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妮拉迎来了让她意想不到却又似乎是在意料之中的客人——安里。

当安里敲响凡妮拉的房门的时候,她有些惊讶。因为她没有想到过,安里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来敲自己的门。

之前在城堡大厅里面,凡妮拉明显感觉到了气氛有一些异常。

她可以猜到,这一份异常应该是来自于那个跟其他人一起进来的,第一次来到自己的城堡里面的那个人。

虽然弗莱克说他是一个有着粉色短发和娃娃脸的看起来很年幼的男孩子,但是自己却从那个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那分明应该是一个经历了很多时间的流逝的孤独的旅人。

从小眼睛就看不见了的自己,并没有见过任何人的脸。但是在自己脑海中,却有着那个人的模样。

那是自己用手指在那个人的脸上,一寸一寸描摹下来以后,铭记在自己心里的模样。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那个孤独的旅人在自己心里的模样就跟那个人一样,只不过换成了粉色的短发……

想象一下那个孤僻而倔强的人换成了粉色的短发,居然看起来还有些可爱呢。

在心里这样想着的凡妮拉,甚至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

只不过凡妮拉不知道这一点微微的笑意,被弗莱克全都默默地看在眼里。

在这个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世界里,弗莱克也记不清自己已经来到这里多久了。

如果说凡妮拉是因为想被保护而被送离属于他们的那个世界的话,自己或许能够算得上是因为被“舍弃”而被送离属于他们的那个世界。

虽然按照自己哥哥的话来说,自己身上所肩负的责任就是保护好凡妮拉。但是自己很清楚,哥哥之所以会选择自己来做这件事情,是因为自己的无能。

因为自己没有资格与哥哥并肩战斗,所以才会被以“保护凡妮拉”这个人物的名义送来与凡妮拉一起避难。

把自己与双目失明的大小姐放在同一个位置上,真的是让自己非常不甘心。

可是自己真正能够为哥哥做的事情,也就只有接受这个任务,不要让他为难。

而且在之前的相处中,自己其实也已经放心不下这个因为与她无关的预言而牺牲了一辈子的少女。

但是自己和凡妮拉都没有想到,就算是离开了那些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人,自己也依然没有办法获得他们想要给自己的“幸福”。

在这个没有时间流逝的世界里,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觉间慢慢“死去”。

所以弗莱克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里陪伴凡妮拉多久了。

但是自己却已经能够看懂凡妮拉的心思,她的喜、怒、哀、乐,还有她心里所想念的人。

弗莱克很清楚,凡妮拉脸上的笑容,是属于那个人的。

就算那个人被所有人诅咒,凡妮拉也依然会站在那个人的身后,相信着那个人。

——你什么时候会对我展露一次这样的笑容呢?

这句话在弗莱克心里重复了很多遍,只是他从不曾把它说出口。

就仿佛是那游荡在大陆上的吟游诗人,在看见那城堡里的公主之时,只能在月下独自一人吟唱着写满了爱情的诗歌,却没有接近公主的权利。

不管是在什么地方,凡妮拉永远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公主,是无尽长夜中唯一明亮的月光。

凡妮拉房间的门没有关,但是安里还是出于礼貌轻轻敲了敲房间的门。

敲门的声音也提醒了沉浸在各自不同的思绪里面的两个人,有其他人过来了。

“我可以……问一些事情吗?”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凡妮拉判断出来说话的人是安里。

“当然可以。”

凡妮拉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身去,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

弗莱克看着安里的眼睛,他的眼中看着的只有凡妮拉。弗雷克也明白过来,其实安里想要询问的人应该是凡妮拉。于是他便默默地离开了房间,把空间留给安里和凡妮拉两个人。

听见弗莱克离开房间之后的关门声,安里走近了凡妮拉,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你想问什么事呢?”

听见了安里走进自己并且坐下的声音,凡妮拉开始询问安里。

“我其实也不知道我要问什么……我只是觉得心里有一些疑惑,不知道要去找谁来帮我,但是又不能自己一个人憋着……”

安里像是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低着头,他觉得自己这样就好像是把自己的问题扔给凡妮拉一样。明明自己所面对的事情与凡妮拉完全无关,但是现在的自己在把所有人都考虑过一遍以后才发现,能够倾诉问题的对象,只剩下了与自己需要面对的事情完全无关的凡妮拉。

凡妮拉看不见安里此时低着头的样子,但是可以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来这个默默背负着许多东西的温柔少年此时心里似乎很乱,又很自责。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把这些事情说给我听吗?”

善解人意的少女以自己首先提出请求来化解少年心里那一份给无关之人带来麻烦的歉意。

“我只是突然感觉到对于以前信任的东西产生了动摇……”

“是因为那个跟你们一起回来的少年吗?”

