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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黑夜,我没有办法入眠。

虽然睡意充斥着我的身体,却找不到睡过去的理由,这种说法看起来很蠢,但我确确实实没有办法入睡,我并不觉得入睡是一件需要理由的事情,人困了或者缺乏能量了就需要睡觉,可我现在就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这也是摆在我面前的事实。

这个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刚刚还确认了好几遍,没有任何人生活的痕迹,但一切都能被称为是“家”一样的存在,这一点很奇特,也很诡异。

“……”

黑暗之中,也是能望着天花板的,月亮的光辉在夜晚说不上非常亮,但还是能让人辨别出这个世界,我忘记了,已经忘记了之前的夜晚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大概没有现在这么明亮,月光没有如今这样皎洁,毕竟我被“我的爱”告知了,如今月亮已经是天空中的唯一了。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脑海中,是自己的声音,在对自己抗议,或者说是在对自己提出置疑,思考的机能仿佛已经回到了自己体内,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我觉得现状对我来说是好事情。

是因为与她相遇了吗?如果我没有和自称“我的爱”的少女相遇的话,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会一直站在那个路口,一直倾听着蝉鸣吗?我所做的事情到底是有意义的,还是没有意义的,她牵起了我的手,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什么意义呢?

思考的机能一旦再次出现,我的思考就没有办法停止,必须对能想到的事情进行取舍,准确地说逼迫自己只去想一个方向的事情。

她说自己的名字叫做愚者,我觉得这并不像是人类应该会有的名字,反而更多地像是一种代号之类的存在,如果追究这个词语的意思的话,也不是什么很好的意思,愚者即为愚蠢的人,也或者有各种委婉的说法,但限制了自己思维的我目前想不到什么更好的称呼方法了。

为什么,她要称呼自己为愚者呢?

她究竟认为自己在哪里显得愚笨呢,我觉得她是个非常游刃有余的人,好像对这个世界无所不知,事实上说不定就是无所不知,她说自己是为了我而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我对此深信不疑,也没有怀疑的理由,更不想要去产生怀疑。

有人爱着我这种事情,一听起来就相当美妙,虽然我其实并没有办法理解其中的全部含义,但我觉得那一定是带着温暖。

可一想到这里,胸口却又弥漫着一股莫名的情愫,我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思考的机能刚刚恢复,也没有去思考这种事情的余裕,这份莫名其妙的情愫让我觉得也许和天上的月亮有一些相似。

些许悲伤,大概是这样,却又如湖水一般沉静。

惊讶于自己已经能够形容自己的感情,我便更加无法入眠了,思考的机能代替了想要沉睡的意志,却连最开始的问题都解决不了,想要找到睡过去的理由,人们是会寻找这种东西的吗?也许在我寻找这种东西的时候,我就不能再称之为人类了呢?

“为什么……没有救我?”

“唉?”

熟悉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耳边,这次我能切实感受到,能切实听到这个声音,出现在离我非常近的地方,是在树林里遇到的那个少女所发出来的声音,我将视线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唔啊!”

布满血肉,如今已经模糊不清的脸庞出现在我的面前,吓得我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尽可能地想要远离这个已经没办法再被我称为人类的少女,她身处自己血腥的双手想要抓住我,那猛扑过来的动作甚至直接将床板击穿。

果然,她已经不是人类了,是因为我没有将她从树林中救出来吗?

“为什么……没有救我?”

我无法回答她的问题,我也不知道已经没有“嘴”的她究竟是用什么在发出声音,我只能应付从心底蔓延出来的恐怖,还好少女的动作并不快,只是力量出奇得大,大得不像她身躯那般娇小。

“我忍耐了那么久……向那么多人求救……为什么你就算看到了……也没有救我?”

“……”

是啊,我为什么,为什么没能救她呢?我相信了“我的爱”所说的话,被她的话语阻止了,又或者说我只是想听那个人的话,她并不是愚者,我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想的,我为何会对此深信不疑,就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我是应该救少女的吗,她那血肉模糊的脸是被什么撕开的呢,乌鸦之类的在夜晚降临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夜晚的树林里也孕育着其他的猛兽,这一切都是拜它们所赐吗?

