遇到她……”

“你是笨蛋吗?”黑白咬着牙,“伊戈瑞希尔……伊戈瑞希尔(Yggdrasil)就是世界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