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赶到了伊兹身边的人是萨迦罗。

萨迦罗背后那一双如同蝙蝠一样的黑色幻影翅膀让他有着超越了其他人的速度。柯洛紧随在萨迦罗身后,与他争夺着伊兹身边的那个位置。

最终第一个接触到伊兹的人还是萨迦罗。

柯洛只慢了一步,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伊兹的衣袖从自己的手指间滑过,看着伊兹整个人落入了萨迦罗的怀里。

“滚。”

萨迦罗扫视了一眼追着自己和柯洛而来的那些低等的吸血鬼,只这一眼就让那些吸血鬼再也不敢靠近他们。

“柯洛!”

金妮喊了柯洛一声,随后扔出了一样东西。那样东西划过一道淡金色的弧光,最后落入了柯洛的手中。

萨迦罗看了一眼被“监察者”们所包围的卡诺和金妮,他也注意到了一直看着他的莱文德的脸上露出的那个他并不熟悉并且觉得很不舒服的笑容。那个笑容就仿佛是创造者在审视着自己的作品,带着令萨迦罗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但是他现在并没有时间去管莱文德,他真正在意的是他手里的伊兹以及他面前的柯洛。

萨迦罗带着伊兹再次飞入天空,柯洛也再次追着萨迦罗而去。他们远离了其他所有人,被血色的月光照亮的夜空之中只有他们三个人的身影。

背后展开黑色的双翼幻影的萨迦罗,还有被萨迦罗所挟持着的脖颈流血的伊兹。

这个场景如同一枚炸弹一样落入了柯洛记忆的深海,将一切全部炸开。

眼前的这个场景,在很多年之前他就曾经见过。

只是当时他们并不是在这被血色的月光所照亮的镜像世界的夜空之中,而是在莱茵卡奈特大陆上。

那一夜本应该是柯洛一生中最不可以被忘记的一个夜晚,是柯洛第一次主动去见萨迦罗的夜晚。

柯洛从来不想跟其他的血之一族扯上任何关系,作为血之一族中拥有象征着强大力量的黑色家徽的最后一人,他在整个血之一族中的地位都非常微妙。

他无意参与其他人的争斗,但是所有人都视他为敌人。

直到他与伊兹相遇。

柯洛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在那个雨天“一时兴起”将柯洛带回了家里。

他看见了伊兹手腕上的那一枚金色的手环,他只当伊兹是侥幸逃脱的祭品。

他当时只是觉得被献给吸血鬼的祭品那么多,也不差伊兹一个。反正他也不会让伊兹再次接触到任何人,其他人就当伊兹已经死了就好了。

但是柯洛却没想到,原来伊兹竟然是所有被献给吸血鬼的祭品之中最特别的那一个。

伊兹要被献给的人是萨迦罗,他是唯一有资格被献给萨迦罗的祭品,也是萨迦罗唯一想要的祭品。

但是柯洛已经无法把伊兹还给萨迦罗了。

他不愿意把伊兹交给任何人。

当他决定把伊兹留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是对整个血之一族宣战,他也已经预料到自己已经无法再像以前一样让自己独立于血之一族之外。

柯洛以为自己能够保护好伊兹,即使敌人是萨迦罗,他也觉得自己有能力保护好自己和伊兹的一切。

但是柯洛却输了。

他不是输给了萨迦罗,而是输给了莱文德。

当时的柯洛并不知道,在所有人不知道的时空之中还有一个一直在窥伺着他们的莱文德。

拥有着普罗凡塞之书的莱文德能够看见所有人的命运,也在背后左右着所有人的命运。他是柯洛预料不到的敌人,也是让柯洛输得一败涂地的敌人。

莱文德通过时空门潜入了柯洛的城堡,在柯洛无法活动的白天夺走了伊兹。

柯洛能够防备吸血鬼在夜晚的袭击,能够防备人类在白天的袭击,但是却预料不到还有存在于莱茵卡奈特大陆之外的地方,还有来自于莱茵卡奈特大陆之外的敌人。

当柯洛再次见到伊兹的时候,伊兹已经成为了萨迦罗手中的一具尸体。

萨迦罗炫耀似的通知柯洛去见他,说会让柯洛见到想见的人。

柯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冷静地去见萨迦罗,怎么冷静地听完萨迦罗所说的话,怎么带冷静地带走伊兹。

