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感觉……这个地方有点不搭啊……”
不管调整了几次，我都还是觉得乐曲的中端有些问题，那是一种我突然说不上来的违和感，要说现在能不能把完成的曲子交上去，单纯从质量上来讲已经是没有问题了，只是，感觉自己没有办法认可就这样把这样的曲子交上去。
托秦小姐的福，我被引荐到她很熟悉的一家音乐事务所，在这里可以接到各种工作，有为电视剧的配乐，当然现在的我肯定不可能给那种大红大紫的电视剧配乐，最多也是收视率不高的网络剧。还有就是给偶像歌手作曲，给广播剧配乐，给游戏配乐之类的工作，秦小姐貌似也有意邀请我去为她的新作作曲，只是暂时还没有产生那个契机，听说新作的制作人要由汐雨来担任，而且这次是秦小姐完完全全放手的情况，不知道汐雨究竟会怎么样啊。
“大家的日子都不容易啊。”
发出了一句非常有成年人风格的装样子的感叹，我再将自己写出来的曲子演奏了一遍，还好现在是在录音室能通过演奏及时纠错，电子合成的话对我来说只会让我更加混乱。
可现在的这种违和感我一时半会儿真的说不出来。
“叶老师。”
“嗯？”
这里的工作人员和经纪人都对我这样的年轻人表现得非常尊敬，但实际上这种态度只会让我感到别扭，可无论几次明着暗着提到了这一点，他们也没有一丝会去改变的样子，我算是明白了那些被捧杀的人是什么感受了。
不过这里毕竟是那个秦小姐非常熟悉的公司，是那个秦小姐都能够信任的地方，如果是这样的话，可能在这里工作的人也都有异于常人的地方也说不定，毕竟仅仅是通过一次我就能够明白，秦小姐是个实力至上主义的怪物。
“这边的时间已经有点晚了，录音室可能……”
“啊不好意思，用了这里这么长的时间。”
“不，没那回事，叶老师想要使用这里的时候随时和我们说就行了，只是需要在下班时间之前……”
“我知道了，辛苦你们了……不过……”
“怎么了？”
我的经纪人都是一副这种态度，我很怀疑是否能够为我的发展方向什么的负起责任啊，不过要说自己的未来也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是了。
“我才加入这里没有多久，老师这种称呼实在是……就不能想个办法换一个称呼吗，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就行了啊。”
“这是不行的，我们公司的工作人员已经习惯了这种称呼。”
“为什么？我觉得你们在幕后的工作对我们来说也非常重要啊。”
“其实是……秦小姐曾经在我们公司培训过我们一段时间……这么说叶老师你能够明白了吗？”
“啊啊……我大概能够想到是个什么景象了。”
经纪人一副“你能理解就好”的表情也让我更加尴尬了，没想到这个事务所还和秦小姐有这样的渊源，看来这家事务所的老板也和秦小姐有颇多商业上的来往，其实翻看履历的话就能看到汐雨他们的游戏大多数配乐都是找到这家事务所的音乐人来负责的，秦小姐果然还是为了方便，不过这也算是个非常稳定且有很有前景的归宿，从山里小城市到这样的大城市里找工作的我就不应该去抱怨这些。
毕竟如果不是那场选拔上，秦小姐找到了我的话，我恐怕现在还在为自己的未来焦头烂额，而且也没有办法和妈妈达成共识达成和解。
“啊对了，这首曲子能再等我几天吗？我还是想要再修改一下，明天可能也要来使用这里……”
“没问题，不如说叶老师你最近实在是太敬业了，都让我们看到秦小姐那个时候的身影了，总觉得有些可怕。”
“这里……是可怕吗？”
“毕竟那种工作狂人的气场非常吓人吧？”
“那确实是。”
“叶老师你其实再放松一点时间没关系，虽说作为经纪人的我是不应该说这样的话，不过这份工作委托于你的期限其实还有两个星期，不需要这几天内就定下来，而且在我看来其实乐曲的完成度已经……”
“不行！不改到让我感受不到违和感的程度我自己是不会认可的。”
“好吧……但还有一件事，叶老师你可能忘记了……我姑且还是需要提醒你一下……”
“什么事？”
“明天是周末，是不用来上班的……”
“啊……说起来确实是这样。”
