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行走在夜晚的森林中。

那个人穿着一件巨大的斗篷,那件斗篷将他的身体全部包裹在其中,只露出了一双穿着长靴的脚。

夜空很晴朗,偶尔有几片薄纱一样的云彩点缀其中。天上有一轮圆满的月亮,银色的月光从天空中的玉盘上倾泻下来,照得整座森林异常明亮。

在月光的照耀下,黑色的斗篷令他看起来跟周围环境中的阴影几乎融为一体,让人很难注意到他的存在。

那件巨大的斗篷还带着一个宽大的兜帽,兜帽完全遮住了他的脸,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游荡着的孤魂。

其实很少有人会走进这片森林里,有太多的传说为这片森林披上一层层神秘的外衣。更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些传说的由来,甚至并不清楚这些传说真实与否。人们只是口口相传着,这片名为“沉眠”的森林深处,有着会吞噬人类性命的魔鬼。

他们沉睡在森林之下,一旦有人进入森林,他们便会被唤醒。那些魔鬼会踩着血色的月光将世界倾覆,所以千万不要吵醒他们的安眠。

穿着斗篷的人走得很急,像是去赴一场期待了许久的约会。但是在这寂静的夜晚里,却听不到他踩过森林里的枯枝落叶后应该发出的脚步声。

越接近森林深处,周围的景色越是变得诡异起来。树木不再是因为月色映照出来的阴影而看起来像是黑色,它们是真正变成了黑色。通体漆黑的树木以诡异的姿势相互缠绕着,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将所有生物都隔绝在屏障之外。

在这片森林的正中央,被那道诡异的黑色树木形成的屏障所保护着的地方,是一大片寸草不生的空地。那一片土地在月光下泛着星星点点的不正常的银色光芒,像是天空中失踪了的星星全部被人镶嵌进了这片土地中一样。

穿着斗篷的人停在了那一片交错盘绕的黑色树木前。

他从斗篷里伸出了带着手套的右手,手中拿着一枚戒指。他轻声吟唱了一段古老的咒语,随着他的吟诵,戒指发出了红色的光芒。那片红色的光芒逐渐凝聚,并且在那些黑色的树木上投射出一个红色的徽记。

那些互相盘绕的黑色树木缓缓地动了起来。那些已经生长了成百上千年的粗壮枝干,违背了时间的流逝,竟然反向退化着。它们逐渐分开,变细,最后退回到了土壤中。

那个红色的徽记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这一扇尘封了千年的黑色大门。

那人收回了手,跨步走了进去。那些树木又在他的身后缓缓生长而出,再次交织成了一片。这扇黑色的大门又再次合拢,仿佛从没有为谁而开启过一样。

不知何时刮起了风,

天空中稀薄的云彩以不正常的速度流逝,越来越多的云彩聚集在了一起,原本晴朗的夜空此时阴云密布。原本挂在夜空中的满月被完全遮住,月光被云层隔绝,大地一片漆黑。

穿着斗篷的人走到了空地的正中央,停了下来。

他伸出了一只带着手套的左手,手中拿着一块像是碎纸片一样的东西。他将那块碎纸片慎重地放在了地面上,再次低声吟唱了一段古老的咒语。那张看似轻盈的纸片就这样被看不见的力量定在了地上,在越来越大的风中稳如磐石。

随后他又从斗篷里伸出了带着手套的右手,手中握着一把匕首。

他脱掉了左手的手套,那只细瘦的手腕上扣着一枚金色的手环,上面雕刻着一个花体字母“I”

“恭迎您重新归来,我的神明。”

他小声地念着这句话,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匕首划破了左手手腕,有鲜血从伤口中奔涌而出。血液流过手环,滴在地上的那块碎纸片上。那些滴在碎纸片上的鲜血瞬间便被吸入了其中,完全看不出那上面该有的曾经沾染过血液的痕迹,更像是它贪婪地将那些血液吞咽了进去。随着更多的血液被碎纸片吸收,它逐渐泛出了红色的光芒。

意义不明的吟唱声从他的口中传出,伴随着风声,回荡在森林的深处。这一次他吟诵的咒语比前两次的更长,而且可以听见他的气息越来越不稳,声音也逐渐变得颤抖,像是在压抑着某种深刻的痛苦。

他脚下踩着的空地上渐渐渗出鲜血一般的液体。那些液体越来越多,逐渐聚集在一起,并且按照某种早已规划好的轨迹在地上流淌。那些流淌着的液体所行进的路线刚好经过了地面上那些像星星一样的银色光点,远远看去竟然像是有了生命的蛇类正在吞噬星光一样。