“很痛……非常痛……痛得无法忍耐……为什么没有救我?我……不想死……”

“……”

啊啊,当说出那句话的瞬间,我意识到了违和感,为什么少女没有意识,或者说少女没有“看着”自己,她并不知道此时此地自己所在何地,她也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

她变成了真正的人类?是这样吗?

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我没有办法认同,即使那自称愚者的少女在我面前说明这件事,我也绝对无法认同。

“你不是,已经死掉了吗?”

那是禁忌的,不应该说出口的话语,可我没有办法将这句话忍在心里,如果什么都不说出口的话,大家都会生活在不会醒来的梦中,也许有幸福,也许会忘记自己不愿面对的悲伤,但那样绝对不是人类应该有的姿态,至少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怪物,我绝对无法将其称之为人类。

“我……已经死了?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少女他就像是坏掉了一样,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但我听得懂其中孕育的感情,她向我扑了过来,就好想要拼尽自己的一切要否定我一样,但那是她做不到的事情,因为我所想的事情,我所认定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

人是因为会思考才逐渐滑向了虚伪,滑向了逃避的深渊之中,但我一开始,就是没有办法思考的怪物,我能看到的,我能感受到的,只有这个眼睛所望见的世界,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只是永无止尽的夏天,是人类悲伤的结局。

对啊,是结局啊。

“我们……”

“我们……”

“我们……”

“我们……”

“我们……”

“我们……”

“我们……”

“我们……”

“我们……”

“我们……”

“我们……”

“我们……”

“还没有结束!”

少女的周围浮现出了许多能看得清晰的人类,都是我不认识的人,我也不可能能叫得出来他们的名字,他们和少女不一样,他们完好无损,但他们有着相同的意志,他们都对我抱有敌意,因为我大概就如“我的爱”所说的那样,发现了世界的真实。

而生活在这个世界中的人们,伴随着永恒的时光不会死去的人们,想要否定这个真实,他们一直在逃避着,一直在虚伪的地方生存着,他们不允许这个世界走向终结,他们不允许有任何人提出其他的声音。

人类就是人类,他们是星球的意志,他们要成为这个世界的荣光,他们要创造属于他们的世界,即使终有一天,他们连最爱的人的样子都会忘记,在这无穷无尽,不会迎来任何结束的时光之中。

身后就是窗户,这个时候只能从二楼跳下去了,他们的行动并不迅速,我只要拼尽全力逃跑就行了,如果能找到这个世界的出口,如果能找到真相所在的地方,找到那个为了我而诞生的少女的话,我就可以离开这里。

我想做的,就是回到那个夏天,回到存在着终结的真实之中。

“你,为什么想要离开呢?”

并不是我脑海中的声音,也不是愤怒着向我扑过来的人类的声音,而是那个自称愚者,自称是我的爱的少女的声音,她突然凭空出现在房间中,只是注视着我而已,就好像完全没有看到身后的那些“人类”一样。

“我……还有想要珍视的东西。”

“即使那些东西,只会变成回忆?”

“是的,即使那些东西只会变成回忆,我也不想……让它在永恒的时光中,逐渐变得毫无价值。”

“我明白了,果然,你就是你。”

自称愚者的少女,向后挥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所有的人类就如同被火炮击中一般被炸得粉碎,但他们并不会死去,摆在我们面前的威胁消失了,而现在,少女走到了我的面前。

“你一直在想很失礼的事情,我知道哦。”

“唉?”

“愚者,那就是我的名字,我在这个世界中真正的名字,不要小看这两个字的分量。”

“对不起。”

“不用道歉,我不会憎恨你。”

“他们,死掉了?”

“在这个世界上,人是不会死的。”

“那……”

“但,人是可以变成能够死去的。”

“……”

“既然你呼唤了我,那我们就出发吧。”

“去哪里?”

“去……击落天上的月亮。”

她对那挂在天空中的,永恒的存在发出了不敬的发言,并望向了那给大地,给这个世界带来永恒与痛苦的东西,只是她的眼神。

我能够看清楚了,她的样子。

她第一次,露出了这么温柔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