他只记得他的当时只有一个想法,他要带伊兹回家。

即使他要杀死所有吸血鬼为伊兹报仇,也不能让伊兹就那样待在萨迦罗的身边。他不想让伊兹至死也沾染着血之一族污秽的血液,也不像在伊兹的面前暴露自己作为吸血鬼的真正模样——哪怕伊兹已经死了,他也不想这样做。

柯洛并不知道,那一夜的他让所有血之一族的人感到害怕。不同于萨迦罗身上那种冰冷的血腥味,那一夜的柯洛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是一种属于黑夜的冷。

他是血之一族中拥有着黑色家徽的最后一人,也是血之一族中最为神秘的一人。

大部分吸血鬼们第一次亲眼见到他正是在那一夜。

他们曾经想过很多次,这个传说中的最为强大的吸血鬼到底会是什么模样。他们所能想到所能接触到的最为强大的吸血鬼只有萨迦罗,所以他们也理所当然地以为柯洛会是与萨迦罗相似的模样。

萨迦罗是染血的尖刀,他身上有着血液冷掉以后的味道。这种味道会令其他人类觉得害怕,但是对于血之一族来说却是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如同萨迦罗本人,虽然看似冰冷,但是却令其他吸血鬼不得不用力追逐。

也许是出于对于强大的力量的崇拜,也许是处于对于萨迦罗自身的崇拜。

但是柯洛却不会给他们这种感觉。

那一夜他们所见到的来自于柯洛身上的冷,是如同黑夜一般能够吞噬所有一切的冷。

他们没有想过萨迦罗会杀死同族之人,但是他们觉得柯洛却会。

其他的吸血鬼从柯洛身上感受到的只有危险,是会令自己丧失一切的危险。

萨迦罗在血之一族中长久以来维系着的强大的形象,在柯洛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那一夜无声地崩塌了。

而在那一夜,柯洛根本还什么都没有做。

在那之前萨迦罗一直都小瞧了柯洛,他一直以为柯洛只是一个沉迷于自己的幻想之中的无知的吸血鬼,对待一切事情都看起来消极且不在意,空有一身强大的力量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使用。

可是那一夜,柯洛虽然并没有在萨迦罗的面前使用力量,但是萨迦罗却已经察觉到了危险。也是在那一夜之后,萨迦罗提前为自己准备了后路。他让来莱文德在那一片森林中埋下了巨大的魔法阵,如果事情真的出现了什么变化,那么就把所有人都封印在森林里,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由莱文德来再次唤醒所有人,除了柯洛。

那一夜柯洛带伊兹回了家,他抱着伊兹一步一步走回了他们共同生活了很久的那个家。

伊兹不喜欢被柯洛抱,小时候他不能反抗,也被柯洛公主抱过几次。长大之后柯洛更是没有了抱着伊兹的机会,偶尔一个拥抱都会被伊兹躲开。

这是伊兹第一次在柯洛的怀里如此安静地任他抱着,但是这一次的伊兹却没有了体温和呼吸。

柯洛为伊兹穿好衣服,那是他为伊兹新买的黑色燕尾服,他还没有来得及把它当面送出去。

柯洛亲吻了伊兹的额头,冰冷的嘴唇触碰到冰冷的尸体,尝到的也只有一片冰冷。他为伊兹整理好被自己吻乱的头发,那些如同月光一般的银色短发总让他想起自己与伊兹共度的无数个夜晚。

柯洛为伊兹戴上那一对钻石袖扣,那是他送给伊兹的生日礼物,也是他们之间最为重要的东西。

在送出这一对钻石袖扣的那个晚上,伊兹终于对柯洛敞开了心扉,完全接纳了他,认定他就是能够与自己共度一生的那个人。

柯洛抱起伊兹,把他放进了那一副透明的棺材里。

他不忍心让伊兹就这样被埋在漆黑的地下,伊兹已经因为他而失去了很多阳光,他不能再让伊兹永远沉睡于黑暗。

沉睡于黑暗的人有他自己和其他吸血鬼就够了。

“对不起……我会来陪你的……”

