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柯洛的眼前再次出现光亮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审判所的外面。

他的身体还维持着伸手触摸那被黑色的迷雾所包围着的墓碑一样的审判所的姿势,而在他旁边站着的是以同样姿势僵硬在原地的蕾西。

“你没事吧?”

柯洛小声问蕾西,但是蕾西好像根本听不见他说的话,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蕾西,蕾西!”

柯洛凑近蕾西去喊她的名字,但是他却发现这个少女依然还是僵硬在原地。她的眼睛看着的是自己站着的方向,但是她却并没有在看任何人。

他猜想,蕾西可能也像刚才的自己一样,进入了某种幻境里面。自己看清楚了幻境里面的假象,打破了幻境逃了出来。但是蕾西,好像还深陷在其中,没能走出来。

要就这样等着她自己出来吗?还是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助她?

就在柯洛束手无策的时候,他突然发现沉入幻境而对现实毫无反应的少女有了变化。

有从蕾西的眼中涌出,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这个从来未曾示弱的少女,流泪了。

“蕾西!”

“我……回来了……”

刚从幻境中清醒过来的蕾西,看着柯洛的眼神还有些失神。感觉到脸上有一些湿湿凉凉的,蕾西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结果摸到了脸上的眼泪。她连忙转过身,背对着柯洛把眼泪擦掉。柯洛看着蕾西的小动作,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默默地等着她再次回头。

“我们现在也没有办法进去审判所,先回去把这件事情跟他们说一下再商量以后要怎么做吧。”

“好,隐身剂的药效也快要过了,在被监察者发现之前我们快走吧。”

柯洛与蕾西,再次走下那条长长的台阶。这一次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加快了脚步离开审判所这一片诡异的地方。

在走下这一片台阶的时候,他们想的还是刚才在幻境之中看见的那些事情。在审判所的幻境里,那个在他们心里最重要的人就在那里,在那个如同审判所自身一样被高高架起的座位上,在那唯一的一点白色的光里。

在安里的家里,安里命令伊兹坐在一楼守着门口,他自己则是跟维特和卡诺上了二楼。透过二楼的那扇窗户,安里可以清楚地看见他最熟悉的大图书馆,还有那个坐在大图书馆门前的人。

卡诺看着安里,看着这个金发少年的脸上有着自己从来未曾见过的表情。自己身边这个看着大图书馆的看门人,看着他的魔导师的安里,他脸上的表情像是充满着憧憬,又像是有着一些微妙的抗拒。

关于这个坐在大图书馆门口的看守人,这个作为安里的魔导师的人,卡诺曾经问过安里对于这个人的看法,但是当时安里给出的回答却是“不知道”。

在卡诺的记忆里,很少有跟族人相处的回忆了。他不像柯洛那样,虽然忘记了伊兹,但是却还记得其他所有的事情。而卡诺自己,也许是因为在与族人相处的时候自己还太小,所以也没有什么可以切实抓住的记忆碎片。在现在的他看来,他的家人,就是这些跟自己在一起的朋友。如果自己是安里的话,面对着自己唯一的家人,即使相处了很久很久也依然看不透那个人,心里应该会感觉非常没有安全感吧。所以卡诺可以看得懂安里脸上的那种憧憬,也可以感觉到他心里的不安。

但是安里对于他的魔导师文森特的这种感情,卡诺看得懂,却没有立场去说什么。那是属于安里与文森特之间的事情,不管是作为同属于一个魔导师家族的家人关系,还是两个人作为想要拿到普罗凡塞之书的人与看守大图书馆和普罗凡塞之书的看门人之间的对立关系,这都是只有安里自己才能去处理的事情。

而卡诺现在所能做到的,就是帮助安里,给安里一个可以去跟文森特面对面地处理这些事情的机会。

“你们有没有觉得有点奇怪?”

“你觉得哪里奇怪?”

“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还完全没有监察者经过这里。不管是蕾西说的那个有着墨绿色头发的消瘦男人还是其他的监察者,都没有出现。”

“按照蕾西的说法,如果那个有着墨绿色头发的消瘦男人真的是来监视大图书馆门口那个人的,那么他可能是藏起来故意不想让人发现。至于其他的监察者也没有经过这里这件事,的确有些奇怪。”

现在的安里没有什么太多的心思去考虑文森特的事情,对他而言,更重要的是普罗凡塞之书,是被虚假的普罗凡塞之书碎片所延续着生命的维特。他已经不是那个想要去获得自己所憧憬的那个人的认可的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个人的魔法界的一个普通魔法师,现在的他身上背负着的是他重要的的朋友们的生命。

“你们就先呆在这里再观察一下,我出去找找看,看看能不能把那个监视大图书馆的家伙找出来。”

卡诺拿起了之前蕾西交给他们用于伪装身份的巫师长袍,把它穿在自己的衣服外面,仔细地盖住自己原本的衣服。那件巫师长袍胸口上的刺绣着的,是属于蕾西的那个由银色的药剂瓶和红色的罂粟花组成的家族徽记。

“你小心一点,发现什么不对的话赶快回来,不要跟对方动手。”

“你放心,我可是经验老到的赏金猎人,找准猎物可是干这一行的基本技能。”

看着卡诺关上门离开的背影,安里的心里又多了一份不安。这些明明应该是自己去做的事情,自己却总是在依靠别人。

“不要担心。”

维特笨拙地安慰看起来非常担心卡诺的安里。

“我没事的……我相信他们。我只是觉得好像自己总是在被人保护着,看着其他人为我去承受危险。”

“如果换成是别人的话,你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维特看着安里,不是在说疑问句,而是在笃定地陈述事实。这个有着被像是阳光亲吻过一样的金色短发的少年,也有着阳光一样温暖而温柔的性格。如果现在需要帮助的人换成其他任何人,这个少年一定也会主动去帮助他们。

其实维特很早就感觉到了,对别人温柔而温暖的安里,其实对自己却异常的苛刻。他总是喜欢把事情压在自己一个人的身上,不让别人知道。如果不是他们一起来到魔法界,维特从来也想不到在安里的家里,居然是那种惨烈的模样。那些散落一地的破碎纸片和墙上用鲜血画出的混乱魔法阵图,都让他早已不存在的心感受到深深的震撼。曾经的安里究竟是经历过多么绝望的过去,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但是安里从来没有说,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表露出来。

安里给别人的永远是光明与温暖,而那背后的黑暗与冰冷却总是由他自己一个人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