真是的，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粗神经的人，找到工作和步入社会不是应该让人变得更加精明更加认真才对么，这样的话我的发展方向简直就是奔着完全相反的方向，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也许我确实如经纪人所说的那样太过于较真，但秦小姐曾经也跟我说过太过较真并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我就是在那种魔鬼一般的质量要求下才勉强得到秦小姐的认可的，总觉得经历过那种地狱难度训练的自己，现在时不时就会在平常的工作中用尽自己的全力，这对于社会人应该算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吧。
“不好意思，你看看我都在想什么啊……剩下的我姑且会在家里修改的。”
“热心于工作是好事，但以经纪人对于音乐人管理的角度来讲还是希望老师你能在周末好好地放松一下自己。”
“行吧……这一周你来辛苦你了。”
“叶老师你也是。”
“果然……叶老师还是很别扭啊，这种称呼。”
明显对方是要年长于我的，却要被这么称呼简直有点羞愧，但对方貌似没有一点点羞愧的样子，这大概就是被秦小姐培训的员工，我是不是应该庆幸自己没有继续待在秦小姐的公司，啊对那也不是秦小姐的公司，居然擅自就把她当做老板了，气势真的太强了，这样没问题吗？
况且我本人也不是什么喜欢机械运作，塑造自己印象的人。
我憧憬的事情直到现在也没有改变，所以我才会有创作乐曲的热情，我才能有继续下去的意志，闪闪发亮的东西，遍布于生活中的每个角落，遍布于这个世界之中，将它发现出来并用音乐表现出来，我想做到的是这样的事情。
也许我想成为自己的憧憬，告别过去的那个自卑的自己。
“嗯？须藤小姐发来的消息？”
就在我准备收拾东西的时候，手机突然传来了消息震动，不好的预感瞬间爬了上来，明明送来消息的应该是比较正常的那个人，当然只是和秦小姐比来说。
……
……
……
“姐姐！沐浴露用完了啦，能帮我拿新买的那瓶进来吗？”
“……”
“姐姐！”
“哈……”
“姐姐！你听到我在喊你了嘛！”
“啊！对不起小绮！有什么事？”
“把新买的沐浴露帮我拿过来啦，浴室里的这个用完了！真是的都喊了几遍了……姐姐你在发什么呆啦。”
“啊嗯，我这就给你拿过来。”
最近发呆的时间变多了，就连一直在专注于自己的事情的妹妹小绮都好几次察觉到了这一点，但每当她问到我在想什么事情的时候，就连我自己都没有办法给予她准确的答复。
“姐姐，最近你很奇怪哦。”
“嗯……”
“这种时候居然不否定也真是……”
“因为，没有否定的必要，就连小绮都看出来了。”
“什么叫就连我都看出来了……我看出来难道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吗？我很在意姐姐的事情啊！还是说在姐姐眼里我是只专心于自己事情的那种坏孩子？”
“唉？我没有这么说啊，而且我觉得能专心于自己的事情的这种人非常厉害，不如说比我这样的人厉害多了。”
“……”
从浴室里出来的小绮，只是穿着非常宽松的白色T恤，湿哒哒的还没有完全干的头发就这样贴在脖子上，那非常有小绮特点的刘海就算是洗完澡之后也是紧紧地贴着小绮的脸颊，小绮整个人就散发着香喷喷的气息坐在我的身旁，可就算是这样，身为姐姐的我一开始也依旧是在发呆。
“小绮，洗完澡的话头发还是吹干一点比较好哦。”
“这点事情我还是知道的啦，只是今天，只限今天想要这样而已。”
“……”
也许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最近在想些什么，我的注意力就是这般难以集中，但是对于小绮的事情我都能非常敏锐地感受到，因为小绮对我来说是最为在意的妹妹，是比任何人都要重要的存在，所以我才会在那个时候选择了小绮，选择和小绮一起生活在这里，选择在最后没有道理地背叛了那个人。
明明道理对我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事情，明明我一直遵循着这样的原则，却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执意地做出错误的决定呢，可怕的是，对于习惯了一直以来的自己来说，居然没有产生后悔的想法。
现在的小绮只是单纯有话想要和我说，也不一定是有明确的目的，就是想来一次好久都没有过的姐妹之间的谈话。
“姐姐你，没有和以轩姐和好吗？”
“唉？”