随着最后几条游动的线条交汇在一起,这片空地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魔法阵图。

那图形的正中央所描绘的,正是一弯刺破天空的血月。

风中逐渐传来惨叫与哀嚎的声音,卷着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直冲天际。

风越刮越大,将他的斗篷吹起,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好像一只在黑夜中舒展开翅膀的巨大蝙蝠。

那块碎纸片发出的红光将魔法阵图中心的那一弯勾月照亮,红色的弯月投射在遮天蔽日的乌云上,代替了乌云背后的满月,成为了夜空中唯一的光。

不详红色光芒笼罩了整座森林,也逐渐向大地蔓延开去。

没有人看见,乌云背后的满月,也正在一点一点被染红。

他跪了下来,跪在绘着血月的魔法阵图旁,宛如一名虔诚的信徒。

“我唯一追随的主啊!我依约前来,将您唤醒。”

那一块碎纸片在那红色的光芒中化为齑粉,随后渐渐凝聚出一个黑色的身影。

魔法阵中的红色光芒渐渐凝结,尽数归附到那个黑色的身影之中。那一团黑影还不是很稳定,但是已经可以看清是个人形。

随后一只手落在了那宽大的兜帽上。

“你做得很好。”那声音低沉而沙哑。

“我已经准备好,再次成为您的仆人。”

穿着斗篷的人的声音里有着难以抑制的喜悦。

他站了起来,张开了双臂,任由那个黑影将他狠狠抱进怀里。

他的身体战栗着,那只带着手环的左手攀附在黑影的身上,指节因过于用力而泛白。

那黑影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皮质长靴勾勒出他纤瘦而有力的小腿线条,长裤之外是一袭精致的黑色礼服。月光般的银色长发披散在身后,他的脸正埋在穿着斗篷那人的兜帽里,看不见他的模样。

许久,长发男人终于从兜帽里抬起了脸。

他的舌尖正舔舐着残留在嘴唇上的血迹,仿佛在回味这一场阔别许久的飨宴。微微张开的嘴里显露出两颗异于常人的尖牙,却与他的脸又极其相配。

一双灰色的眼眸里带着还未消退的血光,阴冷而又傲慢。

他放开了怀里的人,穿着斗篷的人顺势跪倒在地上。

长发男人环顾四周,看见了这一片茂盛的森林。

“我沉睡了多久?”

大概是由于刚刚被血液滋润过咽喉,他的声音不再低沉而沙哑。

“一千年了。”

“一千年啊……”

长发男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满是不屑地轻哼了一声。但是随后,那张脸上又露出他一贯的浅笑。

“那座城堡里的东西还在吗?”

“自从那一战之后,那座城堡就被施了法术,再也进不去了。”

穿着斗篷的身影微微颤抖,声音中带着些恐惧。

“没关系,让它永远关着就好了。”

长发男人执起那只扣着金色手环的左手,将一直跪在地上的人拉了起来。他低下头,温柔地舔舐着手环上沾着的血液和那手腕上快要愈合了的伤口。

“辛苦你了,我最好的仆人。”

“守护着您的沉眠之地,等待着您再次醒来,就是我存在于世上的使命。”

“你还有更重要的使命”长发男人刻意压低声音说道——

“为我找齐这本能够探知过去和未来的普罗凡塞之书。”

长发男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原本该有一颗冰冷的心脏。可惜他的心脏已经被刺穿了,在千年前的一战中被他最痛恨的人刺穿。现在他的胸口里,代替了他残破的心脏,使他能继续存活于世的,正是刚才那一块像碎纸片一样的东西——普罗凡塞之书的残页。

“我一定会达成您的愿望,就算献上我的生命。”

“很好,你从没让我失望过。”

长发男人一手揽过穿着斗篷的人,随后二人一同化作无数蝙蝠飞散而去。

终于,红色光芒完全消失,大地上绘着的奇怪魔法阵图案也消失了,只是在那一片空地的正中央,凭空出现了一朵深蓝色的鸢尾花。

带着哀嚎声音的风消失了,森林里也恢复了沉寂。

天空的乌云渐渐散去,可是原本皎洁的满月却被染成了如同那一弯刺破天空的血月一样的红色。

红色的月光笼罩着这片正在沉睡中的大陆,噩梦即将开始。

而从那森林的更深处,传来了一声悠长且孤独的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