“……可以说是,但是似乎也不全是……”

安里很苦恼要怎么样才能把自己心里这一份感觉表达出来。

也许其实自己也无法明确的说清楚自己心里的感觉。

自己只是隐约觉得,自己突然就成为了一座孤岛。曾经在自己身边的人,明明看起来很近,却又好像都很远。

大家的心似乎纷纷被迷雾所覆盖,再也看不清楚。

细心地凡妮拉已经从安里的话里面察觉到了一些事情。即使看不见安里说话时候的表情,凡妮拉也能够感觉到,安里自己也几乎快要迷失在那一片把前方的路完全遮挡住的迷雾里。

“你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好。”

安里虽然不知道凡妮拉为什么要给自己讲故事,但是他知道,自己应该听这个故事。

在某一个世界之中,曾经出现过一个要毁灭世界的灭世者。就在那个世界即将被毁灭的时候,一位救世主带领着十位勇士出现了。

他们不惧危险,与灭世者展开了决战。最终,战斗结束了。那个世界得以被保存,世界上的所有生命得以延续下来。

但是灭世者的力量过于强大,救世主和勇士们并没能够完全消灭他。在那最终的决战里,灭世者只是被救世主封印了起来。救世主本人也身受重伤,消失了踪迹。拯救了世界的英雄,却没有办法看一眼这个被自己所拯救的世界。

十位勇士代替救世主担负起了重建被灭世者毁灭的世界的责任,他们十个人把整个世界划分成了十片区域,每个人守护着其中一片区域。他们一同守护着这个被拯救了的世界,同时也在等待着救世主的归来。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事情也发生了改变。

经历过一代一代的更迭,这个世界曾经被毁灭的事情已经逐渐被人遗忘。

拯救了这个世界的救世主,被救世主所封印的灭世者……这些都成为了传说一样不真实的事情。

那十位追随者救世主一起保护世界的勇士也不复存在,留下来的只有一同掌管着这个世界的“十贵族”。

保护人民的勇士们的后代成为了掌握权柄的贵族,权利的力量远比那虚无缥缈的“责任”更加的吸引人。

于是没有人再去寻找救世主。

也没有人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否还留有救世主的血脉。

可是就如同是为了应验灭世者所留下的诅咒一般,那个能够毁灭世界的人再次出现了。

讽刺的是,当人们再次求助于十贵族的时候,他们却再次把希望寄托在救世主的身上。

寄托在那个,被他们几乎完全抹去了存在的救世主身上。

继承了灭世者血脉的人,并不想毁灭世界。但是他却因为背负了那个诅咒,因为他所不能选择的血脉,而背负着所有人的恶意。

——为了这个世界,请你去死吧。

这是当别人得知了他真正的身份以后,对他说过最多的一句话。

而继承了救世主血脉的人,却要用自己的肩膀,扛起整个世界的未来。

明明他们都不过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普通少年,却因为自己所无法选择的血脉,要承受普通少年无法承受的“宿命”。

可是这两个少年,却在不知道对方的身份的情况下,相遇了。

他们成为了朋友,并且有了更多可以一同旅行的同伴。

他们也曾在危难关头拯救过对方的生命,也曾经在遭遇敌人的时候把自己的背后交付给对方。

在他们的眼中,对方就是这个世界上自己最重要的朋友,是与自己的灵魂相契合的那个人。

直到继承了灭世者血脉的那个少年得知了自己的身份和宿命,他与同伴们的友情也就此分崩离析。

除了继承了救世主血脉的少年,命中注定的敌人。

也许正是因为有着这种坚持和对于同伴的信任,他才能成为救世主血脉的继承者。也许是因为他继承了救世主的血脉,所以他才能够有着异于常人的坚持以及对于同伴的信任。

总之,在得知了自己的挚友却是自己命中注定的敌人之后,继承了救世主血脉的少年说了这样的话。

——你就是你,是我最重要的同伴。虽然我们的祖先不同,但是我们身体里流淌着的分明是一样的血液。只要你还没有毁灭世界,你就还不是灭世者,也不是我的敌人。而我是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的,因为我会保护你,连同整个世界在内,保护好这一切。

“所以那个继承了灭世者血脉的少年,最终毁灭世界了吗?”

“我不知道。”

凡妮拉摇摇头。

“我不知道这个故事的后续会是怎样,但是我相信那个说要连同整个世界在内一起保护的人,是不会让他最重要的同伴变成他的敌人的。”

不会让最重要的同伴变成敌人吗……

安里想了想,觉得自己的问题似乎找到了答案。

康斯坦丁的到来,不仅让自己感觉到奇怪,似乎也让所有人都变得异常。自己一路互相依靠着走来的同伴们开始变成得不像是自己一直以来所认为的模样,自己才会感觉到迷茫。

但是其实每个人本来就是独立的个体不是吗?每个人都有着不一样的过去。自己所见到的也只是他们性格的其中一面,并没有完完全全地了解每个人。

从来没有过同伴的自己,发现同伴有了变化,于是开始担心同伴们说不定会再次离开自己。

但是就像是凡妮拉所讲的故事里面的那个继承了救世主血脉的少年一样,一旦把对方认定成为自己的同伴,就要去相信着对方。

在对方真正做出什么事情之前,自己过度的猜测反而会导致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奇怪。

虽然卡诺似乎是因为康斯坦丁的到来而发生了改变,但是他现在并没有做出任何伤害同伴的事情不是吗?

虽然他想要让自己拿彼世时钟给康斯坦丁看,但是他也在之前就向自己坦白了一切,也没有要求一定要自己把彼世时钟交给他。

卡诺依然还是卡诺,还是会保护自己的卡诺。

而自己所要做的就是在现在还不知道是敌是友的康斯坦丁的面前保护好卡诺,作为同伴,让卡诺不要受到任何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