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提到大姐年以轩的事情，我对小绮突然抛来的话题感到不解，不仅仅是对于她突然抛来话题的行为感到不解，就连这个话题该如何进行下去这一点，我都感到不解。
“我和姐姐其实没有什么矛盾，也谈不上和好这种事情。”
“可姐姐你一直都在躲着以轩姐，我上次周末去以轩姐家的时候，她还一脸失落地提起了这件事来着，姐姐你确实这段时间里来都没有去见以轩姐。”
“我只是……觉得有小绮你去见她就足够了。”
“看吧果然还是有矛盾啊，我们姐妹三人必须要在一起才能获得幸福啊，姐姐你应该是最能理解这件事的才对，你是我们之中最为理智的人。”
“理智……”
“怎么了？”
“总觉得，那是跟我很不搭配的词语。”
“才不是这样，姐姐你一直以来都是很理智的，只会做正确的事情，绝对不会去做错误的事情，正是正经到了这种程度的你……我才会感到多少有些讨厌的，你绝对是和理智这个词最搭配的人。”
“我其实……做过错误的事情。”
“嗯？”
“那就是……在那个时候没有顺着姐姐的意思，来到了小绮你的身边，我本来应该一直待在家里的。”
“姐姐……你是想说到现在一直以来的陪伴都是错的吗？”
“唉？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
“好了，我知道你没有那个意思，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啊，我们可是姐妹啊，这点程度的互相理解还是做得到的吧？但没想到姐姐你认为自己的错误是那边啊……”
“什么意思？”
小绮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撑直了自己的双臂伸了个懒腰，随后用有些复杂的眼神注视着我。
“那倒是我感谢姐姐你的事情。”
“感谢我的事情？”
“是啊，因为姐姐你选择的是我，来到了我的身边，选择陪伴着我，所以也让我讨厌起了，那个讨厌姐姐的我。”
“……”
“不过，我觉得姐姐的错误并不是那边，姐姐的错误，我讨厌的地方，其实是更早之前，就是……你正确的地方。”
“我正确的地方？”
“其实要说的话，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姐姐你，那时候的你一直以来的选择肯定是正确的，只是啊……我没有办法忍受那个什么事情都只知道妥协的，正确的你。”
“……”
“这是我心里一直都想说的话，对不起……”
“没关系，我知道那时候的事情。”
“唉？”
“因为我是个胆小鬼，所以才会一直逃避的。”
“姐姐你……”
“我知道的，我一直都有自觉的，不如说不可能没有自觉，所以才会一直逃避，一直不去面对，即使是在学校的社团里，被苏雨桐前辈说到自己喜欢的事情时，也完全没有勇气继续说下去，我是个自卑的家伙，只会在外面装作快乐的样子……”
苏雨桐前辈，部长她经常用复杂的目光注视着我，我其实既憧憬部长，又害怕部长这样的存在，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在不经意间被她看透了，露出马脚的瞬间我大概有所头绪，但洞察力强到那种地步的人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年芷，你这样下去就好了吗？”
她的脸上带着悲伤以及温柔，那是作为学姐真心担心自己后辈的表情，那是来自我一直以来都很憧憬，一直以来都很尊敬的学姐的真心实意，我却害怕去承受那样的好意，直到最后我都只会逃避，可每当我选择逃避，学姐脸上悲伤的色彩就会更填一份，但学姐并不会逼迫我做出选择，并不会热情地为我指明道路，并不会对我说教。
这是她最为温柔，也是最为残酷的地方。
可我也一样胆小地没有办法逃离那个空间。
“那时候的我们，姐妹三人有共同的兴趣爱好，有共同的话题，过去的日子宛如梦幻一般美好，现在回想起来居然会有那样的时间呢，无论是姐姐还是以轩姐，大家都会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啊啊，这是已经解决的事情才对，明明下定决心不再去提这件事，可是……”
“……”
“可是姐姐你的样子让我很担心啊。”
“……”
“姐姐，没有欲望在这个世界上，作为人类是很可怕的哦，欲望太多会毁灭别人，没有欲望只会自我毁灭。”
“我……”