这是柯洛对伊兹许下的最后一个承诺,也是他唯一没有完成的一个承诺。

这些零零碎碎的记忆都在柯洛苏醒之后第一次见到已经成为僵尸的伊兹的时候一瞬间出现在柯洛的脑海中,但是那个时候的他却还没有想起来所有的前因后果。

而如今同样的场景再次出现在眼前,这些零碎的记忆就像是拼图散落的碎片一样,终于回到了他们原本应该存在的位置。

这一次柯洛没有再给萨迦罗喘息的机会,这一次他不会再给萨迦罗准备后路的机会。

柯洛带着尖长指甲的手直接向着萨迦罗袭击而去,他的目标正是萨迦罗的心脏。

萨迦罗当然看穿了柯洛的目的,他的手里有伊兹,有柯洛最大的弱点。

萨迦罗用伊兹挡在自己的身体前面,用伊兹的身体接下了柯洛袭击而来的利爪。

柯洛的手穿透了伊兹的胸膛,但是他却没有停下动作。

萨迦罗被柯洛的表现所震惊。

曾经他以为柯洛是个对待一切事情都看起来消极且不在意的人,但是柯洛却为了伊兹能够只身与整个血之一族为敌。

曾经他以为柯洛亲手把伊兹培养成他自己的弱点,只要控制住伊兹就能够控制住柯洛,但是死过一次的伊兹却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能够任他摆弄的伊兹。

可是现在,萨迦罗却看到了又一个完全不同的柯洛。

柯洛竟然在自己的面前完全不顾伊兹的存在,甚至能够面不改色地刺穿伊兹地胸膛。

萨迦罗又开始看不懂柯洛了。

或者说,萨迦罗从一开始就没有完全看懂柯洛。

柯洛总是能做出令萨迦罗完全预料不到的事情,每一次都会完全颠覆萨迦罗对他的预料。每一次萨迦罗觉得自己已经稳操胜券的时候,柯洛却总是能做出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让他感觉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

从沉眠中苏醒之后,萨迦罗看似是那个在幕后操纵着一切的人,柯洛看似是那个一直被追赶着逃命的人。但是仔细算起来,萨迦罗从未真的赢过,柯洛从未真的输过。

柯洛一只手刺进伊兹的胸膛之中,另一只手则是趁着萨迦罗被他的动作所震惊的时候袭击向萨迦罗抓住伊兹的手。

那一只手上戴着一枚黑色的戒指,那是曾经柯洛为伊兹亲手戴上的戒指。

正是这一枚黑色的戒指让伊兹短暂地重新拥有了灵魂,但是也是这一枚戒指的消失令伊兹再度死去。

萨迦罗看清楚了柯洛的目的,他知道柯洛攻击自己的手是为了那一枚黑色的戒指。这枚戒指是普罗凡塞之书的碎片,是萨迦罗力量的来源。所以萨迦罗在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的伊兹和仍然有着重要作用的戒指之间选择了后者,放开了抓住伊兹的手,并且迅速向后退去远离柯洛。

正因为萨迦罗做出了这样的反应,伊兹整个人跌入了柯洛的怀中。

柯洛一只手揽住伊兹的腰身,把他刺入伊兹胸膛中的那只手从伊兹的身体中抽了出来。那只手的指尖染满了伊兹的血,还有血液从伊兹的身体中不断涌出,在伊兹的衣服上蔓延。

这是柯洛第一次伤害伊兹,但是他不得不这么做。如果不能从萨迦罗的手中尽快夺回伊兹,那么萨迦罗就会一直用伊兹来威胁他,让他没有办法做任何事情。

与其让伊兹被萨迦罗伤害,柯洛宁可自己来做这件事情。

而且柯洛会这样做,并不是因为他真的已经放弃了伊兹。

他的手中还有一样能够逆转现在的局面的东西——刚刚金妮扔给他的那一样东西。