“和不愿意面对改变的我不同，和执意以一己之力改变的以轩姐也不同，姐姐你一直都在妥协，都在因为别人为了别人放弃自己……姐姐……如今的你，找到了只属于你自己的归宿吗？”
“……”
说不出话并不是因为发呆，而是终于明白了自己在为什么事情烦恼着，和姐姐与妹妹不同，如今的我仍旧没有找到自己的道路，她们昂首挺胸向着前方走去的身影在我眼中无比耀眼，我只能站在原地望着她们的背影不断远去，什么都做不到，没有迈出步伐，只能望着自己最重要的人越来越远。
只属于我自己的归宿，曾经是存在过的，只是被我自己放弃了。
姐姐已经步入社会，成为了高中的老师，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归宿，成立家庭也是迟早的事情，那是只属于年以轩姐姐一个人的归宿，到那个时候就算是小绮也没有办法天天去姐姐家里住了。
而小绮时至今日没有放弃她的那个梦想，她作为虚拟主播的人气也在稳步上升之中，我在私下也会去看小绮的直播，小绮在直播中表现出来的样子和平时在学校，在我面前的样子完全不同，乐观开朗的样子仿佛不是小绮一般，直播中的小绮毫无疑问是个有趣的人，就连我看直播的时候都会时不时被逗笑。
是啊，那样的小绮实在是太过耀眼了，但她是我的妹妹，所以她吸引着我，继续注视着她。
对于小绮来说，只属于她自己的归宿实在是太过坚固了，我也没有想到她和我们文学部的林羽昊前辈就是真正的两情相悦，小绮最近已经逐渐拜倒在恋爱的攻势之下了，交往也只是时间问题了，都非常纯真的他们两个人，一定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未来。
不知不觉间，只有我被落下了。
“我大概，最近都在烦恼这件事吧。”
“果然在烦恼这件事啊……”
“但……为什么会发呆呢？因为我抛弃了过去的自己，所以现在的自己，没有任何想要去追逐的东西，没有任何能够去追逐的东西。”
“才不是这样，姐姐你骗人。”
“唉？”
“你现在依旧喜欢着你过去深爱的事物，姐姐你虽然一直都在妥协，但不会忘记的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忘记的，你所爱的依旧留存在你的心中，所以你才会这么迷茫，所以你才会这么矛盾，所以你才会……继续逃避下去……”
“……”
“以前我和以轩姐经常一起聊动画漫画游戏，我们只要打开了话题两个人就能不停下来聊很久，但姐姐你总是，只在一旁注视着我们，明明也有想说的话，却不会加入我们的讨论，但只要我们任何一个人找到你聊这些话题，你就会将自己的想法，一直都想说的话告诉我们，当时我也会想芷姐姐真是个麻烦的人啊……什么的……”
“……”
“不过我后来知道的，其实你并不是不愿意分享自己的心情，而是你有更加专注的事情。”
“……”
“就连加入文学部，也只是为了掩盖你自己真正喜爱的东西吧？姐姐你是比……比前辈更适合漫研部的人。”
“……”
“姐姐你已经，有多久没有画自己想画的东西了呢？”
小绮之后对我说的话我都不怎么记得了，不过更可能是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因为话已经说到这里就再也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我们无言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我翻出了自己不知为何在搬家的时候带来的东西，这是已经被我自己尘封了许久的东西。
除了漫画之外，还有我自己尝试着画的短篇漫画。
那个时候，被以轩姐姐她非常认真地夸奖我是有天赋有才能的人。
但经过那时候的矛盾，小绮和姐姐决裂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拿出来过了，我早就告别了自己的世界，尝试不要再去想起，我想要做一个听话懂事的乖孩子，所以我一直以来无比重视所谓的正确。
但小绮她无视了这份正确，所以那样的小绮对我来说实在是非常耀眼，那个时候的我，才会做出无比明显的错误的行为，对于我来说也没有回头路，更没有后悔药。
“我的……只属于我自己的归宿……”
反复咀嚼着这样的话语，我决定，再次尝试。
试着久违地拿起笔。
如果那时候的我们，没有欺骗彼此的话。
我想要去相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